第 8 章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白梵路知道這次公主抱事件后,自己遲早得面對輿論拷問,但他沒料到王崇羽竟這麼單刀直入,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白梵路邊思考措辭,邊假裝走過去,然後他就看見桌案上那張本該是白紙一張的東西,上面竟不知何時被畫上了畫。
「這是你畫的?」白梵路完全是下意識問的。
但對方神情卻更複雜了,凝住他沉聲道,「師兄,我並非三歲小兒了,莫要玩笑。」
白梵路不解其意,只得又多看了兩眼那畫。不是王崇羽畫的?那還能是誰?
畫中探花舞劍的白衣少年郎,有一張非常俊俏又英氣逼人的臉,關鍵是他掌心中那團藍瑩瑩的火瓣蓮,法器碧落,且還是鑲金化神后的,世間僅有獨一無二。
這畫中人是雲湛。
王崇羽沒事會跑到白梵路屋裡來畫雲湛嗎?顯然不可能。
這畫筆跡流暢,宛似一氣呵成,萬千情意都蘊於千萬筆墨中,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會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毋庸置疑,這是原主畫的。
雖然小說里沒有寫這幅畫,但寫到原主擅畫這件事了。只是白梵路不明白,怎麼他之前看那紙卻是空白一張呢?
他凝視畫中人、斂眉思索的模樣,落在王崇羽眼中,就更是別有一番意味。
「抱歉,是我未經你允許,擅自解開了這畫的靈氣鎖。」
哦,白梵路恍然,原來如此!
之前被鎖著,敢情原主是怕被人瞧見啊?嘖嘖,真是太痴情了,可惜遇人不淑,不然年下強強什麼的,多好磕的一對CP啊。
白梵路清清嗓,制止住腦子裡那些奇怪的想法,默念兩遍「雲湛是個大渣男,和他談戀愛會死的那種」。
然後冷靜作答,「無妨。」
「師兄你……果然是有意讓他的吧?」
王崇羽似乎無比執著於這幅畫,手指在紙面上緩慢劃過。
白梵路不明所以,只見王崇羽的手指點在畫中人衣襟處,「這身白衣。」
白梵路這才發現,這副畫是彩圖,因為碧落有色,但畫里的雲湛卻未著藍衣,白梵路穿過來見到的雲湛就是一身藍衣,所以他方才乍見這幅畫里的白衣人都沒反應過來是雲湛。
穿白衣的話,就是還未成為代任掌門之前了,可碧落化神又是代任掌門之後才可能發生的,這不是自相矛盾?
而且原主被雲湛打傷躺在床上手都動不了,不可能非得爬起來畫這麼一幅畫,那這幅畫的繪成時間應當是在比試之前。
除非,原主畫這畫時就已經料定了雲湛會取勝。
這……這感情表達也真是迂迴曲折,白梵路暗暗咂舌,虧他腦筋快,居然還能反應過來。
「雲湛本就更勝一籌。」
白梵路道,通過小說他知道原主是故意讓了雲湛的,但這裡談這個也沒意義,再說他現在也的確打不過雲湛。
想了想,還是把畫捲起來,再讓人看見誤會可就不好了。
王崇羽見他卷得認真的動作,負在身後藏於袖裡的手略收緊,「在師兄畫里也是?」
「嗯?」白梵路沒聽懂。
「師兄畫里,師尊才應更勝一籌。」
白梵路一怔,卷畫的手稍頓。什麼意思?原主還畫過凌青子?
王崇羽凝視白梵路低垂的眼睫,「我聽師尊說,你要和雲湛一道下山?」
白梵路無從探究原主到底畫過什麼,這些書里沒細說,他慶幸的是王崇羽竟然願意主動繞開話題,不再談什麼畫了。
白梵路卷好畫軸轉身投進旁邊的竹筒,「人間有異動,去查一查。」
「僅此而已?」王崇羽問。
白梵路不解,怎麼感覺總是話裡有話。
王崇羽注視他微微躲閃的眼睛,又一次會錯了意,「師弟妹們都在議論,說你和雲湛……既已一同在靈泉療傷,日後定會成為道侶。」
又是靈泉……
白梵路腦仁疼,他以後一定要離那個池子遠一點,再來第三次,他跳進秦淮河也洗不清了。
「師弟……」白梵路費力地想該怎麼解釋目前的困境。
王崇羽卻輕輕嘆了口氣,溫和的面容浮現些許落寞,「師兄,你何時對我如此生疏了?」
白梵路猛然反應過來,原主一直是對王崇羽直呼其名的,「崇羽,抱歉,我……是我糊塗了。」
王崇羽深深看他眼睛,最後到底妥協,「我知曉了,師兄身體抱恙,無妨的。」
「崇羽,能幫我個忙嗎?」
現在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去做點什麼而不是說點什麼,以原主和王崇羽幾百年的情分,白梵路主動求助,對方果然動容。
「師兄但說。」
「我的劍在打饕餮的時候斷了,你能幫我再鑄一把么?」
「自然可以。」
「那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白梵路拉住王崇羽的胳膊往外走,對方被他拉著,也沒掙動,臉上神情終於是漸漸恢復往日的平和。
白梵路沒太注意王崇羽,書里這個角色其實沒什麼存在感,作者起初形容他為人似蘭竹君子,低調可靠不露鋒芒,時常幫助凌青子處理門中內務,弟子們也挺服他。
但後來雲湛任掌門后,似乎因王崇羽與原主關係要好,也針對性削弱了他的存在,本來就挺沒戲分的一個角色,到後來寫著寫著就沒了,作者甚至忘了給他個結局。
所以從白梵路的視角,目前也只把他當個NPC來看待。
而NPC固然不重要,但白梵路剛走出屋門,卻猛地想起來另一件要緊事,他對王崇羽的稱呼是錯了,那他對雲湛的——
完了,原主和雲湛獨處時好像也不是用「師弟」來稱呼他的……
而那句:師兄,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一件事……一件事……
雲湛魔魅的嗓音直到白梵路進了瓊林還一直揮之不去,他絞盡腦汁,在想明天見到雲湛該怎麼辦,要不要主動解釋?還是繼續裝傻充愣?
似乎都不太好。
雲湛沒有王崇羽好糊弄。
「師兄,你過來,瞧瞧這株如何?」
正想著,聽見王崇羽的話,白梵路回過神,見他站在一株樹下,對自己招手。
眼前的樹主幹青白,枝葉修長,但與旁的樹也看不出明顯差別。
白梵路外行道,「你說好便好。」
王崇羽笑了笑,「你明日啟程,暫且只能先選須樹,過些時候我再好好替你物色,用庾樹鑄一把更趁手的。」
白梵路剛要說有一把劍防身足夠了,但話到嘴邊又止住,雖然他是沒真想下山做成什麼事,但在王崇羽面前表露出來畢竟不合適。
「也好,那就先謝過崇羽了。」
「師兄何須與我客氣,你且稍待,我去去便回。」
王崇羽抬手,眼前的參天巨木傳來葉聲簌簌,銀光萬點后就似被連根拔起,所在地面只剩一個圓坑,但很快,那坑裡又冒出一株小樹苗。
須臾之間,瓊林中的樹生長快,銷匿也快,與人間那些百年老樹相比,生命甚是短暫。
白梵路繞樹坑兩圈,眨眼功夫那棵小樹苗就已長到半人那麼高了。
王崇羽果然很快回來,兩手還各捧著一塊玉石。
「左邊這塊薄韌,右邊這塊鋒銳,師兄想要哪種?」
「左邊的吧。」
聽上去不容易斷,更適合防身,他可不想關鍵時刻再出狀況了。
王崇羽右手一收,留下左手的,「走吧,去鑄器爐。」
鑄器爐就在瓊林邊上,仙界四景之一的瓊林側畔,指的就是鑄器爐在煉製極其稀有的神丹神器時所發出的七彩虹光,與瓊林千木交相輝映所形成玄奇景緻。
然而這次只是煉一把普通飛劍,所以景緻自是看不到的。當王崇羽把材料投入爐中,由白梵路注入靈氣,鑄劍過程就算開始了。
不出半日,在明天出發之前就能拿到一把新的飛劍。
「師兄,記得從前,師尊僅有你我兩個徒弟,我們就經常來這裡,看下面那個怪老兒。」
鑄器爐在瓊林盡處的峭壁之下,一處突出的山台上,山台邊長年住著一位老仙。
據說老仙其實早已得道可飛升神位,卻又不屑得道,平生愛好就是不停地往鑄器爐中扇風、澆酒,保持仙火不滅。
而他自己,也是個出了名的酒鬼,你要同他說話,他只會回答一個字:酒!
也有一說正是因他行為放蕩不羈,才無法飛升上神。
具體如何,無人知曉。
白梵路敷衍地應付著王崇羽的話,他說的那些他當然不記得,它們是屬於原主的記憶。而書中關於鑄器老仙,也就簡單幾筆。
但王崇羽那般懷念的神情真切不假,叫人動容,白梵路也不禁生出幾分感慨來。
「師兄膽子比我大,總喜歡趴在崖邊往下看,我就不太敢。」
「現在也不敢嗎?」
兩人相視一笑。
「試試?」
王崇羽先走到崖邊,剛剛扔東西下去不用離邊緣這麼近,白梵路也跟著過去。
腳下有仙霧飄過,巨大的鑄器爐就在正下方,三五層樓的高度,從爐嘴冒出熔岩似的紅光,無時無刻不在攪動、翻滾。
白梵路看著看著,忽而眼中彷彿有什麼紅影一閃而過,他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呼吸驟然變得急促。
這個鑄器爐在書中存在的意義就是替碧落鍍神,此外並沒其他特別。
但這種心慌的感覺,怎麼回事……
「師兄?你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王崇羽見白梵路不對勁,伸手想碰他肩膀。
突然,兩人間一道風屏掠過,把白梵路衣擺都掀了起來,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但這一瞬間頭髮遮住眼睛,再能稍微視物時,他見王崇羽正低頭、皺眉,看向他自己的手。
「怎麼了?」白梵路問。
王崇羽抬起眼,遠眺某處,若有所思。
「……沒什麼,師兄身體未愈,還是莫要在此吹風了,我先送你回去,晚些時候再來取劍。」
「好。」白梵路點頭應了,他心裡也覺不踏實。
兩人並肩走入瓊林深處,而在他們離開后不久,鑄器爐旁的白鬍子老仙朗笑一聲,「都走了,出來吧。」
山台後的石穴里,緩步走出一個藍衣人,正是雲湛,只見他一揚手,懷中的罈子便打著胡璇兒飛起。
老仙身輕如燕,騰空一躍將罈子抱滿懷,還未坐回去就迫不及待拔開塞子,狠狠聞了一口。
「香!真香!有能耐,哪兒弄來的?」
別說在天樞門,放眼整個仙界,酒也是大忌。
雲湛不答他,只問,「鏡子呢?」
「好說,好說!」
老仙打個響指,雲湛前方就出現了一面圓鏡,可是鏡中卻沒映出任何景象與人影,只有濃濃的一片白霧。
人在塵中,不是塵。這鏡子有個奇怪的名字「不是塵」。
老仙喝口酒,砸吧嘴,搖頭晃腦躺下來,翹起的腳在空中來迴繞圈。
「好酒好酒,一壇好酒!」
「可惜只一壇,嘿!一壇只一壇,兩雙不兩雙,三界非三界,眾生皆眾生。」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呵!」
雲湛不理會他胡言亂語,面向鏡子靜立片刻,終於閉上眼。
而在他閉眼的同時,鏡子里濃霧漸開,緩緩浮現出現一個少年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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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狗湛:你讓別人幫你鑄劍,怎麼不求我?
白小路:要你管?
雲狗湛:不好意思,我已經管了。
以後只會管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