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決策（上）
439.決策（上）
田鎮長是有經驗的幹部，在集上看到書記趕赴伍家溝，就留了一個心眼，尾行而來。從書記處得知伍家溝竟然出資搞實驗基金，便有些驚訝。胡支書這老嗇皮都願意出錢了，那肯定有利可圖，就鼓勵書記接受。
書記覺得鎮長有點財迷鑽眼，根本沒有吃透事件的本質。「伍家溝能主動出錢，就是想要拿住這個事。以後萬一出了糾紛，咱鎮上要不要管？」
「不管！」田鎮長斬釘截鐵。「名娃和小錢才是專家，咱要相信專業，尊重專業。就一點，想在咱鎮上搞實驗，我看得一百萬。」
每個行業都有傳奇。比如武林界的表演藝術家，演藝界的人體攝影師，這都是耳熟能詳的奇人異事。即便按這個路數下來，可讓農民去種草還是有點過於前衛。田鎮長覺得這個鍋自己不背，鎮政府本著不干涉、不反對、不參與的三不原則，靜觀其成。好了，作為模範典範推廣；不好最多也就是東壩頭那些荒地長草了而已，悄不作聲就過去了。可眼前的實惠不撈到手裡才是瓜慫。
倆人壓根不在一條迴路上，書記心累：「他鎮長，這不是錢的事，咱是給鎮上脫貧呢！你咋……咋就……」
「我咋？」老田把書記逼得說話都磕絆，挺有成就感。但不能太過分，趕緊回話：「他書記，鎮上招商引資失敗十多年了，為啥？就是因為咱啥都不懂又啥都想伸手管著！自打賽展后，我就徹底想通了，不怕人說，我就是愛錢！想投資，想搞產業，錢先給我拍到這兒！錢給的越多，心就越誠，保險係數才越高。飼料廠想種草，先押一百萬，讓他種！」
土匪邏輯！書記氣的就想先給鎮長拍死到這，著實是涵養夠，硬生生把火壓回去。可再轉念一想，鎮長的話又不能算錯，至少不全錯。有一百萬打底，哪怕出了問題，也夠補償了。再說了，玉立公司敢拿一百萬出來，說明人家對項目有底氣。
可即便這樣，也不能縱容老田的氣焰，便板著一張冷臉：「他鎮長，你也是老幹部了，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老田不願意了，「給鎮上要錢，又沒裝我口袋，咋說不出口？行行，你要面子，我不要！我去給名娃說！」
老伍也心疼，埋怨支書咋不和自己商議一聲，村委哪兒來那麼些錢？胡支書讓老伍消停，回頭看看第五名和小錢，卻發現倆人正拿了副撲克砸金花呢。錢哥還認真的當裁判，幾個老闆沒一個上心的。「都是爺！村裡幫你們頂了缸，咱就算不感激，能等事情定了再打牌不？」
第五名最大一個尖還假模假樣喊價。小錢壓根沒怵，直接翻牌，倆勾扔了第五名臉上。世道不公啊！第五名一臉委屈給鐵馬看牌，鐵馬同情的點點頭，把攝像頭轉向孫婷。
「算我的，行了吧？」第五名無奈的看了嫂子一眼，正想出去詢問鎮長和書記商量的咋樣了，老田卻一馬當先推門進來了。
田鎮長不含糊，搞農業實驗要鼓勵，可萬一鎮上推廣了，投資商跑了咋辦？要飼料廠增加押金。沒想到商議的結果竟然是漲價，還尼瑪押金？人家玉立公司在伍家溝幾千萬的產業能撒腿跑了？老伍就想一口濃痰吐到不要臉的表哥臉上，招呼了斷大師一同動手。
第五名拚命拉住開了嗜血的伍村長，兩廂都冷靜一下，不能說鎮上不要臉咱也不要臉了。「押金就算了。願賭服輸，我個人再加五十萬的產業升級預算，一同放倒試驗基金里，湊個一百萬。咋樣？」
老胡這才知道第五名和小錢打牌賭啥呢，這倆人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還真不簡單。老田尋思了下，雖然沒有押金來的實在，但有一百萬捏在手裡，就覺得心裡熱乎乎的。回頭想徵詢一下書記的意思，可看到書記一張冷臉就來氣，便拿出鎮長的架勢大馬金刀的拍板了。
鎮委書記看第五名錢給的痛快，倒是放心了。大方向沒錯，就交給老田折騰，自己仍舊一副受了氣的樣子不發言。田鎮長朝老伍一指，「現在就叫曹俊來。我監督伍家溝和東壩頭之間簽訂協議。記住，出了問題你們自己協商，少到鎮上來鬧！」
拿錢又不背責任，鎮長挺聰明個人。第五名笑了，覺得老田這想法挺好，鎮委既然選擇當看客，那以後不管是賠是賺，鎮政府都沒有理由再參與飼料廠的話題，最大程度延緩了地方上插手的可能。所以慢慢種，慢慢養，拖得時間越長越好。
曹俊不是拖拉人，十幾里的山路，帶著村支書不到一個小時就趕到了。自打第五名忽然借文件伊始，曹俊內心就波動不止，認定會有什麼事發生，卻沒想到發生的這麼快。
這是好事啊！村裡的荒地一直是個頭疼事，養蚯蚓引入到飼養里，這是個間接的過程，無法讓村民一目了然的接觸到收益。一旦種草可行的話，三四個月就能見效，是刀下見菜的活。
東壩頭支書也激動，一分錢不出還落了個項目，往年磕頭都求不來的運氣，這一年裡都接踵而來。這憑的是啥？還不是憑村上嫁出去的好女娃！要不是人多，支書都願意上去給劉秀泉磕一個。
「村裡的地，只要小錢老師看上的，就一定讓第五經理滿意！」東壩頭支書會說話，小錢、第五名那是一定要捧著的，「秀娟也是咱東壩頭出來的，村裡的啥都熟悉，由著挑，沒二話！」
可能最近見了些大世面，曹俊就顯得冷靜的多，示意支書別激動，先問清楚再表態。不是不信任小錢和第五名，可考慮到伍家溝村委的尿性，若村與村之間的協議，不知道得出多少意外。於是就舉手發言，東一句西一句都是不得罪人的話，可話里話外透著盼鎮政府能起到督導職能。
鎮長不想擔責任，曹俊兩頭都不敢得罪，氛圍就變得曖昧起來。這都不是鎮委書記想要的結果。必要時自己就得頂上去，否則後面給扣上個撿漏書記的名聲，以後再想推動啥產業就難了。
書記尋思了一陣，回過頭打斷了第五名和胡支書的小聲交流，「老田剛剛話沒說清楚，我就幫鎮上表個態。特許東壩頭和伍家溝的合作試驗項目。考慮到東壩頭勞力不足的問題，鎮委會保證人力、物力資源的優先配給。不論成功與否，有責任鎮里承擔，有異議鎮里解釋。你們放開手去搞。」
田鎮長嘴張多大，沒想到書記當著這麼些人的面越俎代庖，心裡詛咒老搭檔活不過新年。但小錢卻一直等著書記這話呢。
「書記的魄力令人佩服。我作為飼料廠負責人保證，保證扶貧項目所需的運作資金。」小錢就立刻抓住契機，切入正題：「但作為民間企業，我們能力有限。現在正是產品打入市場的關鍵時刻，我們也要考慮開源節流，希望鎮長能夠在政策面上配合一下。」有來就得有往。一百萬的實驗基金都出了，種草不過是個引子，重點還是讓飼料廠掛上扶貧產業的牌子，享受種種政策上的優惠。
鎮委書記笑著點點頭：「錢老師大可放心。保證在地產業良好運作，是我們鎮政府的職責所在。飼料廠作為優質扶貧企業，不但要全面落實相關優惠政策及條例，還會在地方上做正面宣導。年上我就著手整理相關文件，年假一過，就會報上去。」
和鎮委的意向就算達成了。小錢滿意的親手幫鎮長和書記點上煙，發自內心的朝第五名一笑。第五名也鬆了口氣，漫天烏雲散盡，圓滿完成孫婷下達的扔出飼料廠計劃，馬上起身和所謂的領導們逐一握手，「我作為玉立公司的代表，無條件支持飼料廠和地方的扶貧合作。所有項目全權委託小錢老師，爭取最好的結果。咱們鎮揭掉貧帽子指日可待。」
嘴甜啊。作為旁觀者的田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小錢和第五名官事官辦的架勢，男女朋友之間還真是相敬如賓呢。一把揪住偷窺自己大長腿的伍魁首，悄聲質疑：「這倆人咋不像搞對象呢？」
伍魁首不算遲鈍的人，不明真相搖搖頭，「我名哥不缺女娃，我缺。」
田黃釋然大笑，老伍和老胡這才想起給鎮領導介紹名震宇內的地質專家，老田是見過這個有本事的放蕩本家的，鎮委書記則一臉敬佩上前握手。真是啥圈子出啥人啊，一個第五名就帶回一大串能人，鎮上要多出幾個有為青年，小康近在眼前。
孫婷舒心的合上筆記本，低頭給第五名發簡訊。鐵馬享受著雪茄，手裡轉著個破陀螺，「又教我家哈尼學壞？」
「你家哈尼本來就不是啥好人。」孫婷踢開壓在腳上的墩墩，「你大年三十都不回去好不好？」
「白手起家，光明正大忙事業，家裡高興還來不及呢。」鐵馬掏出電話，給父母發出節日問候，「我家過年乏味之極。我媽肯定是一夜的牌局，我爸心臟搭著橋還得連夜跑兩攤。要不是那小媽肚子不爭氣，這會兒估計連秦二世都生下了。」
「估計是你爸不爭氣。」孫婷發完了賀電，卻發現自己電話里有條未閱讀信息，打開一看，臉吊下來。
鐵馬就樂，「你爸給你拜年呢？」
孫婷隨手給訊息刪掉，「滾。」
「那就是你媽。」鐵馬覺得孫婷比自己慘，就平衡了。「你家比較窮。趕緊多賺點錢，哥幫你把你家文苑集團買下來……」
孫婷就抄起筆記本要砍人，虧得墳包抱著西瓜來了，殷切的問孫董要不要殺開看看瓤。
「我葡萄呢？」鐵馬翹著二郎腿，扔了根雪茄給墳包。
墳包趕緊回報，一箱葡萄被伍叔就地吃完，去的時候光一堆籽了，連皮都沒剩下。鐵馬點點頭，知道第五名糊弄自己，德令哈玫瑰葡萄是無籽的。於是自拍了張豎著中指的照片給第五名發了過去，覺得不足以表達不滿，換了個姿勢又發了一張。
第五名早習慣這種騷擾了，正刪鐵馬風騷照片呢，才發現身後看破姦情的田黃。
「怪不得，基友啊！」
「可基了！」
第五名坦蕩的收起手機，找到車鑰匙要送鎮委書記幾個人下山，小錢卻叫住了眾人。既然定了意向，就要立刻著手實施。東壩頭地處秦嶺南側，春播比北方早，正月下旬就得開墾，要求曹俊先把試驗的地定下，年裡就得籌備。
「對對，這是應該的！」田鎮長嘴裡這麼說，可心裡挺煩。說話就後晌了，還讓人過不過三十了？「曹俊，你現在就和小錢老師商量。」
曹俊有點猶豫。荒地是不少，可隨著村裡條件好轉，年上不少壯勞力都回鄉了，自己還打算來年把耕地也抓起來，能劃撥搞實驗的耕地並不充裕。可剛剛村支書話說的滿，只能先打個圓場：「我回去就召集村委開會研究。一定分配到位，絕不馬虎。」
小錢多賊，老實的曹俊都打起官腔，就明白東壩頭有隱患。不趁著大領導在場把事情敲定，後面變數就大了。「行！你開你的會，我跟你過去等結果。順便去考察下你村的耕地。」
媽呀，還叫人活不活了？曹俊是不想小錢跟過去的，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指望田鎮長著急過年的心情把事延後。可老田還沒來得及抱怨，書記先決定了，「對嘛！當年的事當年畢，我贊成小錢老師的提議。鎮長要忙就先回，我陪錢老師下基層。」
要是法律不管，就把書記祭灶了。老田擠出個乾癟的笑容，順從了。自恃不是懶人，可面對小錢的勤勉，第五名自愧不如，而老伍之流則有點害臊。看在劉秀娟眼裡卻是一種啟發，年三十都要抽空忙事業，娶這麼個媳婦那該是多難熬的日子啊。
「那正好，第五名帶我去看看路。」田黃自認為沒有小錢那麼貪財，但鳩佔鵲巢的機會不會放過，只要能給小錢添堵的都是自己喜歡的，順勢挽上第五名胳膊。
劉秀娟皺了皺眉，叫住小錢：「集怕沒散呢，人擠人的，你個姑娘家開車太危險。還是讓名名來。」說著，叫過伍魁首跟著田專家進山看路，安排完還朝田黃不好意思一笑，「他專家，魁首山裡長大的，路比名名熟。」
很合理。在田黃眼裡，這是嫂子操心小叔子女朋友。在小錢眼裡則是劉秀娟防患於未然。在胡支書眼裡，這是劉秀娟已經掌握主動，不再忌憚小錢的威脅。在老伍眼裡，小錢和第五名都是財神爺，聯袂去東壩頭一定會潵出太多好處，必須嚴防死守，於是拿出高曹俊一等的架勢，提出要聯合考察。這就是個傻叉！了斷大師打褲襠里鄙視老伍的小心眼。
「去嘛！」胡支書頓頓拐杖認可了老伍的想法。就老伍那不積德的嘴臉跟過去，鐵定會造成各種不良影響；正好提醒曹俊，即便有鎮里做主，拿事的還是伍家溝。「秀娟也跟著去，監督好你伍叔別給咱村丟人。順便給娘家也捎點年貨。」
那麼問題來了，這麼多人，一個車裡坐不下。小錢兄妹倆亡命而來，車裡沒剩多少油了；鐵馬的車鑰匙在家裡……田黃身手再矯健，還是沒防住眼紅的小錢，車鑰匙被奪走，只能跟在後面警示：「這是我愛情的結晶！」
「放心，我肯定給你拆成結晶體！」小錢伸胳膊擋著田黃，打開科幻車門，身形虛晃，一吱溜就鑽了進去。老伍、老田表兄弟默契十足，一前一後就進了跑車。暴躁發動，音浪十足，電掣而去。
「第五名！她開壞了你賠！」
第五名憐憫的看了眼痛心的田黃，這專家傻浪傻浪的，咋斗得過錢姑奶奶？頭伸出車窗表態：「我臭賣魚的，賠不起。」
眼睜睜看一前一後開了出去，田黃無助看了眼身邊的小和尚，「你興奮啥呢？」
「田姐，我帶你看路去呀！」
「誰說我要看路了？」田黃氣不順，回頭指了指胡支書和了斷大師，「你倆給我炒栗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