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見了老馬：四十來歲，精瘦的一個人，禿頂象五十瓦的燈泡閃閃發亮。為什麼只有五十瓦？因為老馬的眼睛賊亮賊亮，一隻眼一百瓦，加起來一共是二百五。

介紹完畢，老馬招呼三人進了自己家，又朝灶房吼了一嗓子，叫老婆準備飯菜。小舅子目光閃閃瞄向灶房，卻見裡面空空，忽然聽見後院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是豬在叫，豬不停地在叫，夾雜著一個女人沙啞的聲音：「叫你吃！叫你吃！你都吃光了，叫客人吃什麼？」

那頭豬大概被折磨得受不了了，突然口吐人言：「求你饒了我吧！我……我只是只動物呀！」

幾人側耳聽著，老馬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個……這個，我女人是個熱心人，她在教豬說話。前一段買了只雞，只三天就學會說救命了，讓我拿到集上當八哥賣了。」

這時，從後院搖搖晃晃走出一個女人，身高約一米八零，體重約一百公斤，來到幾人跟前，忽然雙手握拳收在腰間，大吼一聲：「嗨！」然後一個馬步蹲下去，然後起身一轉，背對幾人又是一聲大吼：「嗨！」又蹲一個馬步，這才走了。

李桐忙對老馬說：「不用忙了！我們都吃過飯了，才吃過！」老胡和小舅子也忙附和著。老馬一臉惋惜：「到我這還要吃了飯才來？真是的！我還正準備殺豬呢，這胡老闆一看就是個實誠人，交的過！不行！咱們今天要好好喝一喝！」

頓時喧聲又起，後院里豬在哭：「殺了我吧！你就可憐可憐我，殺了我吧！」老馬女人靠在灶房門邊，手握一把菜刀，用手指試試刀刃，輕輕朝刃上吹了口氣，悠悠說道：「殺人易，殺豬難。」

聲音不大，卻字字擲地有聲。三人忙爭著喊：「別！別！我們都不吃肉！我們都是胎里素！我們絕不吃飯！再說吃飯馬上就走！」

老馬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到我門口了飯都不吃一口！你們這是看不起我嘛！」

幾人忙又辯解。正糾結之中，老馬突然抬頭問：「幾點了？」

老胡忙看看腰上的傳呼機：「一點十五。」（註：那年頭手機還極其稀少，在那年代，就是拉登想聯繫誰買個炸彈，留的也是呼機號，而且拉登從沒用過漢顯，據說是嫌貴。）

老馬站起身，整整衣衫說：「已經客氣十分鐘了，差不多了。」

看著幾人詫異的眼神，老馬解釋說：「我雖然是個農民，但也知道時間就是金錢，我這兒來的人多，每天迎來送往地客氣來客氣去，我還生意不？所以我給自己規定，每來一撥人，都只客氣十分鐘。」他一拍手，沖灶房邊的女人一豎大拇指：「今天表現的很有氣勢，有進步！」

那巨人斜眼一笑，掩著嘴一扭腰跑走了。老馬又沖後院大喊一聲：「狗的！」

那豬也回了一句：「一般！」

老馬愣怔了一瞬，喃喃著：「那是只多麼聰明的豬呀……」然後招呼幾人進屋坐下，開始說正事。正事簡單，幾句話就說清楚了：他老馬自己就承包了一個山頭栽果樹，一色紅富士，今年正趕上大年，碩果累累，已有幾個福建、廣東客來果園看了，都要下訂，說果子不給他們就要玩命。不過呢，老馬點上根煙悠然說道：他老馬賣了這幾年蘋果，怎麼說呢，也賺了不少南方人的錢，現在賣蘋果已不是看價錢了，而是看心情，所以，玩命的不賣。

他吐了個煙圈，在煙霧中看看李桐，李桐微微點頭，就接著說下去：胡老闆要多少車皮？哦，就四五車？沒關係，富貴穩中求，穩妥點先試試水好。價錢？那當然要看批量了，要的越多越便宜，不過呢，我老馬明人不做暗事，先說明白，李桐前天打電話說他只要一車，但我給他的價要比給你胡老闆便宜，為什麼？我和他不是一般的交情。但你胡老闆也要明白，給你的價也是公道價，你可以到附近幾鄉先轉著打聽一下行情。咱們一回生二回熟，明年再來就是朋友，價錢沒問題。這次呢，我會每車送你三百斤以示誠意，希望胡老闆也是個豪爽人，這生意能做的痛快。現在先說說，你們打算怎麼買，是按成果買還是端園子買？

老胡遲疑著。李桐給他解釋：「按成果，就是按實際下樹的蘋果大小、成色議價，端園子呢就是到園子里按樹上掛果情況估產，出個整價錢，掏錢后能下多少蘋果是多少。這按成果買不吃虧但占不了便宜，這端園子呢雖說風險大些，但往往能佔個大便宜，可是，咱們幾個誰能估產？」老胡和小舅子面面相覷。

老馬說：「我也估不了。我就圖個省心省事。反正都是八、九年的樹了，本錢早回來了，你就估一斤，我也是賺一斤。」

李桐悄悄對老胡說：「別聽他的。咱們仨是外行，人家可是內行。我看咱們還是按成果買，稱多少是多少，不掏冤枉錢。」

老胡連連點頭：「我們按成果買。」

老馬一笑：「行。這樣，咱先不說價，你們先上我園子看蘋果，然後你們轉去，到處看看，等價錢、成色什麼的都心裡有數了再回來，咱們再議價，行不？」

「行。」

於是幾人起身去果園，漫塬坡都是果樹，老馬帶著幾人爬坡下溝東轉西轉，轉得幾人暈頭轉向，好容易回到村子，老馬又推出輛舊摩托：「你們要是不嫌車小，就騎這個轉去吧！」

這是輛小小的建設七零，李桐騎在油缸上，小舅子瘦夾在中間，老胡坐在行李架上，兩隻腳無處可踩直直舉在半空，李桐告訴老胡：「舉不動了就喊一聲。」說笑間發動摩托，搖搖晃晃地走了。

老馬在後面看著三個身量不小的人壓在自己的小摩托上，心疼不已：「***真是心黑，都捨不得掏錢雇個摩托坐！走近了人能看見你們騎著個車，遠看還當你們仨在路上蹲著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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