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桐回來了。老胡趕到時,他正叫人往果園裡卸紙箱子。老胡打開一個折起的紙箱看來看去,把李桐叫到一邊悄悄問:「這就是你說的那種紙箱?」
「是呀!」
「這提著也沒什麼區別呀?」
李桐苦著臉看老胡:「我說你傻呀?這兒紙箱廠出的箱子都一個樣子,我能叫人在上面印上:特製加重箱子?」
「你不說做箱子時在瓦楞紙板里壓進磚末,一車箱子就能用半窯磚,這分量提著……」
李桐扭頭走了:「唉。你乾脆拉一車磚去深圳得了。人心不敢太沉,等你隨手一提就能覺出分量不對,那你到果市還能賣不?還敢賣不?」
老胡咽了口唾沫不言語了。停了一秒又去追李桐:「那怎麼就這點箱子?這隻夠一車呀?」
「這兒只裝一車,當然只卸一車箱子,剩下的都拉老馬那去了。我說你就別亂操心了,你還是先問問司機現在這車價,然後再想想咱們拉這些箱子擺到這兒,是為圖個好看呢,還是裝了蘋果擺車上。」
就在這時,園中閃出一人,垂手而立微仰著頭,是老馬。老胡忙跑過去拉老馬:「老馬!幫我看看這箱子怎麼樣。」
卻被老馬推開了。老馬望向半空說了一句:「先讓我運運氣!」
然後就見他肚子一鼓,大吼一聲:「過秤!裝箱!」
老胡頓時慌了神:「這就要過秤了?這就要掏錢了?這秤準不準?校沒校過……」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那些沖向果堆的幫工們都停了下來,看著老胡。老馬張著未及閉上的嘴看著老胡,李桐抱著一摞紙箱看著老胡,很靜。忽然啪的一聲響,是吊在枝頭的一片黃葉終於從枝上斷開,晃晃悠悠地飄落地上。
老胡看著四周,很是驚惶:「怎麼,我說錯什麼了?」
老馬走過來把他拉到一邊,沉痛地說:「老胡,我實在是忍了很久了……咱們不是在集上買菜,塊八毛斤半兩地摳著計較,咱都是成年人,說話做事別讓人笑話……做這生意你要是一斤斤地秤,不秤到明年去了?」
老胡說:「我知道我知道……我那是開玩笑呢!」
老馬鬆了口氣,朝眾人一揮手:「幹活去吧!」
老胡也一揮手:「去吧!隨便秤吧!」
四周又靜了下來。大家又站住了,齊刷刷看向老胡。老馬緊鎖眉頭衝過來大聲說:「老胡!說話可都要拍拍良心!」
老胡又愣了:「這……這又怎麼啦?」
老馬指向眾人,那手有點抖:「他們也幹了這幾天了,你也是天天在這看著,你說,他們是那偷奸耍滑的人嗎?」
老胡忙說:「不是不是,幹活沒的說!都挺實在的。」
老馬又指著自己:「那我呢?我是那憋著心思想蒙你的人嗎?」
老胡忙擺手:「不是不是!這怎麼說的?我哪有那意思呀!」
「那你是什麼意思!隨便秤去?大家都是實實在在做生意,你兜頭扔這麼一句什麼意思?我們欺負你啦?隨便秤去?啥事都有個規矩!生意做不成沒關係,這話你得講明白!」
老胡急了:「別誤會別誤會!沒有那意思!我那就是句氣話!不不!是玩笑話!」
「這是開玩笑的事嗎?玩笑話?該多少就是多少!」
「是是,我說錯了不行嗎!」
李桐過來拍拍老馬肩膀,又拉開老胡:「老胡呀老胡!你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呀!」
老胡委屈的都快哭了:「我……我也沒說什麼呀?得,我啥話也不說了!」
「行,你就別亂說亂問了。再說今天也沒時間說閑話了。」李桐掏出了紙筆給老胡:「我知道你仔細,就到秤邊記賬,過一秤記一秤,加法會吧?」
老胡哼了一聲:「那你去哪?」
「我到大園子。那邊箱子一卸完就要裝箱,人家可不等你,這時節人手缺,都緊著忙完你的趕下一家活呢。」
「那我不在跟前,他們就敢裝箱?」
「反倒裝的快了。你要過秤就去數箱子吧,可就怕有些箱子沒裝夠。要不你就開箱秤,工錢倒不用加,就怕傷了果子,這果面上有個小傷一路悶到南方可就爛一片,這爛一個可就染半箱。要麼我陪你在這聊天散心,要麼我趕緊過去監秤,你看吧!」
「那你趕緊過去!」
李桐走了。果園裡拉了燈泡,老胡在秤邊忙不迭地記著賬,忽然想:「那邊多應該自己去呀!」可這一忙開就根本顧不上走開,到晚上九點了還沒過完,老胡急得滿頭大汗,他早早派小舅子過去幫李桐監秤了,可仍是放心不下。老馬也忙的是滿頭大汗,走過來在臉上抹一把說:「這也剩不多了。我得過去招呼幫工吃飯,那邊人多靠我那幾個侄怕招呼不過來。」說完掏出幾百元給老胡。老胡問:「這是幹什麼?」
「這邊顧不上管飯了,等忙完你把今個的工錢飯錢給一發,記住等都忙完了再給,發早了可就都溜了,他才不管你攤子鋪開咋收拾呢。」
老胡忙推辭:「今天這錢我掏!」老馬正色道:「胡說!該咋樣就咋樣!」把錢往老胡手裡硬一塞走了。
沒多遠又回來了,在老胡耳邊說:「這秤一過可就是你的,人家園主不管了。你自己可得把攤子看緊了!」
老胡看著東一堆西一堆的果箱,咽了口唾沫說:「我能行,你走吧!」
半夜時,老馬騎摩托帶李桐過來,老胡裹著件軍大衣端坐在箱子中間,兩隻眼骨碌碌轉著亮閃閃得象貓頭鷹。幾人鑽進停在果園邊的汽車駕駛室,李桐遞給老胡一包熟肉,從懷裡掏出瓶太白咬開蓋子遞過來:「先喝點暖暖!」
老胡仰頭灌了一口,呲牙咧嘴地哈著氣:「夠勁!一見你倆來,我渾身一下就暖和了!」
駕駛室里就安靜了,只有老胡狼吞虎咽的聲音。他塞了一嘴肉含糊地問:「那邊怎麼樣?」
「再明天一天就裝完了。」李桐說著,扭頭看看睡在後座的司機,問老胡:「咦,咋不見你小舅子了?」
「什麼?我早就讓他過去給你幫忙,你沒見?」
「沒有呀!」
老胡就噎住了,急得用手亂比劃。李桐忙給拍著,老馬摸到司機的熱水瓶倒點水給灌下,老胡一口氣喘過來了,開車門就要出去找人,被老馬一把拉住:「這黑燈瞎火的非把你也給找丟不可,安生呆在這,我叫人去找。」說完騎車走了。
李桐安慰老胡:「一定是天黑走岔道了,沒事!他也走不了多遠。」
老胡長嘆一聲:「這掙點錢真他媽不容易!我這些天腦子從早到晚都是暈的,只覺著亂!」
「別亂,咱們眼看就忙完了,明天裝完就能發車了。哎,明天你得趕緊到縣上把錢給老馬他們兩家劃過去,要不然又要耽擱一天。」
「車走時帶他們一起去縣城,到銀行清手續不行嗎?」
李桐笑了:「光顧你方便,你不想想人家不見錢,你車能出果園嗎?你把人家帶車上半路仍下去,人家到哪追你去?知道你叫啥家住哪?」
「那我把錢劃過去,萬一這邊又走不了,那我怎麼辦?」
「那就只有提了現錢,這邊車走付錢,大家都方便。現在都這樣。」
老胡想了想說:「那就這樣,我明天和內弟去縣城,這邊還得你受累了。」
「什麼受累!這裡面不還有我一車嗎?我這也是為自己,你就放心去吧。」
沒用多久小舅子找到了,還真是迷路了。這路他白天還能認得,一到晚上,除了上下左右就方向難辨了。到處都是樹,他在樹叢里努力摸索著,然而越走越遠。看見一處燈光,是個看園子人住的土坯房,剛走近卻撲出一條大狗,嚇得他撒腿就跑。又見一處燈光,也是正在裝蘋果,卻是另一家的。他上前一問老馬家的果園,把大家都給難住了:「老馬的果園?他有果園嗎?承包時他把分給他的幾畝不是都轉給別人了嗎?」「聽說後來眼紅了也包了幾畝,可人太懶不好好經管,把蘋果樹快栽成酸棗樹了。」
這可把小舅子搞糊塗了。這黑沉沉的夜,這奇怪的方言,這樹林中詭異的靜,這一切都讓他懷疑自己是在一個夢中。而且他已走的疲憊不堪,腳底下都開始拌蒜了,長這麼大他哪受過這洋罪,他是來看兵馬俑的!如果不來的話,這時本該躺在果市那個大胸妹的床上了,而不是在這兒鬼打牆似地轉悠!他怒吼一聲,朝旁邊一棵樹上狠踢一腳,卻踢疼了腳趾頭,疼的他抱著腳,眼淚都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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