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主治醫生
鍾景洲站在急診室的門前。
這裡,也屬於是他工作的區域範圍。
每一天,他往返於城市之間,駕駛著救護車,接了一趟又一趟,生死時速之間,將病人送至希望之地。
但急診室的那一道玻璃門,於他而言,是一道絕不肯輕易跨越的界限。
那裡邊的一切,鍾景洲雖然已很久沒有進去過,腦子裡卻也有著清楚而深刻的印象。
「大鐘,你還愣住做什麼?來啊!」
白一峰的聲音,把鍾景洲從長久的失神之中,強拽了回來。
「我……」
白一峰打斷了她:「這個時候,管你手抖腳抖還是全身抖,管你是不是應激性創傷後遺症,你已經失去了父母,現在是連小夏天也想失去嗎?鍾景洲,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你是準備在失去以後繼續加重你的應激性創傷,然後一輩子都活在懊悔當中嗎?」
這些嚴厲的措辭,不亞於是一記悶棍,狠狠的砸在了鍾景洲的心口。
白一峰衝進去了沒多久,鍾景洲才總算是下定了決心,推開急診室的玻璃門,步伐沉重,向前走了進去。
好多人都在看向他。
一些熟悉的人,還輕輕的點頭在打招呼。
不過大家似乎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鍾景洲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大鐘,這邊。」盧金邊走,邊套上了白大褂。
鍾景洲只覺得雙腳好像已經不聽使喚了,快步的朝前走,每一個動作都異常的沉重。
一直來到了診療室內,白一峰和盧金都在圍著夏沫,臉色全都不太好。
「住院單已經開好了,先送心外科的病房。相關的檢查由肖謙來開,他是心臟方面的絕對專家,由他來作為主治醫生是再合適不過。」白一峰看了一眼鍾景洲,「夏沫的家人不在,等她們過來也來不及,就先這麼決定,你同意嗎?」
「肖謙,再合適不過。」鍾景洲當然沒有意見。
但隨後推門走進來的肖謙在聽到了這句話后,立時有些不同的看法:「鍾景洲,你自己就是心臟方面的專家醫生,你自己的女朋友自己來治,交給別人你放心的了?」
「你來做主治。」鍾景洲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過幾天有個會,要外出三天才能回來,這樣太耽誤事了。」肖謙搖了搖頭,「我建議你,自己來。」
見鍾景洲又要抬起手指,肖謙更快一步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輕輕的按了回去。
「不要每次在遭遇到什麼事的時候,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你的身體狀況。的確,你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上手術台相當的有問題。但這並不代表你就什麼都不能做。夏醫生的前期檢查,你都可以進行處理。在最終確診結果出來以前,我相信你能夠搞定。」
肖謙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鍾景洲,你可以。」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瀟洒的離開了。
早晨七點到醫院,現在是晚上十點半,肖謙的神情之間,藏不住那濃重的疲憊。
他需要立即回家去,泡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白一峰和盧金對望了一眼,都沒出聲,可他們的眼神之中,分別閃爍著期待。
「大白?」
當鍾景洲的目光朝著他的方向落了過來,白一峰擺擺手:「我目前是在急診這邊上班的,休假結束后,還有很多的工作需要處理,臨時挪時間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夏沫的身體狀況的確是有些奇怪,需要一個有經驗的醫生,全程來跟。」
盧金則是很乾脆的搖了搖頭:「我最擅長的領域,並不在心臟。」
鍾景洲嘆了口氣:「我先送她去病房那邊辦理手續。」
——————
張副院長洗漱完畢,本來已經上床休息了。
白一峰突然打過來電話,言簡意賅的彙報了幾句,頓時張副院長睡意全無,興奮地在卧室里來回的溜達。
夫人開了檯燈,坐起來奇怪的看著他:「你這是怎麼了?」
「他忍不住了,逃不掉了,這下可好了。」張副院長衝過去,抱著妻子的臉,一邊親了一下。
夫人直接懵了,卻又完全聽不懂丈夫是在說什麼。
「你這人,突然發瘋。直接把話說清楚不好嗎?讓人怪不理解的。」
「夏醫生的這場病,太及時,太值得了。」張副院長邊說著,邊往身上套外套。
「什麼啊?」夫人更加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他要走,夫人急了,「你不是要睡了嗎?這又要幹什麼去?」
「你先睡!先睡吧!我睡不著了,想去書房給幾個老朋友打打電話。」
夫人是哭笑不得:「都幾點了,你睡不著還想去騷擾別人?可別這麼瘋,回頭你的老朋友們被擾了清夢,肯定是要發脾氣的。」
「我才不管他們呢,少睡一會能有什麼呢。好了,你就別管了。」
張副院長那邊開心的不行。
鍾景洲此刻坐在病房之內,看著夏沫極度虛弱的樣子,眼神里全都是擔心。
夜風拂動著窗帘,夏沫的眼睫連續顫抖了幾下,看樣子是快要醒了。
鍾景洲立即攥住了她的手。
「小夏天……夏沫……」
或許是聽到了他的召喚,夏沫又掙扎了好一會,才成功的擺脫掉了腦子裡的那一抹昏沉沉。
「哥……」
她發出了聲音以後,才發覺自己有多虛弱。
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圍,用了十幾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內。
鍾景洲已經看出了她的疑惑:「你身體不舒服,需要進一步的詳細檢查,白主任准了你的病假,你可以好好的休息幾天了。」
「我只是有點累了。」她又一次強調。
不過這次,其實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再疲憊,仍是有個限度。
而現在的她,連抬抬手都感覺很吃力,這顯然並不是普通的身體不適。
「我看了之前你做的那些檢查,需要你再做幾個檢查來確定病因,在一切沒有結果之前,不要胡思亂想。你是個醫生,具備絕對的專業能力,所以,更要堅強。」
夏沫的神情有些渙散,她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管最終的結果是什麼,不要瞞我,不要騙我,我想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強調。
鍾景洲點了下頭:「我會及時跟你反饋病情,絕不會隱瞞你,因為你不僅僅是小夏天,你還是夏醫生,我相信,讓你知曉病情,會更加幫助你痊癒。」
夏沫輕輕的鬆了口氣。
「謝謝你,哥。」
鍾景洲摸了摸她的臉頰,手指上傳來了微燙的感覺,她發燒了。
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幾乎可以肯定,發燒的原因是跟她突然間的心臟不適有直接關係。
而因為心臟方面的原因會引起一系列身體反應的原因,再簡單排除掉夏沫之前所做的檢查,最後還未排除掉的病因,一個比一個麻煩。
若只是普通的病人,鍾景洲可以保持著職業上的冷靜,立場客觀的做出判斷。
但當他要去治療的病人是夏沫時,他發現單單是保持冷靜,已經耗費掉了大半的精力。
因為他總是下意識的朝著最壞最嚴重的結果去想,而在準備做出決定之前,又心裡邊期待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看來答應做夏沫的主治醫生,對目前的他來說,還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等會他應該再給肖謙打一個電話,重新作出商定。
「對了,我的主治醫生是誰?」夏沫忽然問。
「我。」
鍾景洲敏感的察覺,當他做出這個回答時,夏沫的眼眸里瞬間有亮晶晶的光,閃了幾閃。
「本來我是打算找肖謙幫你治療,但今晚上肖謙上了一整天的班,到了晚上又加班到很晚,他很疲憊,需要消息,因此,暫時由我來幫你開檢查單,等明天他上班,狀態好了,就由他來接手……」
「不用了。」夏沫打斷。
「什麼不用了?」鍾景洲疑惑的問。
「不用那麼麻煩換醫生,就由你來幫我治療吧,拜託了,鍾醫生。」夏沫用力的攥了下他的手,神情之間,全都是鼓勵。
「但……」他的心裡邊全都是暖融融的熱流,直覺命令他在拒絕,只是話到嘴邊,馬上要說出口的時候,就會被夏沫給不客氣的擋回去。
「我就認準你了,換了別人,我就拒絕治療。」她無比堅定的表達了決心,說完之後才咧著嘴甜甜一笑,「反正我這八九十斤就全交給你了,想怎麼治就怎麼治,病情告訴不告訴我也沒關係,你加油,我安心休息。」
得,竟然還一掃之前的緊張擔心,坦坦然的放鬆平躺,神情里滿滿的全都是信任。
「喂,小夏天,你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壓力很大了。什麼叫八九十斤都交給我?什麼叫想怎麼治就怎麼治?什麼叫不告訴你也沒關係?你這樣子是對自己非常的不負責任,你知道嗎?」
他簡直哭笑不得。
夏沫直接推開了他的后,不准他找到機會就捏她的臉。
「我現在是病人,需要安靜的時光,享受醫生的精心治療。而你,是我家屬,我的事由你來全權負責。四捨五入之後,你又是醫生又是家屬,可不就是你想怎麼治就怎麼治,反正哪怕是告訴我,我也不會提出反對,乾脆不那麼麻煩了,我就做攤平的鹹魚,那不是更簡單嗎?」
她講話本來已很困難。
這一段長長的辯解,更是說的氣喘吁吁,額頭布滿了細細的汗。
鍾景洲再與她講話時,她喃喃說了句「我想睡」,幾秒不到,便墜入到了深眠之中去了。
這一段小小的插曲,竟然很奇怪的將鍾景洲打算去找肖謙的心思給沖淡了。
夏沫說,只信任他呢。
那麼,他是不是也應該先努力的嘗試一下再說呢?
若真的將夏沫的身體交到別人的手上,即使對方再是認真負責的醫學名家,他的心裡邊依舊會是存著一定的疑慮。
那麼,在確診結果出來之前,他來做出處理,倒是並不會很難。
鍾景洲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整個人明顯沉靜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