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舊事(一)
「……」
一陣清風穿過白霧從兩人身邊拂過,帶來一陣微涼之感。
晉楚安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她自然清楚了,他們兩人之間,並不像他原先所說那般乾淨。
他此前對她表露出來,能果斷與管莎撇清干係的決定不是假。
他此時的沉默,顯露出了管莎此前所說那句話,也不完全不是真的。
至少,他確實或多或少受管莎的影響,對初見還不了解的她,多給了些許容忍。
這種情況是最讓人難受的情況。
你知曉他們之間有過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你也知曉你的存你的現在,都有此前那人留下的影子與助力;
你甚至清楚他們現時絕無可能了。
但你終究不能釋懷。
他的沉默助長了她心底燎原的怒火。
她不禁低聲道:「宜之這個字,第一次喚的女子,是我嗎?」
晉楚安此前不知她想到了何處,沉默只是在整理過於久遠的記憶碎片。
思考該如何簡短地向她說出全部。
此時聞她此言,知曉她又向第一次與他發怒那一次一樣,自我腦補想出了一些並不存在的事,並且短暫地相信了。
要讓事情不再惡化下去,他只能順著她的思維,一遍遍回答她的問題直到她安心相信他為止。
這是極為沒有安全感的人,最容易陷入的情緒低谷。
他此前從不知曉,原來表面上看著沒什麼事能擊倒,漠然又堅韌的她,心底竟這般沒有安全感。
晉楚安握住她微涼的手,輕聲道:「我的姓名與字,只你一人喚過。」
陷入思維死角的周怡,自然不會因為他這一句話就驀地釋懷。
繼而又道:「第二次相見,你便答應了與沒有絲毫資本的我結盟,此中是否有她的影響?」
「……」
晉楚安沉默一瞬,點了點頭,「雖然不想承認,但或多或少,那時的我從你的身上,見到了她的影子。」
「很難說是不是因為你那時的樣子,與年少的她極為相似,我才這般快速地相信了你。」
周怡心底驀地縮緊,呼吸也驟然停頓一瞬。
她竭力忍住才能不讓他看出異樣。
繼而沉聲道:「最後一個問題。」
一直垂著頭的她仰起頭望著他,「若是當時沒有我的出現,你們還有沒有可能?」
這個問題問出,晉楚安沒有絲毫停頓的搖了搖頭。
「不論你出現與否,我與她都再無可能,那抹年少時期因並肩作戰生出的些許情愫,在你出現之前的五年前,她放棄我那一刻起,就再無可能了。」
周怡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也回復兩人初見時那般冷漠。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晉楚安見到她這模樣,莫名就有些心疼她。
可他知曉,她不願他見到她的軟弱,所以他裝作看不懂她這表現是保護自己的壁壘。
點了點頭道:「方才我便想將一切告知於你,只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罷了。」
周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他低聲說出的過往,是一個並不難見到的標準話本劇情。
沒有依靠不受皇帝看重的少年皇子,孤注一擲投身軍隊為自己博前程。
其心雖堅定,但也無法完全抑制住少年的天性。
他和世上所有十三四歲的少年一樣,甚至因缺少而更為需要愛與陪伴。
這些,病弱又被皇宮困住的母親無法給他。
第一個給他這些的人,是同樣還十三四歲的少女,管莎。
她是民間醫藥世家出身,因佔山為王的盜匪導致滅門。
逃過一劫的她,在守城大軍幫助下報了家仇,在此行顯露出醫術本領,被一和藹慈愛的長官收為義女,至此本名隱去隨父入軍。
久遠記憶里的相見,總是浪漫旖旎的。
經歷滅門之災的少女,一夜成長,而女子本就早熟,兩相加持下,不過十三四歲的她,談吐想法以和成年人無異。
不願與軍中那些同齡的參軍少年交流,謀慮與遠見皆有的大人又不願與她一個孩子交談。
那時軍中還稀缺醫師,算得上是眾人圍繞的她,心境同他這沒人願意惹禍上身搭理的他別無二致。
一樣擁有不符合年齡的智慧與遠見,也一樣的孤獨寂寥。
在一個沒有星光,只餘一抹彎月的漆黑夜晚。
心中煩悶的少年難以忍受大通鋪上,愈加響亮得似要斷氣一樣的鼾聲,摸黑起身。
悄然摸進了大營駐紮山腳的高山中。
在這座高山之中,有一個絕佳的開闊之地。
在那裡可以見到遠處城鎮的萬千燈火,也可見著無數隱在烏雲后的冷鋒。
這個地點,是他前幾次煩悶之時,偶然找到的,是只屬於少年的秘密基地。
他摸黑熟練地越過高低不平的地形,來到這處『觀景台』,方爬上自己固定仰躺的大石頭,就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疑心是什麼林中野獸覓食到了此處,他手攥靈力趴伏在石頭上。
倏然,一抹黑影猛地竄出草叢,一躍來到他身前的石頭下。
那時還未上過戰場,只學來一點制敵之術的少年,沒有此後身經百戰的果斷。
手心都緊張得出了汗,才想起要攻擊,將手中靈力送了出去。
慌張中失了準度,寒冰與那黑影擦身而過。
他見此只覺激怒了黑影,正想悄然撤離,就聽聞一聲清冷的聲音短喝道:「誰!」
聽到是還有些稚嫩的女子聲音,他遲疑少頃,從石頭上起身。
俯視著那不知何時點起燭火仰望著她的少女。
「你又是誰?」
……
周怡仰望著追憶到此處,嘴角暈開淺淺笑意的晉楚安,心底又是一陣窒息的縮緊。
艱難少年期的攜手相伴,對比長成后各方投奔的情誼,顯得更為難能可貴。
你與她經歷過的時光,無論何事都充滿了新鮮感,而我再不可能參與;
我與你走過的路,卻無論何時何事,都與你們此前做過的事殊途同歸,再無法擺脫她的影子。
你口上說著再無可能,但追憶之時的無意識流露,還是顯示出了你的留戀,與她在你心底和他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