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舊事(二)
……
少女沒有回答他,而是眯著眼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
冷聲道:「你是那位京都來的公子哥。」
他的兄長,方繼位便暗示讓他遠離京都的皇帝,讓他不能讓自己身份被他人得知。
美其名曰在軍中就該一視同仁,不能顯露出身份讓他人區別對待。
他面貌白凈,少年期男性特徵還未完全顯露,更難讓人辨別男女。
因此,他沒少受尊崇男子雄風的士兵們歧視。
見這少女一見著他,就說出了他的身份他也不覺驚訝。
這時的他還沒有日後的沉穩,聽到她口中說出那明顯貶低的『公子哥』三字,心底自然不悅。
看了她兩眼便道:「你是那位不過會治些風寒小病,卻敢應他人一聲『小神醫』的管教官義女。」
初次相遇的對話便是這般針鋒相對。
他本以為被人眾星捧月的她會甩手就走,回去再哭哭啼啼跟管教官告狀。
他都準備好了,回去受二十軍棍的懲罰了。
卻沒曾想,那一直冷著臉的少女怔了一下,驀地笑出了聲。
「哈哈……」直把眼淚都笑出來了才繼續道:「是,沒錯,我就是那個沒什麼本事卻敢應他人一聲小神醫的關係戶。」
這反應倒讓他不明就裡了。
從大石頭上一躍而下便想走,遲疑許久,還是轉身看了她一眼。
「你沒事吧?」
少女以為他要走,都走到平台邊緣仰望天空了,聽聞這一句疑惑回頭。
「我有什麼事?」
他愣了一下,沒有回答再度轉身。
「你這次是真的走了吧?」
剛要邁開的腳步,因為這一句話驀地停下。
他轉身回來,走到她身邊不遠處同她一樣仰著頭,看著被烏雲籠罩,只余黯淡月光的彎月。
「我是先來者,憑什麼我要走。」
少女扭頭看了眼若無其事仰望天空地少年,笑了笑道:「我又沒趕你走,是你自己要走的。」
他扭頭與眼底笑意明暗轉變的少女對視,「我剛才要走,現在改變了主意不想走了不行嗎?」
少女點了點頭,「行啊,我又沒說不行。」
少年扭過頭不再回答她。
沒一會兒又轉頭,驀地與同樣扭頭的少女對上視線。
「你先說。」
「你先說。」
話語異口同聲出現,兩人愣怔一瞬,驀地相視一笑。
少女便率先道:「還是我先說吧,方才見你那一招,你入道了?」
少年想了想,左右都被她見著了,隱藏也不現實。
點了點頭道:「到我問你了。」
她點頭示意他開口。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這沒什麼不好回答的,他問了她便毫無停頓地回答。
「白日里有些煩悶,隨便走走便找到了這裡,心覺晚間夜景定然絢麗,便在夜間來了。」
聽言他便難掩得意的接上:「我一個月前便找到了此處。」
少女笑笑挑眉望著他沒有言語。
他也察覺到自己這得意有些幼稚,轉口道:「你一個女子夜半來此倒是膽大。」
少女又是挑了挑眉,「你也不遑多讓。」
這是借他之言,損他比女子還貌美,夜間出行遇害的危險程度,與她無甚差別。
懶得與她爭辯他只覺一陣無言。
兩人第一次相遇的交談至此結束。
畢竟兩人都是來獨處冷靜的,與這第一次遇上的陌生人,雖沒長大后那般心鎖重重,也不可能就這般快速接納了對方。
都隱隱覺著彆扭,沒多久,在管莎率先離去后,晉楚安便也快步回了營帳。
兩人短時間內都沒有再去過後山,他們都以為他們的交集就此為止了。
沒成想,至此之後,兩人的交集卻莫名多了起來。
起初是管教官為首的剿匪一行。
兩人一是其麾下小兵,一是其堪比專屬醫師的義女。
此行自然少不了兩人。
不過一幫殘存的匪徒,本以為此仗可以輕鬆解決,上面並未有調令修者大軍。
晉楚安雖是上陣新兵,卻也未有過於慌張。
隨著五萬的大軍行進深山之後,他便開始察覺到了不對勁。
疑心有陷阱,為保自身安危,他還是在不顧嚴令禁止不能出聲的情況下,找到了大軍前方的管教官。
剛要開口,就聽到他身邊的少女道:「義父,匪徒既不願俯首盤旋在此,絕無可能毫無抵抗讓大軍長驅直入,前方怕是有埋伏。」
少女說的話與他想法無異,聽她說了他便禁聲沒打算再開口。
本以為自身無後疼愛義女地管教官會聽信她的話,暫停行軍。
沒曾想,見著他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莎莎你記著,不論什麼身份,在戰時置喙長官命令都是大忌。」
管莎怔了怔,緩緩點了點頭,「女兒記住了。」
兩人一番對話來往,管教官絲毫沒有聽信她話停下行軍的意味。
晉楚安忍不住就要開口。
忽而!
大地一陣震顫,滾石之音轟隆響起。
伴隨著驚跑的戰馬,眾人不是被甩在地上被馬蹄碾碎,便是隨著戰馬一起身死在滾石之下。
好在晉楚安早有預感,在滾石落下之時,御起全部靈力,才險險保得自身無恙。
與他相隔不過一人距離的管莎就沒那麼好運了。
她雖被管教官牢牢護在懷中免去性命之憂,但一身之隔也無法卸去全部力量,她還是落得個無法動彈的重傷。
而護住她的管教官,更是在她眼前當場吐血身亡,毫無拯救的餘地。
在匪徒騎著的馬蹄聲聲作響,行下山谷之時。
她費盡全部力氣,才從那還溫熱的懷中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轉身就要撤離的晉楚安。
唯一毫髮無損地生者,俯視著有過一面之緣的染血少女,愣了愣還是俯下身子將她抱了出來。
明明是不忍見她就此死去,轉身跑出屍山時,口上卻還要嘴硬道:
「只我一人活著無法同上面交代,你活著也好幫我解釋。」
初見相見時還會嬉笑著打趣他的少女,眼底毫無光澤地黯淡下去。
聲音低弱得似呢喃:「將我從屍山血海中救出來的親人也沒了,真是合襯了相師說的那樣,我就是個災星。」
少年頓了一下,認真道:「不,沒有誰的命運是一開始便定好了的,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命運只能由你自己來譜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