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死門
雷鳴陣陣,雷鳴紫色電光忽閃。
盤在萬里長空之上的龐然大物,在絢爛的紫光浮現之時,猛地翻湧起來。
狂風呼嘯!魂靈哭嚎!
寬大纏繞著的猩紅信子,在衣玦獵獵作響的周怡身旁倏然不住縮緊。
合上的巨口也猛然張開,伴隨著帶著雲層涌動的龐大身子,猛地襲向了她!
天空是詭異的赤紅色,紅雲之下,不時閃出道道紫色電光。
地面是坍塌的枯骨血海,眼見是不可名狀的詭異。
周怡一襲素色衣裙立足於這片天空,竟毫無末日中孤寂感,面上甚至是自得的神情。
紅綢席捲她那一霎,清亮的鳳鳴劃過陣陣雷聲,躍出九天之上!
明亮劍光顯現,卻無法穿過周身紅綢,反而加快了自身被束縛的速度。
「小輩,你難道不知曉這凌雲劍對吾輩無用?」
巨口開合間流露出一句冷言,被層層箍住無法動彈的周怡,更是被驟然縮得愈加緊實的紅信子,逼得背脊彎成張滿的弓。
下頜高抬,纖細優美的白皙脖頸,顯露一瞬,被打斷紅色掩蓋。
周怡白皙的面色,漲得通紅!
不出意外的話,不過一秒之後,她便將因窒息身死。
便同她來到這個世界一樣的死法。
只要再等一秒,她死!
盤在長空之上的它,也是這樣認為的,龐然的身軀也不打算蜿蜒向此地了,張開的巨口俯下便要將她吞吃再快速離去。
卻就在這時!
異變突起!
本漸漸失去氣力合上眼的周怡,不知從何處迸發出一股力量,猛地張開了眼。
同樣猩紅的清澈眸子,在赤色天空映照下,更顯紅光朦朧。
煞白的唇微微開合說著什麼,它一時無法聽清,靜心去聽一瞬,迷濛的眼瞳猛然倒豎!
「便如千年前拿著這柄劍的主人一樣,我與他的使命是一樣的。」
便是這一微弱地需要它靜聽的話語,讓它在雲層中緩緩遊動的身子驟然快速涌動起來!
巨口猛地吐出一口帶著無窮腥氣的茫茫黑霧,將她連同整塊大地一起困住。
此前空中可視化的血霧,愈加濃烈起來!
被紅綢鬆開的周怡,卻沒有逃過一劫,或是停住腳步解決當下的想法。
流淌在它收回去的紅信子上的血液,開始如符咒般亮起陣陣金光,炙熱滾燙起來。
它也不由得因著這天然克它,完全無法抑制住的疼痛,暫緩了動作。
甚至升起了斷『尾』逃生的想法。
周怡此前幾番話語勾起它興緻,致使它停下動作與自己細聊,便是為了等現時這,它掉以輕心主動沾染相剋的天命者之血。
現時一切如她所想那般進行,她哪會就此讓它離開?
趁著它因疼痛束縛住動作之時,一直放在它眼下,沾染了她幾近半身血液的源火,驟然延展到避無可避的範圍,猛地襲向它面門。
她依稀記得,四大妖軀殼上,是有死門的。
只要準確攻擊到這點,便可將它們打成本源形狀,封印起來。
現在她面對的這隻大妖,身上的封印之力並未完全消失。
只要她攻擊到這處死門,便可讓它回歸本源形狀,被封印拉回地底!
這才是她在它眼底下展開源火,悄然浸滿血液的原因。
一是為了讓它因傲慢,而失去防備;
二便是為了借用這源火可瞬息延展的特性,趁它不備打它個措手不及。
她確實不知曉它死門在何處,它也不可能停下動作讓她去找。
所以,她乾脆用無限延展的源火覆蓋它龐然的身軀,以自身血液攻擊它死門。
它自然也感覺到了危機,但這用萬千人族血肉凝聚的身子,並不如它原來的身子那般靈活。
它混亂的腦子,又被這要命的疼痛侵擾,根本來不及避開這本就難以避開的源火。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吸取了無數人血肉匯聚而成的身軀,在它眼前驟然崩塌!
隨後便是一寸寸破裂到頭顱!
封閉千年擁有不過幾日的眼睛,再度消失,它重歸黑暗之中。
「啊!!!來日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放血拆骨!親手取你的眼睛來看著我如何湮滅這個世界!」
攜著無盡憤恨的怒喊,在她耳邊響起。
周怡卻並不在乎,也不打算回應。
在漸漸明朗起來的高天月光下,看著無盡的黑霧被大地吸取,她才漸漸放下心來。
竭力堅持而清亮的眼眸,在此時驀地灰暗下來。
費力在半空上停駐的身子也此時,倏然下落!
周怡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見是清朗的明月。
此情此景,她驀然生出一股:這樣就很好,的感覺,便緩緩合上了眼。
不住下落的身子,轉眼就要墜落在地面!
「咻!」
一道破空之聲響起,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中。
「周怡?周怡!醒醒!」
晉楚漪抱住她不住驚慌呼喚,周怡緊緊合上的眼,緩緩睜開了一條縫隙。
「別吵...讓我睡會……」
微弱的聲音出現,周怡眼睛再度合上,任憑晉楚漪怎樣呼喊,也再沒有睜開。
聽聞她想睡,晉楚漪更是驚慌不已,連連呼喊不見她再有反應。
只得不住安慰自己,她沒事,她只是累了而已。
……
午時,日頭正盛,勤王府一荒蕪小院中。
晉楚漪滿眼焦急地說道:「這都一夜過去了,周怡怎麼還沒有醒來的意思?」
晉楚瀚搖了搖頭沒有開口,神情惆悵。
垂著眸子面色蒼白的暮烏,見無人應她便道:「她答應了那個人要安然無恙回去,定然無事的,她只是有些累,讓她多睡會兒就好了。」
晉楚漪此時因焦急,難免有些暴躁。
也沒有注意到是誰開的口,便急聲回道:「她一個金丹修士怎麼會感覺到累?就沒一個人敢說,她是受了傷身子無法自愈,所以陷入了休眠狀態?」
說著又轉頭看向不敢插嘴的晉楚垣,「一個偌大的王府,連一個葯修都沒有,真是可笑!」
「漪漪!」
一直未有開口的晉楚瀚倏然出聲喝止口不擇言的她。
晉楚漪卻因東想西想自己嚇自己過了一夜,對著這不肯開口,自我安慰的幾人,更是加深了她的火氣。
「你朝著我吼什麼?你有能耐你把周怡喚醒啊!」
她並未有因他喝止而收斂,反而將槍口轉向了他。
說完還不解氣,轉頭又看向了暮烏,「還有你,小師弟。」
在暮烏無言望著她時,一手推開阻擋她的晉楚瀚,開始肆意釋放負面情緒。
「你知不知道師尊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為了你幼稚的想法,周怡需要背負多少莫須有的罪名?你知不知道——」
她連番的指責,被暮烏輕聲開口說出的話語,驀地打斷。
「我知道。」
晉楚漪聽言愣了一瞬,驀地又氣笑了,搖了搖頭,「不!你不知道!」
一步逼近他身邊,「你不知道她為了做了多少,難不成你以為心硬如鐵的師尊,能罰你入寒冰谷又輕鬆放你出來?
可憐,那時的她不過築基修為,替你吸去了全部寒氣弄得眼瞎腳瘸一身的傷,卻還要被你記恨。」
說著目光對上眼神漸漸鬆動的暮烏,「便是這樣,你還要拆散她歷經萬苦得到的相守,暮烏,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原來她早就看清了暮烏的意圖。
畢竟與他走得最近的,除了此前的周怡,便是她了。
周怡因身在局中,當局者迷,不比她這旁觀者看得清楚。
她此前不說,只是不想讓周怡為他憂心,也不想讓她此前多掛心的小師弟,因心理扭麴生出的心機,被周怡全部得知徹底失去她。
在這滿心焦急儘是負面情緒之時,她卻再也忍不住了。
每每都是周怡不顧一切攔下他們,隻身面對難以逾越的磨難救下他們。
便是這種情況下,她身邊的人竟還想著算計她,自我安慰她能撐過來。
她不免為周怡覺著不甘。
暮烏雖並未有被她當頭棒喝敲醒,心底卻也解開了一個死結。
原來那時候她並未有拋棄他,甚至,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為自己做了更多。
這讓他心底更是認定了:她心裡有我。
他心底想法雖然未有改變,面上卻擺出了一副沉思過後幡然醒悟的神情。
低聲道:「我知曉了。」
毫無生氣的話語,配上他那張慘白的臉,更顯出他幡然醒悟的誠心。
晉楚漪火氣因一番發泄本就所剩無幾了,此時見他這模樣,最後一絲怒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甚至,她還升起了一點惻隱之心。
畢竟是同門師姐弟,相處也是以心換心,她也不可能因一時生分對他的情緒完全不予理睬。
想了想還是道:「暮烏,我並不是逼你,我曾經也支持你去爭取她,可今時不比往日,她此前心底無人你爭取不到,如今她心底有人了,你又何必自取屈辱,放下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結局,畢竟,作為朋友或者姐弟,你們能互相陪伴更久不是嗎?」
暮烏心底怎麼想的,沒有顯露在臉上,自然也無人知曉他內心想法如何。
只是見他默然點了點頭,晉楚漪便也不再就此多言。
晉楚垣看著這關係複雜的幾人,終於不再爭吵,心底也鬆了口氣。
他毫不記仇笑嘻嘻走上來,以一個長輩的口氣勸解道:「你們同門情誼,不應因這點小矛盾變得生分,說開了就好了。」
兩人轉眼看向他,他一對上晉楚漪的目光,就想到了方才她怒氣沖沖的臉,不由得懷疑她又要怒吼出聲,連忙後撤。
被晉楚漪一聲叫住,「勤王。」
他無奈轉身,臉上掛著訕笑。
晉楚漪卻是深深鞠了一躬,沉聲道:「方才一時情急口出狂瀾冒犯了您,實在抱歉。」
說完又鞠了一躬才直起身來。
晉楚垣見她不是發怒已經覺得受寵若驚了,聞言更是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能理解的,臨安郡主不必為此道歉。」
晉楚漪微笑著搖了搖頭。
轉而又看向冷著臉面無表情的晉楚瀚。
見他不看自己也不生氣,幾步走到他身邊一手肘撞在他肩上。
「好了嘛,這有什麼好生氣的,算我錯了行不行。」晉楚漪低聲道。
晉楚瀚看了他一眼,臉上神情儘是嫌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性子全然不見收斂好轉,認錯又有什麼用?下次不也還敢?」
他難得說了老長一句話,還儘是沒什麼營養的抱怨。
直把晉楚漪惹得輕笑起來,「你就說你原不原諒我就好了,你管我下次還敢不敢?」
晉楚瀚這次沒有回答她,給了她一個並不熟練的白眼就轉到一旁不再理會她。
晉楚漪卻不在乎,因為她知道,晉楚瀚只要願意擺出這樣生動的神情,便代表了他心底沒有怒氣。
笑笑也就不煩他了,轉身想要進屋看看周怡身子有沒有好轉。
卻被院外驀然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動作。
轉眼與幾人對視一眼,眼底皆是喜色。
連忙轉眼看向院門處,就見一身著一襲黑衣的千機衛推門而入。
「怎麼樣,可是葯修到了?」晉楚漪連忙出聲問道。
昨日周怡出了事一瞬,千機衛便傳出消息,調令千機衛中遠在徐州郡唯一的葯修,趕來此地。
今時見千機衛急匆匆的前來,自然以為是葯修到了。
那千機衛被他這一句話問住,愣了愣搖了搖頭,「徐州郡大戰已然開啟,傷者與日倍增,王妃曾下令,無論如何,都要以前方戰士的身子為重,因此他無法抽身,只能著人帶來一瓶丹藥給王妃試試。」
晉楚漪被這話噎住,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周怡啊周怡,你這命令是要害了誰啊!
她不由得暗想著,轉口道:「丹藥有何用處?她身上的丹藥不知比這人帶來的好多少倍,可有何用處?」
被她這話一噎,那人也不知該說什麼,攥著藥瓶的手也垂了下去。
晉楚瀚見此瞪了她一眼,怪她多言,晉楚漪也不甘示弱回瞪回去,說他多管閑事。
兩人眼神來往一番,晉楚漪率先收回目光,轉口又道:「我記著那管莎不也是一個葯修嗎?她應該沒什麼事吧?為什麼不能由她來救治周怡?」
那千機衛愣了愣,才開口道:「管莎乃是軍中醫師,不由王妃為首的千機衛調動,若是要請她到此,便要驚動主管軍中的王爺。」
晉楚漪聞言也是一愣。
她知曉,周怡定然不想讓晉楚安知曉她受傷的消息。
但,若是她無人救治便無法醒來,那便不是想不想的事了。
若是傷勢再劇烈變化,那便是能不能活著醒來的事了。
她腦中幾番想法轉變,不知該不該就此開口讓這人傳消息回鳳阿府。
便是在這時,安靜了整整一夜的屋內,驀地出現了一聲響動。
「哐當!」
一聲瓷器破碎的清脆響聲出現。
晉楚漪驀地想起,這聲音應該是她昨夜喂她飲水,放在床頭桌上的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