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扯謊的小小技巧

五郎他們分頭去忙了，留守家中的李婆子也沒閑著。

她把李淑放到炕上讓她自己玩兒，然後又把之前找出來的兩件舊棉衣收進柜子。

這兩件衣服她原本是打算送去鎮上換幾個銅板回來的，現在有了山薯和雞蛋，李婆子就不打算再動這兩件棉衣了。

「雞蛋讓大郎拿去鎮上賣，得了銀子就先把欠醫館的錢給還上。還上估計夠嗆，那就先還一部分好了。」

「孩子她姥姥（衛老太太）送過來的豆子和高粱還剩約么十來斤，加上山薯，省著點兒的話估計能吃到野菜下來了。」

「家裡的雞蛋和豬肉還是留給我寶兒吃，我寶兒病了一場，身子還虛著呢。」

「山薯我得提前蒸上一鍋，孩子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

李婆子自顧自嘮叨了半天，然而李淑卻沒有從中聽到哪怕一句她想聽到的，這讓李淑實在沒辦法繼續扮演莫得感情的吉祥物了。

「娘。」小丫頭伸手扯了一下自家娘親打著兩個補丁的灰色衣袖，「山薯，送祁老大夫。」

「小寶乖。」李婆子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閨女下頜尖尖、兩頰凹陷的白嫩小臉兒，「這玩意兒不中吃，祁老大夫不會喜歡的。」

李淑：......

她娘這是逼她放大招兒啊。

「中吃的，我聽人家說，城裡的有錢人都喜歡吃這個。」

編瞎話的訣竅一：當你託詞自己「聽別人說」的時候，記住一定不要說出這個「別人」的真實姓名，免得以後對景兒了，一不小心就穿幫。

李婆子看著自家閨女一本正經的小臉蛋兒，笑著溫聲對她說：「娘的寶貝閨女這是聽誰說的啊？靠不靠譜啊？」

「是我不認識的人，他穿的衣服可好看可好看了。」

「他還給了祈小大夫一個......一個這麼大的、像是餃子的東西。那東西可沉可沉了，還硬邦邦的。」

「他還說，他是特意從州城那邊過來找祁老大夫看病的。」

編瞎話的訣竅二：賦予作為消息來源的神秘人物一個看似高大上的身份，藉此增加你轉述消息的可信度。

當然，在編瞎話的同時，李淑也沒有忘記遮掩自己的異常之處。

她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懵懂模樣，「娘，州城是什麼？還有那個像是餃子一樣的東西......」

李婆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摸著自己小閨女乾枯發黃的柔軟髮絲，「州城啊，州城就是咱們檀州府最大最好的城。」

至於小閨女口中那個像餃子一樣的東西，李婆子覺得，那東西十有八九是個大銀元寶。

是從州城來的，而且還能眼都不眨的拿出成人拳頭大的銀元寶，這人毫無疑問肯定是個富家老爺。

富家老爺說，城裡的有錢人都喜歡吃山薯......

李婆子一方面覺得難以置信，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對此心生期待。

她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寶兒啊，娘想現在就去一趟鎮上醫館，你去跟七郎他們幾個一起玩兒好不好？」

李淑一臉乖巧，「好。」

雖然對於要和六歲的七郎一起鬨孩子，李淑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我不要」，但懂事兒如她，總不能因為不想和還是愛哭包的兩個小侄子在一塊兒，就撒嬌耍賴的妨礙自家娘親做正事兒吧？

「小寶真乖。」滿臉慈愛的李婆子輕輕拍了一下自己閨女的背，然後就抄起閨女，把她送到了院子里的老杏樹下。

「奶奶。」在娘親和伯娘出門之前，就被賦予了看孩子重任的小七郎，此時正掛著一臉的笑，耐心地陪著自己的兩個弟弟禍禍小黑螞蟻。

在他身邊的兩個孩子，一個是兩歲的小八郎，這孩子是三房次子，同時也是七郎的親弟弟，另外一個則是剛滿周歲的小九郎，這孩子是李淑大哥大嫂的第四個兒子。

聽到自家哥哥喊「奶奶」，兩個小傢伙兒也跟著笑嘻嘻喊了李婆子一聲。

李婆子笑著應了，然後才一臉嚴肅的對著七郎叮囑道：「小七，奶奶得出門一趟，你小姑和你兩個弟弟，奶奶就把他們交給你了，你可不能讓他們跑到院子外去。記住了嗎？」

小七郎綳著小黑臉兒，臉上是和李婆子同款的嚴肅表情，「我記住了。奶奶你放心，我肯定看好他們。」

他的保證李婆子還是信得過的，畢竟這孩子都已經幫她帶了三年她家小閨女了。

「乖。」抬手在可可愛愛的七孫子頭上摸了一把，李婆子這才拿過牆根兒底下的一隻空背簍，把李淑他們帶回來的品相還算不錯的山薯，一一撿出來放到裡面。

***

李婆子走了約么兩個時辰后，李老漢帶著自己的三個兒子，扛著鋤頭從地里慢悠悠走了回來。

沒有見到老妻，李老漢問正守著家裡兩個小孫子的自家小閨女，「寶兒啊，你娘呢？」

「娘去鎮上了。」

李淑話音剛落，李婆子就已經一邊擦汗，一邊推開院子門口的簡陋木門走了進來。

「娘~~~」李淑邁著小短腿兒，吧嗒吧嗒朝著李婆子跑了過去，「娘您辛苦了，來，手絹兒給您，您擦擦汗。」

李婆子一看見自家寶貝閨女，頓時就腰不酸腿不痛、渾身都是力氣了，她接過閨女遞來的小手絹兒，象徵性的在自己額頭虛虛擦了一下，然後就又立刻把小手絹兒還給了自己的寶貝閨女。

她一個整天在田間地頭兒打轉的糟老婆子，用的哪門子的小手絹兒啊？沒得白白糟蹋了她閨女的好東西。

抬眼看到站在院子中間的自家老頭子，李婆子眼中頓時有了更多光彩。

她把空著的背簍遞給大兒子，「老頭子，我跟你說件大好事兒。」

李老漢一臉訝異。

大好事兒？

他們家還能有大好事兒？

他記得今天早晨，這老婆子才跟他說過自家就要斷糧的事兒，現在這老婆子這麼高興，難道是他家未來一段時間的口糧有著落了？

李老漢已經發揮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想象力，可過往的艱難困苦，顯然已經磨沒了他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以及期待。

縱使李婆子特意強調了，她要說的是一件「大」好事兒，但李老漢卻依然還是不敢往更好的情況上猜。

對他來說，能讓家裡人不餓死，顯然就已經是一件「大」好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