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塵埃落定•風又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塵埃落定•風又起

大部分宋臣都被皇上遣散出宮,只余幾個留在議事殿中為邊防出謀劃策之時,三位江南使臣在李從善的小院中酒足飯飽、談笑盡興,依循皇上之前下的諭令被宮人送出了皇宮。

回到官舍,林卿硯同二位大人揖禮作別,轉頭回了自己的屋子。單手摸上門扇的那一刻,他嘴角泛起笑意——這屋裡,有她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推開門便見女子藏在玄關后的一片衣角。他不動聲色地回身關上了門,徐徐走向玄關后。

「哈!」趙攸憐猛地從玄關后蹦了出來,本著嚇他一跳的心思,不料正撞上男子波瀾不驚的眼眸,蓄力過猛剎不住腳,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裡。

林卿硯順勢將她圈進懷裡,眼底儘是笑意:「怎麼,不過一日不見,夫人就如此思念為夫,急著趕來投懷送抱了?」

「你你……你放開……」趙攸憐在他懷裡紅著臉使勁掙扎,「蕭大哥還在呢!」

林卿硯抬眼看去,見耶律斜軫正緩緩自幔帳后踱出,板著張臉面色不善。

「耶律兄也來了啊!」林卿硯牽起嘴角,一手勾住趙攸憐的肩膀,好整以暇地向耶律斜軫點頭見禮。

耶律斜軫鐵青著臉上前:「她放心不下,要來看看。館驛的守備鬆懈,很容易就混進來了。」

林卿硯知道以耶律斜軫的武功,他口中的守備鬆懈需得打個折扣,遂含笑點了點頭。

趙攸憐掰開他的鐵臂逃了出來,忙問道:「今日可還順利?我聽說皇上找了一堆大臣去,你們有沒有吃虧?」

「又不是打架,怎麼會吃虧?」林卿硯寵溺地摸了摸女子是腦袋,嘴角猶噙著笑意,「今日,相國為江南說話了。」

「我爹?」趙攸憐一臉不可置信,「他……他怎麼會……」

「這恐怕得問你罷,你前夜溜出去,都見了些甚麼人,說了甚麼事?」

「我……」女子的秀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起——難道真的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可是當時爹明明,明明很堅決的啊……

耶律斜軫走上前道:「可有把握簽訂協約?」

林卿硯笑笑:「得契丹相助,幸不辱命。」

「甚麼?」趙攸憐喜道,「皇上同意了?」

「我們出宮時,邊疆的戰報堪堪傳到,趙匡胤召集完大臣磋商應對之策,他們終是想明白了,最好的辦法只有納降江南國。我估摸著,皇上很快就要再召我們入宮訂約。」

趙攸憐大咧咧地一拍林卿硯的肩膀,「可以啊你們!不過朝中怕是有很多人反對罷?」

林卿硯摸了摸她的腦袋:「不多。」

「你就別哄我了,趙光義手底下的大臣不得鐵了心和你們唱反調啊!這種為皇上俘獲民心、歌功頌德的買賣,他們能答應?」

「他們答不答應不重要,木已成舟,這些人只有從命的份。」

她還是放心不下:「那些人你可都認清楚是誰了?要小心提防才是啊!」

林卿硯隨口道:「那麼多人,我哪記得住誰是誰……」

趙攸憐臉一黑:「你方才還說反對的人不多的!」

「這……我一時忘了……忘了……」

耶律斜軫實在看不過眼他二人打情罵俏,遂道:「妹子說得在理,是得提防著些,免得像我上回一般,著了奸人的道。另外,如今這官舍之中的大小事務已歸了張奉洵管轄,你可知道?」

「張奉洵?」林卿硯皺眉搖頭:「不曾注意。」

趙攸憐道:「對對!方才我和蕭大哥偷偷翻進官舍,正到處尋你住的屋子,路過一處屋檐下的時候,恰巧看見昨日迎你們入城的那個宋官正在裡頭向張奉洵彙報公事,細細一聽才知道,原來那人不過是張奉洵的副手,如今這皇城中東西六處官舍、各國使節迎來送往,皆是由張奉洵統籌轄管的!」

見男子不以為意的神情,她焦急地補充道:「張奉洵就是一個瘋子。芊兒死後,他將芊兒的死全都怪在你和鄴兒的身上。不!他就是一條瘋狗,逮著誰咬誰!現在他明知你人在汴梁卻無動於衷,肯定在想甚麼陰招!」

林卿硯笑著安撫道:「放心罷,你都說了,他只是一條瘋狗。一條狗而已,我應付得來。回去以後,記得提醒大家,千萬不要說漏了鄴兒的事,如果讓張奉洵知道了鄴兒尚在人世,又不知道要怎麼興風作浪。我不想鄴兒知道自己有一個這麼不堪的父親。」

「嗯,我明白。」

趙攸憐心情漸霽,轉過身,開始指著屋裡一處處數落起林卿硯如何如何不知打點,順手歸置了桌案上散亂無章的卷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那指指點點的模樣,像極了一個管家婆。

林卿硯跟在她身後,點頭哈腰地認下她列出的一條條罪狀,自己卻不動手整理,只含笑看著她收拾來收拾去,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耶律斜軫看著這一幕,心中泛苦——四年了,她雖然還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卻已然勝似妻子,自己是不是也該放下了……

「御史大人。」門外傳來官舍下人的喊話,「皇上召三位大人入宮覲見!」

林卿硯應道:「本官知道了!」

下人遂退出了院子。

林卿硯拉過女子的手,放在手心裡捂著:「想必事情要成了,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趙攸憐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萬事小心!」

林卿硯將她的手拍拍,鬆了開,轉而向耶律斜軫道:「蕭兄,就勞煩你代我照顧阿佑了。」

「林兄弟放心。」

林卿硯回身沖女子笑笑,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剛走出院子,就遇上了迎面而來的徐鉉。二人一同行至周惟簡的院前,卻見適才傳旨的下人正從院中走出。

徐鉉問道:「周大人還未出來?」

那人皺眉道:「周大人似乎身體不適,恐不能入宮面聖。」

二人吃了一驚,方才在宮中飲酒談笑時還好好的,怎麼才回來這一會子工夫就身體不適了?

二人急急走到屋前,徐鉉叩門道:「惟簡,你可還好?」

屋裡傳來周惟簡的聲音,顯得有些綿軟無力:「徐兄,我沒事……許是中午酒喝多了有些上頭,渾身提不起勁。只是我這個樣子若勉強入宮面聖,恐對皇上失敬……」

門外二人對視一眼,林卿硯道:「既如此,周大人就好生歇著,皇上那邊,我們自會替大人解釋。」

周惟簡稱了謝,二人又在門外囑咐了些好好調養之語,遂不敢耽誤正事,急急入宮去了。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趙匡胤此番傳他們入宮為的正是降約之事。不得不說,趙匡胤處事大氣,確有雄主風範。他不欲在細枝末節上再討價還價,直接了斷地表示,大宋接受了江南國的全部條件,命李煜在十日內開城投降。

言罷,他廣袖一揮,一旁的公公屈身自案上捧起那本丹紫折冊,走下階來,將折冊遞到兩位使臣的面前。

林卿硯雙手接過折冊,緩緩展開,但見那文案最後硃筆御批一字:「准」,另有御印在旁。

二人齊齊跪地謝恩:「皇上心懷萬民、以人為本,真乃一代仁君!」

「平身罷。」趙匡胤淡淡地抬了抬手,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暗自低嘆:「仁君易為,明君難當。」

如今這條約是簽下來了,卻不能讓陣前的將士知道,他們圍了這麼久、守了這麼久,都是在為這一紙協約搭橋鋪路,更不能讓江南的百姓知道皇上的仁德皆源於這一紙協約。所以還需做做樣子,在史書上留下這最後一筆:開寶八年十一月,宋軍發兵攻城,江南國主開城投降,南唐遂亡。

趙匡胤正和二人約定著攻城的事宜,林卿硯與徐鉉一一應下,都覺得微微鬆了一口氣——這場戰,終是看到了盡頭。

待諸事議畢,二人起身告退,夕陽已然掛在了枝頭。

「臣等明日一早啟程回金陵,謹遵陛下聖諭行事!」

趙匡胤似不經意地道了句:「明日我命人送你們一程。」

契丹南院大王在汴京城郊遇刺之事,他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謝陛下隆恩!」

林卿硯、徐鉉二人屈身後退幾步,轉身望殿門走去。掌事的宮人緩緩拉開大門的同時,門外一太監自前庭急急地而來,在門外立定高聲稟道:「稟陛下,城東官捨出事了!」

二人聞言一怔——城東官舍中眼下住的只有他們這一行人。

趙匡胤皺了皺眉頭,朝身旁的公公使了個眼色。公公高喊道:「進來說話。」

太監唯唯諾諾地走到殿中央,跪在地上稟報道:「城東官舍剛剛傳來消息,住在裡面的江南國特使周惟簡周大人暴病,生死未卜。」

林卿硯只覺得一道驚雷劈過腦海,整個人怔立在原地。一旁的徐鉉則倉促地走上前,不可置信地追問那太監:「你說甚麼?周大人怎麼可能……」

那太監言道:「宮外傳來的消息,江南國特使周惟簡大人在屋中突發急症、昏迷不醒,被下人發現,已教醫官去診治了。據說,周大人,周大人……」

趙匡胤面色凜然:「說!」

「周大人渾身皮膚髮紫,極有可能是,是中毒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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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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