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爪子舉累了么
青砂獸長得很接地氣,往哪一擱都像是石頭堆砌成的假山,又渾身遍布著土灰色的鱗甲,臃腫的塊頭和外形,很容易令人忽略成沒有生命的死物,誤會成不過低等獸類。
可實際,六階青砂獸的智力與成年人無異。
甚至於,它還能窺測人心。
故而,在看到青砂獸取走的是自己畫好圖紙的信封時,溫今歌被雷到了。
這傻小子怎麼會認為信是最重要的?
溫今歌更鬱悶的是,信拿走了回去找自己要一封就是了,眼巴巴的瞅著這些死物做什麼,什麼東西不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哦?有趣,有趣。」青砂獸體型碩大,對它而言喬瑜的碰撞猶如蚊子咬在了鐵片上,無關痛癢。
它好奇的是,喬瑜身上竟然還有另一件珍貴的東西。
帶著這份疑惑,它一把舉起喬瑜,伸出自己鋒利的爪子,勾起他脖子上的藤鏈,「這塊玉沒什麼好看的啊!怎麼會是它啊!」
喬瑜被它捏在手裡,高高舉起,雙腿懸空瞪著,因為呼吸困難,臉頰泛紅。
「你!把東西還給我!我不能給你!對我很重要!咳咳!重要!」
「比你的命還重要?」青砂獸將他往地上一拋,順手扯下玉:「也對,他們都是這麼說的,也總是這樣捨不得,最後啊,他們捨不得,都怎麼呢?
對,我就要了他們的命。
桀桀,小孩,既然它們一樣重要,不如也將你的命留下?」
喬瑜的心裡一片死灰,思緒片刻凝滯,他想,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就放棄呢?」青砂獸譏笑一聲,抓起玉和信封便往身後的山洞中走去:「還以為是個怎樣奇遇的孩子呢!也不過如此嘛!」
「還我!」他從地上爬起來,動作很慢,一步兩步、一步兩步,行走變得拖沓,可他卻異常堅信自己能站起來。
他知道,他不能放棄,師尊還等著他完成任務啊!
對,完成了任務,師尊才會待他好點,他才能繼續在萬丈峰安穩住著。
青砂獸靜靜地站在洞口,像是在看一個表演著滑稽默劇的小丑。
【你不去幫忙么?】
「急什麼,他是主角,哪能這麼輕易死?」
【若是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唄!」
【……】
「倒是你啊,急了?」
【……】「不存在」學會了閉嘴。
「還我!還我!」喬瑜的小拳頭捶在青砂獸身上,自己卻被反彈出去,而青砂獸穩穩噹噹的站在原地。
他來來回回數十次都未曾放棄,青砂獸終於出現一絲動容:「我就算還你了,你現在能走么?」
喬瑜愣住了,又朝外山方向看過去,腦子混沌著,「能,就算是爬,也要爬過去。」
「呵,我可憐你。」青砂獸轉身進了山洞,「你就繼續在外面爬吧,玄雲宗都是群道貌岸然之輩,你護著他們,能有什麼前途!還不若死了痛快!」
「不!我不准你辱我師門!」他赤紅著眼,師尊待他不好是因尚未看到他的價值,師兄卻是待他極好的,在那荒涼的萬丈峰上他還曾吃到世間最好吃的飯菜。
這些恩情,都足夠他記著,足夠他做好這件事,足夠他用時間去償還了。
「幫我!」
【嗯?】「不存在」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事實證明,也確實是幻覺。
因為溫今歌已經出去了。
她提前用藥隱去了修為,此刻的她還是她,卻也不是她了。
至少,在喬瑜眼中,這個突然出現在林子里的陌生人不是他的師尊,而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男人有點駝背,正杵著一張拐棍,傴僂前行,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他全身都裹在一張黑色的袍子里,看不清臉,其人步態穩健,行走卻如風,一看便是修行者。
玄雲宗很大,除卻七座峰上住著七位峰主和其親傳弟子,也有些別的山,安置在七峰和外山之間,住著的是長老們和普通弟子。
喬瑜知曉自己離外山還隔著十萬八千里,那麼,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極有可能是宗門裡的人。
他喜極而泣,想發出聲音提醒男人就近的山洞裡待著一隻妖獸,可是,他的嗓子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嗬嗬嗬嗬……」
見他這般溫今歌剛想條件反射的說一句噁心,卻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溫今歌」了,語氣依舊森嚴卻莫名沾上了一絲人氣:「哭夠了么?」
喬瑜瞪大了眼睛,很無措。
「能起來么?」
喬瑜試了一下,他沒力氣了,受了重傷,流了足夠多的血,身體也疼得麻木了。
「等死啊!」男人戲謔的笑著,而後,一把刀子丟在了喬瑜手邊,「自戕會么?」
喬瑜詫異的看著他,他疑惑了,男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來這裡做什麼……
「自戕都不會,不是說就算是爬,也能爬回去的么?扯什麼大話!」說完,男人立在他身邊一會,盯著他穿了大半年的衣服,「從哪座峰來的?粗衣麻布還不怕丟臉的……溫今歌,唔,說是今天收了弟子,不會就你吧!」
喬瑜目光一陣閃爍,又看著男人踩在自己胸膛上的腳:
這人,該不會是師尊的仇人吧?
難不成他沒死在妖獸手裡,也得被師尊仇人幹掉?
「不是說天生劍坯么?一點玄力也沒有,和你師尊師祖差太多了吧?喂!小子,你不會是在玄石上動了手腳吧!」
簌簌簌,簌簌簌
喬瑜忽而睜大了眼睛,努力再努力之下,終於抬起手,指向了男人身後。
可是,晚了。
青砂獸就站在男人身後,高了男人一倍的身高,待瞧見喬瑜的動作還挑釁的揚起爪子,只是,它正要拍下,卻聽見男人說話了:
「你也挺不容易的,都六階了,竟也沒被玄雲宗的人發現。」
男人轉過身去,直面青砂獸,明明在體型上完敗青砂獸,可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喬瑜卻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擁有改天換地的氣魄,他的精神一下好了,更覺小腹下有股暖流在運作。
青砂獸黃燈籠似的眼珠一窒,閃過一絲困惑,它總覺得這人身上的氣息很熟悉。
男人冷笑一聲,淡淡道:「爪子舉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