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胡伯遠按獄假犯人 嚴學初臨刑招吏部 (2)

第49章 胡伯遠按獄假犯人 嚴學初臨刑招吏部 (2)

只是那死囚,積年貝戎,慣嘗銅棍滋味,復得白白地厚賂,只為忍痛叫聲:「屈死我也,痛殺我也。」胡刑部更不拷掠,自言自語道:「認是公言,只將犯人所供應旨罷。」

此時,鄭司徒家人,魏國公心腹伏侍之人,各來憲衙門外探聽,從外窺見,惡夾犯人圖賴,莫不吐舌氣忿忿。聽處街上三三兩兩行人,一人道:「事關欽案,非同小可,但不能審得的。」一個道:「既然開了衙門審核,如何不使眾人看過?」聽聽的一人道:「憲庭嚴威,那容閑人喧集的?」這一人復道:「並與衙役皂隸,如是遠遠排立,又是何意?」那一人又道:「如今之世,那有應旨不應旨的?」如此言言談談,過去了。

兩府家人聽了,知有話中有機,即使一人走還,將途上問答之言飛告英陽公主。公主大怒,暗暗使一太監率領多小宮奴府隸,待犯人審勘畫供,還下天牢時,在街上等候,一時拿到府中,審知動刑不動刑,真箇拶夾,然後還下牢里。

話分兩頭。胡刑部只將假學初口供,糊糊塗塗,妝成供案,上復請裁。喝令左右,解了犯人縛束,依舊套上腦箍、匣床、鐵鎖,還下天牢。衙役們一時動手動腳,將假犯人箍了腦,鎖了鐵索,拽出憲庭門外,走到街上。

忽有太監一員,率領許多端公屬員,如虎似狼的,一齊動手,套拿假犯人,飛也似去。刑部衙役,那裡聽敵當得起,只言:「刑部犯囚人,法不當如此,冒法私套。」那宮隸屬員,那裡肯聽,只為不答走去。刑部劊子們,只自還告胡刑部:「犯人下牢,中間駙馬宮中送太監屬員,套拿去了,道是貴主娘娘旨意的。」

胡伯遠聽的大驚,唬得三魂失二,七魂剩一,口呆不出一言。古綏在傍,告道:「叔叔無慮。這是夫人之事,不過是審認犯人動刑不動刑。彼今夾棍,皮開肉綻,血淋淋的,那裡想得真假?但知其重刑,還送天牢。今夜叔叔使嚴侍郎縛束腳膝,外塗狗馬之血,假作蹣跚匍匐之狀,暗暗送了天牢,以待皇旨發落,誰人知道些兒呢?」伯遠聽了,道:「你說的是了。」雖然如此說,又不免懷著鬼胎。

且不說胡伯遠還家。且說英陽公主聞說太監拿到犯人,滿身腥血,移不得腳步,匍匐膝行,滿面垂淚痛楚之狀,隨令太監押送牢里。賈孺人問道:「太監平日也知嚴學初那廝之面龐么?」太監躬身道:「小的昨年入宮任差。嚴侍郎囚在天牢多年,平日不曾見過。但聞皂隸們俱說老嚴了。」春娘道:「這廝們之說,那裡明白。娘娘且待丞相親見一見,可以的知呢。」

說猶未了,丞相入內,問太太午安畢,春娘問道:「老爺曾識嚴學初面目么?」丞相笑道:「那廝陰鄙諂卑,我雖不曾同席,一般朝廷,寧可不知其面?」英陽公主道:「今嚴有可疑,拿在門前,丞相一審真假罷。」丞相笑道:「天下雖多假稱假做的,寧以犯人應旨動刑拶夾,有誰假做代受苦楚的?但老嚴不知怎麼的獻供?那刑部又是奸徒,必然護黨了。」英陽道:「雖然無假犯代刑的,丞相試看他何樣罷。」

丞相道:「這非難事,我且看他賊腦賊頭,怎的生的如是鄙悖了。」即出外堂,遂令皂隸拿到犯人。一言才發,堂下一齊答應,如鷹搏兔的,拿跪庭下。丞相熟視道:「果然是老嚴賊頭了,何須問他?拿還牢里罷。」眾手未及動手,犯人叫聲道:「青天知我無罪。我雖囚在牢里,便是朝廷大夫,丞相那可私拿問招呢!」

丞相一聞其聲音,大驚大駭,心內想道:「我雖不與他接語,曾於午門外候朝時,看他老嚴在張修河面前,聒聒噪噪,言三語四,心甚鄙之。聽他音聲,還是聲嘶,又是齒落,語多聲虛。今他語音不嘶不虛,況三年牢里,倒也還少。這是作怪。」遂故意問道:「犯人曾識我否?」假學初想道:「丞相屢建大功,嚴侍郎必當雙賀。他既屢叩相府,丞相必當一來謝答。」想畢,高聲道:「我那裡不識丞相?我屢進相府,候拜丞相。丞相又一番屈謝蓽廬。我怎麼不知丞相?」

丞相大笑道:「我何嘗過你之門?你又何時來我府中?我且問你:你曾豁了齒,聲又嘶,你今齒豁么?」假學初道:「我不曾落牙齒了。」丞相道:「你家在那裡?」

假學初雖被胡古綏教他口供、問答之話,一夜倉卒之間,何曾說老嚴家居衚衕,無辭抑說,便閉目作垂死樣,道:「我在牢里久,今又受刑重傷,精神昏瞀,不省外事了。」

丞相知是假學初,怒道:「你是假學初!你是何人?敢冒犯人,何苦來被刑苦楚,必有來歷,勿諱實告罷。」假犯人道:「我便禮部侍郎嚴學初,那裡是假犯冒稱?」丞相大怒道:「這般光棍,如不動刑,那肯直招?庭下的,一發拶夾罷。」左右齊聲答應,一時動手夾起來。

那假嚴學初登時昏絕。丞相命取水噴起來。眾多衙役取水噴他,便作落湯雞一般,旋復甦來,高叫道:「我是朝廷大夫,丞相雖尊貴,也非刑部憲慈,又無應旨,如何私自施刑?」丞相喝道:「好個潑皮!你是那裡來的匪棍花子歪貨,敢生撒賴!庭下們,另拶取服罷。」

皂隸一倍拶接幾次,假學初雖然慣吃夾棍,一般是骨肉,先又已多傷損於刑部,那裡忍得住皮開肉綻上加了惡刑?便叫:「寬鬆我暫時,我且供真的。」丞相命少息接。假犯人道:「我是禮部侍郎嚴學初。當初疏語,猶可不是,今我又供怎的?」丞相冷笑起來:「這廝善吃夾的,只邊益加拶罷。」左右又動手夾起來,不暫歇息。

假學初那裡忍耐,登時死去活來。半日,聲在喉間道:「我今死了,白顧了他不得。」丞相道:「這犯說甚麼?」假犯人再叫道:「我非嚴侍郎。昨夜胡刑部使他侄兒,如此這般。那嚴侍郎,胡刑部安安穩穩的藏在刑部老爺家裡。小人貌似嚴侍郎,受厚賂,代受拷夾,今至死境,不得另諱了。」

丞相大駭道:「你果甚麼人?」假犯道:「小人便是響馬牛二的,囚在天牢待死。總是刑部爺之吩咐呢。」丞相便命拿出,囚在牢中,轉入內堂,備說假學初受賂代刑之事。

英陽大怒,登時命鸞轎,入侍太後娘娘請安。太后答罷,道:「女兒有甚不平?氣也好不舒服。」英陽大哭,嗚咽不能對。太后摸不著,問道:「女兒有甚委屈,這般苦惱?」英陽遂將胡伯遠究核假學初,拷問之事,一五一十,告了一遍。太后大怒,拍案道:「不殺這賊臣,如何出我與女兒口氣!待萬歲人來,當有發落。」

說未了,皇爺入於內殿,見英陽,問了道:「御妹何時入內?剛才刑部官復上賊臣嚴學初之審供,游辭妝撰,抵頭不服。明日當更親問得情,以快妹妹心罷。」

太后推破玉如意,大聲道:「不殺賊臣胡伯遠,何以明英陽之心!」天子惶懼,奏道:「刑部官雖然不得姦情,犯人抵賴,罪不在於刑部官。」太后冷笑道:「昏君。」隨將假學初訊夾供招之事說道:「胡伯遠可是不殺的?」天子大怒大駭道:「有這般奸黨之欺蔽,不可遲待明日。假犯人今在哪裡?」英陽道:「方拘留在駙馬第呢。」

龍顏大怒,即出外殿,登臨震怒,登時詔會文武官員。此時朝廷震懼,不知事體如何,莫不戰慄駭奔。天子即命左柱國張君正、御史大夫狄弼琦按治。又命拿下了刑部尚書胡伯遠,縛緊,拶夾起來,問那嚴學初賊犯藏在那裡。

伯遠魂飛天外,強飾招奏道:「嚴學初囚在天牢三年,臣承詔旨,剛才拷掠審究,還下獄里,駙馬楊少游奪拿私第去了,非臣之罪。拿下楊少游招問,知臣不誣了。」天子大怒道:「奸黨飾辭圖賴,如見肺腑。」即命夏太監往丞相第,拿到假犯人。又命兵馬團練使吳成團住胡伯遠家,搜捉嚴學初以來。」兩人分頭出捕。

先說夏太監,飛到駙馬第,問那假犯所在。宮裡太監、端公們,一時動手,將假犯出來。夏太監看來,驚道:「這是嚴侍郎,如何說假的?不論真犯人、假犯人,承命拿去罷。」不滿一頓飯時,拿到庭下,稟告天子。龍顏熟視道:「嚴學初搜來那裡藏?」太監奏道:「奴卑承命,往駙馬宮中,拿來假犯人的。」天子倒甚駭然。

狄弼琦先問假犯人:「爾是甚麼人,敢冒犯人之名?」假犯不敢隱瞞,俯首供道:「小的是牛二的,積年響馬,囚在天牢。前夜,胡刑部的侄兒相公,來到牢中,給白銀二百兩,謂小的假做嚴侍郎,如此這般。小的只依其侄子所教,死罪,死罪。」

此時,胡伯遠見了拿到假犯人,聽著他所供,分明一個霹靂當頭打下來,只恨沒有地縫兒,不能一時鑽去了。天子聽那假犯招出胡伯遠侄子,亟令一同拿質。

再說吳成承旨,調發五城兵馬五百,團團圍住胡伯遠第宅,水泄不通。徹內徹外,搜來搜去,引了家丁,一一盤問。索到內堂套間小書房裡,嚴學初正與胡古綏講說假做拷掠狀,登時見了許多軍健,搜到捉拿,便與胡古綏一同捆如攢馬四蹄一般,至於殿庭下邊回稟天子。

天子看他嚴學初越發忿怒,即命先將古綏拶夾究核。古綏那裡忍得?終將昨夜張修河暗賂金銀,為嚴學初百般調全,初不動刑,只憑口供糊塗應旨之事,一一確招。

天子大怒,即命一齊夾棍起來。金吾拶夾,非同小可。胡伯遠脛骨盡碎,嚴學初昏絕復甦,知不得諱,遂將當初張修河自製彈文,構陷鄭、楊少游,使他論核呈上之事,胡古綏夜到天牢,解釋腦箍,暗出天牢,藏躲胡伯遠之內堂,復將死囚中貌類替為刑楚,教他圖賴,鬼鬼祟祟,糊糊塗塗,上復之由,一長一短,直供招來。

天子又怒又駭,開言道:「奸黨欺君誤國,惡貫滿盈,天不可終欺。」即令監刑官推出嚴學初、胡伯遠、胡古綏三個賊臣,腰斬於東曹市。籍其家產,小大家眷盡為誅戮,凡四百八十二人。下張修河於天牢,以待詔旨。

罷朝,還內,便將三奸誅殛之事,一一告訴太後娘娘,又待英陽賀喜。太后、公主俱為大喜。

此時一國之人,莫不快活,朝著清明。未知張修河在天牢獄中,如何發落?且看下回分解。喜歡新增才子九雲記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新增才子九雲記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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