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偵宰的世界(三)
九
武裝偵探社內。
勤勤懇懇干著打雜的活計的中島敦突然被人叫住。
叫住他的是在社團內地位特殊的高中少女,谷崎潤一郎的妹妹谷崎直美。
青春朝氣的高中女生喊住他后,稍微停頓就當著他的面問道:「怎麼啦敦,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中島敦一時不知是為自己居然會被「前輩」這麼關注而感到驚喜,還是改為關注自己的人居然是哪個除了哥哥什麼都不在乎的直美而惶恐,他在谷崎潤一郎驚愕的目光中訕訕的撓頭,期期艾艾的道:「大家都不關心太宰先生的嗎?」
谷崎直美歪頭,不解的道:「關心什麼?」
中島敦不是很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有些逃避的躲開谷崎直美好奇的目光,低著頭說道:「太宰先生啊,昨天的那個客人,給我一種很不好描述的感覺。」
「唉——敦是這樣覺得的嗎?」
幾個人不禁看向坐在桌子邊吃零食的江戶川亂步,被敦恭敬的稱作亂步先生的青年有著十八歲的臉和八歲的心靈,然而他的年紀毋庸置疑到達了及格線往上,把他當做成年人來看待並不困難。
所以每當亂步主動出聲,不論是討要零食,還是說一些孩子氣的話語,偵探社內的成員們不管有著怎樣的性格,皆會安靜下來,耐心的聽他說完。
之所以大家的反應都是這個樣子是有原因的,因為亂步先生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整個世界在偵探的洞察眼中不存在任何秘密!
這是在場人,乃至整個偵探社成立時的核心守則。
——保護好亂步先生。
中島敦雖然是社團里最晚到來的成員之一,但他毋庸置疑的也被灌輸了這個理念,並且在之後幾次事件中,對江戶川亂步的「恐怖」樹立起極強的信心。
現在他看見只對案子和零食感興趣的亂步先生,突然饒有興味的點名了自己,不禁略感惶恐的應聲。
「是、是的,有什麼問題嗎?亂步先生。」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亂步先生看不透『他』。那個傢伙,不是人類。」
江戶川亂步說完,興趣就在這短暫的瞬間消失了,撿起一塊盒子里的粗點心放到嘴裡,牙齒咀嚼,酥脆與豆沙的甜膩一同泛上味覺,造就樸素平凡的口感。
味覺就像是小孩子一樣,性格也和孩子差不多,可無人會像是忽視小孩子的發言一樣,忽略江戶川亂步提出的任何一個觀點。
中島敦喃喃重複他剛才說過的話。
「不是人類?」
谷崎直美震驚的叫聲一下子喚醒了陷入迷茫的中島敦。
「不是人類,那是妖怪?幽靈!好可怕!!」
谷崎潤一郎被直美抱住,一邊努力不被妹妹擁抱到窒息,一邊也感到可怕的抖抖身體。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幽靈和妖怪什麼的,直美,你先放開我……!」
谷崎直美嬌氣的拉長了語調。
「才不要!」
谷崎潤一郎:「!!!」
正在胡鬧的谷崎兄妹突然聽見中島敦輕聲說道:「原本我以為太宰先生足夠奇怪了,但是那個人……他就像是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如果說……他其實是幽靈的話,說不定這個世界,真的有幽靈之類的東西……」
匪夷所思的內容帶來的靜默,使得中島敦激靈一下,不禁尷尬的窘起臉,想要躲避一道道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視線。
谷崎直美不可思議的嘆息道:「敦,有機會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幽靈那種東西怎麼會存在呢。」
中島敦:「說、說的也是呢,我只是覺得太宰先生的存在感就夠飄忽了,可昨天的那個客人在這方面居然比太宰先生還要稀薄,好像一個錯眼人就不見了,稍微有些……懷疑……哈……哈哈……」他乾笑著低下腦袋往茶水間里快走。
「我去給大家準備咖啡!」
看跑了靦腆的社團新人,一直沒有發言的與謝野晶子忽然直接發問。
「敦的直覺還是很敏銳的,再加上亂步你也這麼說,難道太宰確實被幽靈纏上了?」
江戶川亂步一口咬掉粗點心的頭,含含混混的道:「偵探大人對科學以外的事件不感興趣,不過多少看得出來,那個妖怪對太宰興緻正濃,只要有興趣,太宰就不會被麻煩的傢伙叼走,不如說,他也在探究妖怪的弱點。那兩個傢伙半斤八兩的在對峙,其他人感興趣最好也別插手。」
與謝野晶子驚訝的反問:「你是怎麼看出來這麼多的?」
亂步輕蔑的嗤笑道:「昨天都那麼光明正大的沖太宰告白了,我又沒有耳聾眼瞎,怎麼可能會發現不了。」
「哐當!」
眾人扭頭一看,端著咖啡從茶水間里走出來的小老虎已經被震驚到失神,盤子和茶碗碎了一地。
與謝野晶子不抱感情的感嘆道:「可憐的傢伙。」
三觀也跟著碎了吧?
不過畢竟是那個太宰……
偵探社的各位哪怕因為亂步這個外掛洞悉了太宰治正陷入怎麼樣的「困境」,也紛紛幸災樂禍的表示袖手旁觀。
只要不玩出人命,那就一定還在太宰先生的掌控之中。
多年來的同伴生涯,造就了諸位對「太宰」這個人物的信賴,與了解。
畢竟每次看似玩脫的局面,其實都有太宰留下的手筆在其中起著作用,幾次三番,次數多到大家都跟著麻木下來,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會將太宰治此人的城府心機奉上高壇。
然而太宰治也只是一個凡人。
儘管同伴對他的信任已經接近於麻木,就像是相信不管遇到怎樣危險,他那頑強如惡鬼般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生命力,他們也堅信太宰先生不會被區區妖怪打倒。
眼下這份信任帶來的沉甸甸的重量如今全都砸在他身上,此時的處境頗有孽力反噬后的自作自受。
就連太宰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事情就發展成這樣了呢?
腳下是流水滾滾的混濁河道,跨前一步,他就能如願以償的陷入死亡的美夢當中。
多年來的預感告訴太宰治,這條河確實能吞沒自己的生命,哪怕他的生命在死亡面前曾堅韌的令人嘆為觀止,但是這一次,他只要跳下去,就一定會達成所願。
但是唯一阻止他能這樣做的那個妖怪就在他身旁,不僅沒有阻止,反而笑著對他說。
「你跳我就跳。」
太宰治少有的遲疑了。
那他到底是跳還是不跳呢?
……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這一天,夢鳩出外散步,遇到橫濱本土的小妖怪。
它們簇擁著同伴,圍到夢鳩腳邊,發出尖尖細細的求助聲。
夢鳩彎腰將其中一隻放在手心,巴掌大的小傢伙滾了一圈才站穩,睜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夢鳩大人!我們懇求您的幫助!」
夢鳩聞言,打量一下對方的模樣,道:「你們是手鞠河童?為什麼會出現在遠離河道的人類公園中?」
手鞠河童們互相看了看,手掌中的那名河童悲傷的低下頭。
「因為我們的家園被外來的妖怪佔領了,我們現在無家可歸。」
聽見它的話,所有手鞠河童都沮喪的抱成一團。
這個明顯被當做首領來和夢鳩對話的河童捧著臉蛋,淚水汪汪的道:「河童們原本生活在清澈的河道旁,偶爾下水,偶爾上岸,生活平靜。但是某一天,一個非常高大的傢伙突然闖入河童們的家園。」
「河童棲息的河道清澈,乾淨,但是那傢伙來了之後,它將河水攪渾,讓河童們完全無法生活。」
「它還時不時拍打尾鰭,將河水衝上河岸,吞沒了不少土地。」
「它太可怕了,希望夢鳩大人能將它趕走,把河童們的家園奪回來!」
「對的!對的!請夢鳩大人趕走那個大傢伙!河童們想回到家園!」
……
腳邊的手鞠河童們一連串的開始響應。
夢鳩低下頭,淡紅色的眼眸一瞬間如同光鑄的寶石般反射七彩的光芒,但在太宰治出現后,合起眼帘,再睜開時,淡紅色的眸子溫和的落到他身上。
太宰治出現的極其突然,但就算如此也沒有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對此,太宰治並不在意的從過道旁邊的樹叢里鑽出來,隨手拍打大衣上沾到的枯枝敗葉,作風隨性的像是寄生在城市陰影處的流浪漢。
夢鳩神色微妙的看著太宰治頭頂幾片葉子靠近過來,滿眼好奇的盯著自己展開的手掌。
他問:「這裡有什麼嗎?」
夢鳩道:「有個妖怪。」
太宰治眼睛一亮,像是對從未見識過的「妖怪」生出莫大的好奇心。
「哎,這就是你隱瞞我的東西嗎?」
夢鳩輕聲反問:「你覺得呢?」
原本篤定的太宰治突然開始不確定了,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夢鳩,吶吶道:「也許還有別的……」
夢鳩先一步提醒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太宰治不以為然:「沒關係,我會自己查出來的。」
夢鳩看他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的河童身上,輕輕將它放回地面,夢鳩承諾。
「我會去你們曾棲息的河道看看,能不能讓你們回去,我需要確認那隻『大傢伙』的身份。」
雖然夢鳩沒有肯定送它們回家,但是河童們也已經欣喜若狂。
它們連聲在夢鳩腳邊道謝,一直到他走開還保持人類感謝的姿勢,鞠躬在原地。
夢鳩回頭看了它們一眼,腳下的路線突然往另一個方向一拐。
太宰治見怪不怪的跟了上去,大長腿快步小跑了幾下,以超過夢鳩的步速來到他前方輕盈轉身,大衣的衣擺在空氣中劃過凌厲的弧度。
夢鳩看著他,看著他露出捉摸不清的笑容。
太宰治:「你要去做什麼?」
夢鳩問:「你想去看看嗎?」
太宰治輕聲道:「我為什麼要去?」
「……」夢鳩定定的看了他兩秒,然後像是沒感覺一樣收回刺目的視線,「如果我所料沒錯,那裡應該是一個非常適合求死的地方……所以你不想去嗎?」
「……」
不想嗎?
太宰治停下腳步,但不過一個轉念,他就跟了上去。
太宰治用行動回答了夢鳩,夢鳩並不奇怪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不管哪個太宰治,他們都和死亡結下過過於深厚的緣分。
「真是讓人羨慕啊。」
「……你說什麼?」慢了一步的太宰治看著面前浪濤滾滾的大河,十分驚訝橫濱居然還有水流如此湍急的河道,要知道他在橫濱多年,入水已經是即興節目,這裡的河水就沒有一條沒有被他糟踐過的,猛然發現還有這一條沒有被自己入水過的險峻河川,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水勢湍急,難以營救,可惜,要是水面再清澈一點兒,這裡會是絕佳的殉情場所。」
如果在這裡的人是他的老搭檔國木田,他可能已經遭到暴擊,被暴力拎走。
國木田還會大吼:「為生活在這條河兩岸的居民道歉!他們日常的飲用水要是混入你這種亂七八糟的傢伙,那才是對全橫濱人民的災難!」
太宰治一邊哈哈笑,一邊感嘆,這種好地方自己怎麼發現的這麼晚?
而夢鳩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河水中心,那扇大過頭的魚鰭,光憑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一艘人類船隻大小,那麼河流之中的正體又有多麼龐大?
「就是這個傢伙將河水攪渾,驅逐了手鞠河童嗎?」夢鳩自言自語著,心中有了想法,他轉過頭,詢問身旁興奮不已的傢伙。
夢鳩問:「要跳嗎?」
太宰治猛地看向他,神色漸漸冷卻下來。喜歡首領宰懷疑情敵是「自己」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首領宰懷疑情敵是「自己」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