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偵宰的世界(四)
十
會讓空氣變得凝滯的對視並沒有持續多久,太宰治總是先一步轉身的那個,一如他這時收回視線的輕描淡寫。
「是呢,我會跳哦。」
夢鳩:「跳下去就回不來了。」
太宰治輕嗤,代表笑的弧度在唇邊漸漸擴大。
「不是很好嗎?附和我的心意。我現在只想感嘆,這條河我發現的太晚了。」
要是早一點,早一些……
會發生什麼呢?
鳶色的眼眸變得暗沉渾濁,乍看起來也並不比這河道里流淌的渾水清澈多少。
夢鳩對太宰治身上的變化視若無睹,也可以說,他對世間萬物的態度都是這樣的,或許會感到稀奇,但並不會覺得難以接受。
妖怪漫長的一生,會發生多少有趣的事件可能統計不出來,但是越是年長的妖怪,越與自然相依相偎。人世的變化,滄海輾轉成了桑田,年老的妖怪連自己的生死也只會笑笑,然後視作一場別緻的風景。
眼前這個大妖怪在他的種族中還很年輕,可那些經歷過的許多年月塑造出他沉穩平和的底蘊,不像是那些小妖怪,很容易因為人類變得大驚小怪。
若不是遇上太宰治這種絕無僅有的類型,可能他自始至終只會在夢境的天空上翱翔,留下神鳥絕美夢幻的美麗身姿。
可是誰叫他親手編織了一場夢呢?
宏偉,盛大,絢爛而耀目。
就連終結的那一刻都十分附和夢鳩的審美。
渺小的人類因為強烈的信念,扭轉了命運,為自己的朋友送上一個和平美好的世界,同時也以這絕無僅有的身姿迷惑了大妖怪的心,心甘情願的停駐在他的夢中。
那場平生罕見的「白世夢」,於塵世織造出的美夢突破了虛幻與現實,引來夢境的神鳥逶迤蹁躚的身影。
即使如今,當事人正在夢中沉睡,神鳥也願意涉足到這原本不屑一顧的塵壤之上,讓精緻的腳掌沾染骯髒的塵土。
現在,這隻絕美清高的鳥兒又做下一個令人痛心的決定。
他說:「你跳的話,我也會跟著跳下去。」
語調輕柔的風一吹就散,但其中的溫柔與耐心卻像是包裹著蜜糖的毒藥,哽塞在太宰治喉間。
太宰治: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人呢?
他不會擔心自己跳不跳的下去。
他懷疑這個傢伙會不會真的跟著自己跳下去。
「我是想找個美人殉情的。」太宰治沉默片刻后,突然失笑著搖頭道,彷彿在指責夢鳩的美貌不夠到達他的標準。
然而神鳥的羽毛柔軟如織錦,色彩絢麗浸入夢色,迷幻斑斕,人類絕對無法想象這隻鳥兒的身姿,因為只一眼就是絕倫美色,畢生難忘。
這樣一隻鳥兒,合該高高飛翔在天上,塵世上的一切都那麼污穢,不配他棲身下落。
但是他卻要投身到這骯髒的河水中,難以想象,這個決定究竟有多麼令人痛心。
可更為痛徹心扉的是,做下這個痛心決定的人,笑得格外溫柔。
夢鳩給人一種柔軟的印象,這是因為夢的緣故,好像他時刻都在笑,但其實並非如此,他只是給人「笑」的感覺而已,就像是遇上他的人都會覺得他溫和可親,但一隻大妖怪,一隻即將蛻變為神明的特殊種族。
現實,夢世,夢鳩僅此一隻,因此他是高傲的。
不落地的鳥,傲慢的尋覓著墜亡的天空,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事物能映入那雙如光鑄寶石般的美麗瞳孔之中。
因此夢鳩並不溫柔。
他有著和其他大妖怪一樣冷酷的心腸,只不過他沒有拿出來讓他人去欣賞而已。
夢的神鳥過分誠實,致使他以人類的形態混入到弱小的生物中間時,總會給人造成一種不善言辭的假象。
但是真的如此嗎?
確實如此嗎?
太宰治低著頭,藏起變得狼狽的神色,嘴巴里喃喃自語。
「太狡猾了。」
怎麼會有這麼狡猾的傢伙?
善於掌控人心的操心使,怎麼可能看不出夢鳩根本不懂人心?
然而就是這個不懂人心的怪物,每每吐露的話語不含半分虛假,任憑太宰治如此逃避,打岔,最後都會一股腦的衝上來。
太宰治虛弱的想,啊,這也許就是剋星吧?比中也還讓人討厭的傢伙。
夢鳩看著河川中心那漸漸開始遊動,致使河水的兇險再加三分的「大傢伙」,心平氣和的催促起太宰治來。
「你能感覺的到吧?現在的河水,你跳下去就會死。」
太宰治:是啊,憑我多年自殺得來的經驗,我確實感覺到了這條河中散發出的異樣氣息。
「那你會不會跳?」
太宰治:你就這樣期待我跳下去嗎?
夢鳩仰頭,目光嚮往著現世這片未曾被污染過的美麗天際。
「你之前好像對我懷有意見,後來我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我擅自希望『太宰治』活下來造成了彼此之間的隔閡,對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我不懂人類的感情,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個可以死去的機會,你應該會很高興?」
「是我理解錯了嗎?還是說你並不為此感到高興?」
「……」太宰治注視著邊說邊朝自己靠近過來的非人類,這一次,對方類人的面龐中,總算浮現出屬於「他」本人的情感,懵懂與真誠並存,殘酷得格外天真。
太宰治任由夢鳩捧住自己的臉龐,兩人呼吸在吞吐間曖昧的糾纏到一起,一向不喜歡和別人肢體接觸的太宰先生這一次沒有拒絕,輕輕的將吻落在夢鳩唇角。
「我會跳下去。」
這個吻帶著感激,他單薄的有些妖嬈的聲線突然輕得像是迎風飛走的柳絮,有種再也回不來的空洞與寂繆。
夢鳩彎起眸子,像是在給出自己的答案,也像是在強調自己的情感。
他輕聲道:「我也會跳下去。」
迎著高高激蕩出來的水花,兩個站在河岸上的青年毫不猶豫的跳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太宰治在自己整個人沉入水中之後,感受到空氣從肺泡中擠壓出去,肢體漸漸下沉,溺水感痛苦且深刻的留在這副身體上,與死亡是如此貼近,距離他完成心愿也許只需要他再沉浸入這個感覺中幾分鐘……
「你跳我就跳。」
昏沉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輕柔的聲音。
太宰治原本合起了眼睛,準備隨波逐流的度過最後的時光,但是這道聲線似乎具有特殊的力量,讓他在瀕死的痛苦中竭力轉動著視線去尋找那個和自己一起跳下來的「人」。
儘管太宰治很清楚他並不是人類。
儘管太宰治不應該對他懷有特殊的情感。
可是這一刻,在看見他時,他卻控制不住自己,向那道漂浮在水層中如自己一般隨波逐流的人影伸出手。
兩個人棲身漂流的下方,一頭體積大的恐怖的妖獸張開大嘴,向他們的方向游來。
身體在下墜……
生命在流逝……
體力逐漸耗空……
如此逼近死亡的感覺,太宰治被弄得目眩神迷,那隻伸出去的手卻執拗的像是想要抓住什麼那樣不願收回。
視野的最後,他看見一頭龐大的魚獸從河底向上游來,生與死之間造就的奇異感受令他分不清真實。
魚獸張開的嘴裡長滿鋒利的不應該出現在魚身上的獠牙。
這離奇古怪的模樣令他在受到極大的驚嚇的同時,也難免覺得有趣。
「妖怪這種存在……還真是……」
曖昧不清。
太宰治閉上眼睛。
本來在他附近飄蕩的夢鳩睜開了眼。
宛若光芒鑄成的寶石,美麗的將夢境世界倒映出來的眼瞳轉過一道代表力量的強烈光芒。
一道只響徹在某些特殊存在耳中的清銳鳴叫。
渾濁的河水深處,美麗的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連文字都無法記載其特異姿態的神鳥展翅而飛,掀開水層萬丈,然後消失在雲層盤旋的天際。
太宰治在中途曾短暫的清醒過一瞬,感受著臉上傳來的強烈風力,在溫暖的包圍中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鳩背著他回到太宰治居住的大樓樓頂,神鳥飛舞落地,飄蕩的羽毛中間,白髮紅眸的青年抱住渾身濕透的人類,側著頭,眸子中的神色像是在欣賞一朵被雨水打濕的鮮花。
太宰治在他懷中緊緊閉合著雙眼,經過瀕死體驗后,臉色蒼白如紙,虛弱的模樣我見猶憐。
以夢鳩的三觀倒不會覺得一個大男人我見猶憐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人類虛弱了還是不好。
因為虛弱,會讓本就脆弱的生命很快死掉。
為太宰治清理好身體換上乾爽的衣服最後塞入暖烘烘的被褥中,夢鳩坐在窗邊,用手指分開他額前垂落的幾縷髮絲。
「我完成了你的渴望,又破壞了你的心愿,這種情感會在你的心中生根發芽,最後結出怎樣的果實呢?」
「太宰治,我很期待,不要讓我失望。」
卧室昏暗的燈光中,勾勒出床邊傾身下去的人影,夢鳩將祝願好夢的吻落在青年額頭,然後就變成入夢的羽毛,飛落在房間各處,確保這裡的夢,不會受到陰霾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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