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 025:矛盾
第二天一早,我很早便醒了。一晚上輾轉反側,也沒怎麼睡著,滿腦子都是與師傅和張偉的對話。八月的盛夏,朝陽刺的人睜不開眼睛,輕軌車廂里雖然有空調卻仍然悶熱不堪。我的心裡有些煩躁不安,不知道張偉今天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看著辦公室的人陸續多了起來,時間也一點一點的逼近了整點。
張偉準時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穿著藍色的格子襯衣,仍然系著那條暗紅色的領帶,搭配顯得有點滑稽。跟我打招呼的表情卻一如既往的嚴謹和認真。
「簽約了嗎?」早會後,我跟他面對面坐著,直截了當。
他沒有說話,從背包里緩緩抽出那份合同,遞給我。我伸手接了過來,動作沉著冷靜,目光卻貪婪的在紙上尋找著簽名。
「這是怎麼回事?」合同的各項信息都填寫完全了,唯獨客戶簽名欄是一片空白,在這一張布滿黑色字體的A4紙上顯得尤為顯眼。
「是這樣的,」他不緊不慢的換了一個姿勢,「我考慮了一下,我同學已經把各項信息都填好了,就等我保險資格證考試通過後,直接回去讓他簽名。」
我心裡一陣緊張,看來昨天的談話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這個倔強的張偉還是堅持他自己的想法。「恩,近幾天公司會有一個內部的評比,按照新人業績的多少會評出「最佳新人獎」,你如果能得到在這個獎的話,在你的職業生涯中會是一個很高的榮譽。」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熟悉的說辭。
「雖然我很想得到這個獎項,但是我必須遵守規則,現在簽上我的名字是不符合規定的。而且這個是我的同學,是我的客戶,我應該親自服務。」他的臉上對於拿獎的嚮往一閃而過,隨即又換上了義正言辭的表情。
我詞窮了,實在無法反駁這個看似合理的邏輯,只能握著杯子不停的假裝喝水來掩飾此時的尷尬。對面張偉襯衣上藍色的細小格子看到我眼花繚亂,紅色的領帶呈現出一個奇怪的角度,似乎一張小丑的大嘴在肆意的嘲笑我。
「這樣吧,你先坐一會,我幫你爭取一下。」我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怎麼行,昨天不是都跟你講過了嗎?強勢一點,別忘了你是師傅。像他這樣的人不要跟他講道理,學法律的,法律法規,他比你清楚,你講不過他的。用你師傅的身份,擺出你的氣場來。」師傅用手指點著桌子上的合同,沉著聲音對我說,語氣堅定,「去,讓他簽好字再帶過來。」師傅把合同塞到了我的手裡。
「但是,我想要不就等他考完試吧,我們就把這單往後放一放,我好好維護,問題應該不大。。。。」我捏著合同,說出了我的想法。
師傅抬起頭,一副「你是不是瘋了」的表情,愣愣的看了我半天。半晌,她捋了一下頭髮,把我拉到一個角落:「這單現在不拿下來,以後一定會出問題的。你那個徒弟不像表面的那麼單純,而且他又是學法律的,腦子一根筋,總是按照他的想法,很難轉過彎來。你相信我,趕快讓他回去簽字,然後辭退他。」師傅舉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真的不要他了嗎?我覺得他還是有資源的,我可以再試試。」我據理力爭,實在不願意因為這個原因辭退張偉。
「胡說什麼?」師傅打斷了我,手「啪」的拍在了桌面上,引得附近的同事紛紛側目。見狀,師傅迅速調整了狀態,拉著我在她身邊坐下,「你也跟了我這麼長時間了,還不相信我嗎?我所做的決定都是為了你們好,讓你們的利益最大化。你還年輕,看人不一定準確。我難道會害你嗎?你想想,你要是在公司能順順利利的,我也能跟著沾光不是嗎。」師傅雖然語氣溫和,但表情卻始終嚴肅。桌子上的招財貓手辦仍然在不知疲倦的上下搖晃著手臂,在空調冷氣的直吹下,手感冰涼。
我悻悻的回到我的辦公桌,張偉卻在座位上悠閑的玩著手機,看到我來了,趕緊把手機收進口袋裡。我把合同輕輕的甩在他的面前,紙張掀起一小股風,差點掉到地上。他有些驚訝,詫異的看著我,並沒有去接那份合同。
「公司的規定就是規定,我也改變不了,你還是先讓投保人把名字簽了吧。」我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
「你們這樣做不符合保險法的規定,我有權拒絕。」張偉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說話開始大聲了起來。
「作為保險公司,我們一定會按照行業準則進行作業的,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規定,你作為公司的員工,難道不應該首先遵守公司的規定么?」我也不甘示弱,剛才在師傅那的一肚子怨氣都一股腦的釋放出來了。我這段時間極力想保住的徒弟,現在似乎站在了我的對立面,絲毫沒有感受到我的處境。
「我不接受這種做法,你們完全是無理要求。」張偉有些激動,雙手抓著桌邊,但是仍然坐在座位上,努力的剋制著,表現出與職業相匹配的冷靜與執著。
「你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問題,作為員工,不按照公司的規章制度辦事,你自己想好是什麼後果。」我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語調不帶任何感情。此時,我已經不去管張偉之後能不能留在公司繼續成為我的徒弟了。師傅的步步緊逼和張偉的不依不饒讓我成了風箱里的老鼠,無論靠近哪邊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始終無法走出這個困局。我急於想擺脫這個局面,就必須選擇放棄一方。
張偉氣呼呼的抓起書包離開了辦公室,周圍的同事們卻好像沒看見似的依然談笑風生,就像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
我在碎紙機邊瘋狂的往入紙口塞著報廢的合同,似乎想將我的壞情緒一起打碎。紙張彎曲成波浪狀,機器發出「咔咔」的聲音,痛苦的呻吟著。這時,一隻手關掉了碎紙機的開關,使勁拔出卡在一起的紙張,整理整齊后,重新打開了開關。是思瑤,她沒有說話,很自然的接過我手裡剩下的合同,一張接一張的送入入紙口。廢紙像流水一樣緩緩進入,「嗡嗡」的聲音顯示機器正賣力的工作著。我愣在一邊,不知道說什麼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張偉再也沒有來過公司,我和師傅之間也似乎有了些許隔閡,並不像以前那麼親密無間了。夏天漸漸過去,又到了開學的時間,我去公司的次數也有意無意的逐漸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