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秋意像是沒聽到唐父唐母的話似的,面容十分無辜,她緩緩地眨了眨眼。
「我來給秋朵姐還衣服。」
唐建國的動作一僵,聲音猶帶著三分懷疑:「只是來還衣服?」
秦秋意歪了歪頭,「不然呢?」
於書芹一把從她手裡把手提袋拽過來,「既然衣服已經還回來了,以後就別來我家了。」她差點把「不歡迎」三個字寫在臉上。
秦秋意靜默兩秒,忽而笑了:「既然伯父伯母不歡迎我,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站在客廳深處的唐曼突然出聲,「媽,我記得秋朵姐借給秦秋意的衣服被她弄壞了,要不還是讓她賠錢吧。」
說著,唐曼略帶仇視的目光狠狠地向秦秋意掃去。
唐曼昨天仔細檢查過杜愛芳的髮夾,發現她的夾子每個都很結實,根本不像是會隨意鬆脫掉下去的樣子。
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杜愛芳和她。
是誰對她和杜愛芳同時抱有敵意,唐曼思來想去,除了秦秋意沒有第二個人。
她弄壞了秦秋意表演要用的衣服,杜愛芳是在秦秋意剛進時裝表演隊時,故意往她的飯里扔蟲子,帶頭作弄過她。
這件事事後唐曼跟李文靜提過,想讓李文靜重新把她調回時裝表演隊。
但是李文靜表示事情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她當時的表現太差,給領導們留下的感官十分不好,估計以後再也不能回表演隊了。
思及此,唐曼的恨意越發濃烈。
她絕對不會放過秦秋意那個小賤人,讓她舒舒服服的在隊里待下去。
「什麼?你把秋朵的衣服弄壞了?」於書芹突然拔高音調,眼神不善。
「這兩條裙子,是我在百貨大樓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搶到的,秋朵一次都還沒穿過,要不是你當初低聲下氣地求我和秋朵,我們才不可能借給你。」
於書芹越說越氣:「借衣服的時候,你跟我保證過,不把它們弄髒弄皺。今天要不是小曼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你已經把衣服弄壞了,什麼也別解釋了,賠錢吧。」
「紅色的那條裙子35塊錢,白的那條28塊錢,還有10尺布票。」於書芹一攤手,眼底俱是不耐。
面對於書芹機關·槍一樣的語速,秦秋意眉眼一抬,盯著她看了半晌,然後意味深長地說:「伯母,是不是誰把衣服弄壞的就應該找誰要賠償?」
於書芹:「當然,你別廢話了,快賠錢和布票。」
秦秋意聳聳肩:「那你還是跟唐曼姐要賠償吧,畢竟衣服都是她故意弄壞的,跟我沒關係。」
「什麼?」於書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詫異的目光落在唐曼身上,滿臉不可思議。
唐曼沒想到素來膽小怕事的秦秋意,竟然敢拆穿事情的真相,她狠狠皺了皺眉,那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又在心底蔓延。
她一向把秦秋意吃得死死的,秦秋意為了從她這裡得到好處,不得不對她言聽計從。
這兩天秦秋意的變化太大,到底她是因為什麼事或者因為什麼人才發生的改變?
難道……
唐曼悄悄攥緊拳頭,指節繃緊。
難道是秦秋意和胡建設有了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所以秦秋意不再需要依附唐家,也不怕得罪她了。
僅僅是做出這種猜想,唐曼就恨不得撕碎秦秋意。
「媽,你別聽她胡說。那條紅裙子,是她在踩了我的腳后摔倒時弄裂的,至於那條波點裙,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唐曼仗著秦秋意沒有證據,肆意顛倒黑白:「秋意,你怎麼能為了不賠錢就故意冤枉我呢?我自認為對你不薄,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她的眼紅了一圈,垂著頭,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與打擊。
唐家人畢竟養了唐曼20年,了解她的品行,一致站在唐曼那邊,把矛頭對準秦秋意。
「秦秋意,你在我家還想冤枉我們的女兒,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心思居然如此惡毒。」唐建國對秦秋意的觀感越來越差,「衣服你也不用賠了,趕緊走吧,以後別出現在我們面前。」
於書芹不依:「不行,必須得賠!」
秦秋意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你們就這麼相信唐曼?」
「廢話,不相信她,難道相信你?」於書芹的眼白差點翻上天。
秦秋意微微側身,看著低頭不語的唐曼,然後把目光投向唐建國和於書芹,「即使是知道唐曼偷了家裡的東西,你們還是相信她?」
話說到這裡,有一個短暫的停頓,她體貼地給唐家人留出了反應的時間。
唐曼皺眉,抬起臉直視秦秋意,想知道她是不是故弄玄虛。
她偷東西的事情當初已經全推到了之前的一個保姆身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伯母的珍珠項鏈和私房錢、唐俊延的手錶、董奶奶的鳳頭纏絲釵和碧玉手鐲。」秦秋意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每說出一件東西,唐曼的臉便白了一分。
直到秦秋意的話落,唐曼的臉頰早就慘白一片,不見絲毫血色。
她的嘴唇無意識地哆嗦著:「秦秋意,你不要胡說。」身體也跟著慢慢抖起來。
秦秋意莞爾一笑:「我是不是胡說,你的心裡很清楚。」
「不要以為你做的事天·衣無縫,你處理贓物的手法太稚嫩,賣家的底細也不打探清楚。尤其是買走金釵和手鐲的那個人,他一喝酒可是什麼事都能往外禿嚕。」
她曾經在書里看到過關於唐曼偷東西的隻言片語的描寫,聯繫到其中某些隱晦的暗示,大體推測出了事情經過。
秦秋意的聲音輕且淺,落在唐曼耳中,卻堪比震雷,驚得她險些駭破膽。
一貫最疼愛唐曼的董淑慧首先發難:「小曼,她說的都是真的?奶奶的傳家寶被你偷偷拿出去賣了?」
她用拐杖使勁敲了敲地板,「難怪先前家裡人說要把保姆送進公安局,你不同意,還勸我們看在她伺候我們那麼多年的情分上,饒過她一次。原來那時候不是你心善,而是你害怕真相敗露。」
「小曼啊,奶奶從小最疼的就是你。你缺錢了就和我說,我難道還能不給你?」
董淑慧微駝的後背徹底佝僂下來,看起來瞬間老了好幾歲,「那兩個老物件,本來奶奶就打算在你出嫁的時候,給你當嫁妝的,你這是何苦啊。」
唐曼跪在董淑慧身前,哭泣著懺悔:「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知道了我不是唐家的孩子后,不敢再開口和你們要錢,擔心你們會不要我、把我趕出去,所以才偷偷拿幾件東西出去換錢應應急。」
「我以後會把東西再換回來的,我保證。」唐曼舉著手發誓,生怕唐家人厭了她。
於書芹擰了一把唐曼的耳朵,「小曼,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秦秋意沒時間聽她們扯皮,仰著臉發出靈魂一問:「這樣,你們還相信她嗎?」
「如果你們依然相信她,不相信我,那咱們不如一起去趟公安局吧。相信公安叔叔一定會對一年前的偷盜案感興趣的。」最後幾個字,泛出淡淡的笑意。
唐建國眉心緊鎖,把於書芹手裡的袋子搶過來還給秦秋意,「我們選擇相信你還不行嗎,既然衣服是小曼『不小心』弄壞的,那我們也不需要你賠償,你拿著這兩件破衣服走吧。」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關於丟東西的事,是我們唐家的『家事』,希望小秦同志出去不要亂說。」
「不小心」和「家事」五個字被唐建國咬著牙加了重音。
秦秋意露齒一笑:「那你們繼續處理『家事』吧,我就不打擾了。」
這下唐曼可有得忙了,再加上有把柄在她手裡,想必有一段時間沒工夫來找茬了。
秦秋意提著手提袋心情愉悅地離開,白得了兩件衣服,想想就開心。
至於剛剛改衣服,完全是按照她的尺寸來改的這件事,還重要嗎?
她一開始就沒準備把衣服還回去,秦秋意可沒有費心勞力為她人免費做嫁裳的興趣。
至於唐家的一地雞毛,跟她沒有一分錢關係。
秦秋意回到宿舍樓,正巧張蕾也約會回來了,和吳博皓在樓底下依依不捨。
「吳大哥、小蕾姐,你們回來了?」
張蕾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和吳博皓保持距離,她心虛地轉過頭,羞澀地和秦秋意打了聲招呼。
吳博皓把臉轉向一旁,無措地撓撓後腦勺,輕咳一聲。
「小蕾姐,你的身體今天好徹底了嗎?還是盡量少在外面待著吧,免得感冒複發。」秦秋意好心提醒一句。
吳博皓神色一慌,「你感冒了?怎麼不和我說啊。早知道你身體不舒服,就不帶你出去溜達了。」
張蕾揚起笑臉:「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去幫你打壺熱水,你現在先回宿舍,乖乖去床上躺著,不許再出來。」
吳博皓把上衣口袋裡裝著絲巾的盒子遞給張蕾,「逛友誼商場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很喜歡這條絲巾,就背著你買下來了。吶,送給你。」
張蕾一愣,接過盒子,嘴角輕輕翹了一下,語氣卻是嗔怪不已:「十幾塊錢一條,太貴了。」
秦秋意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感覺必須有一個「棒打鴛鴦」的狠心人來分開他們,為了張蕾的身體著想,她索性拉著張蕾上樓。
「吳大哥,你等我一下,一會兒我把小蕾姐的暖壺送下來,順便把昨天跟你借的西裝外套還給你。」
*
「怎麼樣?滬市的設計師請來了嗎?」紡織廠廠長葛大川叫秘書幫對面的周志宏倒杯熱茶。
周志宏剛從滬市坐車回來,暈車的勁還沒緩過來,就被葛大川急匆匆地召喚到廠長辦公室。
秘書把茶杯放在周志宏面前的辦公桌上,周志宏儘管口渴的厲害,卻沒有心思喝上一口,任由茶氣蒸騰。
「我找了三個比較有名的設計師,有兩個設計師表示不想離開原來的工作單位。」周志宏垂下眼,嘆口氣。
葛大川走了幾步,離開辦公桌,轉到周志宏身前,單手撐住桌子,目光灼熱,「剩下的那個呢?」
「他倒是同意過來……」
「真的?太好了!」葛大川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咱們廠子有救了。」
周志宏因為他的打斷沉默片刻,索性心一橫,直接把那個設計師的要求說了出來:「不過,他每個月要200塊錢的工資,工作時間由他自己決定,廠里不能限制他。」
「還有,每賣出一件他設計的衣服,他要抽其中百分之一的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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