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夜漸漸深了,房間裡面本就冷清,現在更是沒有什麼生氣。
好半晌,那投映在牆上的黑影一動。林嗣遠站起身,只聽到,「咔噠——」一聲,他開門出去了。
確實該吃晚飯了,一下樓林嗣遠就聞到了香味,阿姨已經在裝盤了。
林嗣遠換了雙運動鞋,經過客廳的時候,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楊諶釗打了個招呼,「叔叔,我去夜跑。」
楊諶釗叫住他,「你不吃飯嗎?今天就中午吃了一頓。」
「我不是很餓。」說完,他也沒去看楊諶釗是什麼反應,就直接過了玄關出門了。
出了小區,他就沿街慢跑著,拐個彎,還有條河。就是上次遇見那傻逼的那條河,這次他走在河濱公園的對岸了。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跑出來,順著河堤一直走一直走。林嗣遠有時候挺好奇這條河的盡頭是什麼的,會不會有個小賣部,招牌是雲朵做的,販賣人間各種喜怒哀樂。
林嗣遠有時候就是個愛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傢伙。
腦洞比天大。
跑著跑著,他又不想跑了。
林嗣遠抬手搭在欄杆上,也不在乎臟不臟,就盯著河對岸的河濱公園一直看。晚上是真的見不到什麼人,白天或許還有幾個人。此刻放眼望去,空蕩蕩的。
跑了一段路,現在心情緩和多了。
沉靜下來,林嗣遠開始思考前因後果。
他沒有考慮李毓懷疑他打架會受到什麼樣的責罵,而是在思考,自己這事情做得對不對?
或許,就像是李毓認為的那般,她覺得自己沒有盡到身為母親的義務,並沒有把林嗣遠教育好,所以才導致了這樣的事情會發生。
那他呢?
他算是真的盡到了為人子的義務嗎?
馬卡龍說得對,李毓很多時候確實不曾過多的管束他的成績,並沒有要求林嗣遠一定要成績排年級前幾,或者是能保證自己成績壓在什麼線上。這一方面,李毓確實對他比較放養。
他對於李毓女士一直有一種很淺淡,但是確實存在的埋怨心理。儘管他不怎麼表現出來,但是林嗣遠完全不能因為這樣就否定這一心理的存在。
很多時候,他遇到的一些事情,完全沒有辦法給李毓說。他不知道怎麼說,也不想說。
尤其是經歷過初中的那件事情后。
他和李毓女士除了基本的日常交流,林嗣遠從不會過多提及自己的私事。
想去哪裡讀書,或者是學文學理,林嗣遠都是聽從安排,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意見。好似航道就這樣被李毓安排妥當,他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
他也幾乎不會在李毓女士面前爆發自己的小情緒,或者是發脾氣一類的。
林嗣遠從來不會。
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即使是這樣,李毓也還是會認為他不聽話。坦白來說,比起通常進入青春期心思躁動的男孩子來說,林嗣遠覺得自己夠懂事了,他不會出去和朋友鬼混。當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沒有什麼朋友,馬卡龍雖然嘴能叭叭,但是家教挺嚴的,也不是什麼朝九晚五可以出來蹦躂的傢伙。
可似乎真的就是因為一件事,他就已經被李毓女士給全盤否定了。
大多數時候,林嗣遠會覺得這一相處模式,真的累得要命。
而且,他找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
艹!
林嗣遠越想越鬼火冒,說來說去,都是那個扒他衣服的傻逼害的!要不然那黑燈瞎火的地方,他也不至於被人注意到,還傳到了李毓的耳朵裡面去。
現在林嗣遠簡直都不知道怎麼回復那幾條消息,他感覺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反正李毓女士那意思是認定他去打架了。
雖然確實是有這個成分,但總歸他並不是奔著這個去的。
林嗣遠是真的頭疼,拳頭都硬了!
林嗣遠繼續跑步,一路上想了不少報復計劃,反正那傢伙要是真被他逮著了,他真的是……
既然李毓也認為他打架了,好啊,那就打唄,有什麼的。
事實上,心情不好的時候跑步促使多巴胺分泌確實可以緩解煩躁,雖然林嗣遠沒研究也沒探查過這是什麼原理。但是跑了一頓,確實舒坦多了。
但是他路過販賣機想去買瓶冰水喝的時候,又是猛然想起扒他衣服那個傻逼。得,白跑。
上來就是白跑!
林嗣遠,「……」
他又是憋悶著一肚子火氣回到家裡面的時候,一過玄關,看到客廳裡面的密碼箱,頓時怔愣住了。
那密碼箱他有印象,那是——李毓的。
林嗣遠二話不說,直接往樓上奔,步子還沒有踏上去,李毓就從書房裡面走了出來,冷聲,「你去哪兒了?」
他低著頭,收回自己的腿,在李毓的面前站定。
林嗣遠帥得在高中混了個可以靠臉吃飯的名號,在見過林嗣遠母親的人的眼裡,都覺得那是靠他媽媽的基因。
不過李毓的個人風格和一般的富家闊太太相差甚遠,她身上總有一種別樣的冷凝感。也不會安心待在家裡面找幾個玩得好的阿姨組的閨蜜們一起喝喝下午茶,晚上聚在一起鬧。她有自己的工作,在這個家裡面扮演的角色,甚至於比楊諶釗還要忙。
明明林嗣遠個子要高她許多,可是她就是站在那裡,抬著雙眼,她才是那個主導者。年齡的作用力似乎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迹,她看起來還是年輕,但卻有種經年累月在一線工作被鍛造出來的氣勢。雖然林嗣遠從來都不知道李毓是做什麼工作的,但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很多時候,一個人所呈現出來的氣場,和周身的環境確實有著不可推脫的責任。
林嗣遠捏了捏手裡的礦泉水瓶,淡聲,「跑步。」
「有時間跑步,沒時間回我消息?」她說話的方式同她呈現出來的氣場一般,冷凝異常。
對於林嗣遠而言,當他面對面和李毓交談的時候,那氛圍其實不太感覺得到像是母子。
「我不知道回什麼。」
李毓凝視著他,怔愣了一下,好似空氣無形之中變成了流體,在兩人之間漸漸凝固起來。
終究是李毓先妥協了,她長呼了一口氣,放輕自己的聲音,「我本來想趁著這次暑假帶你去老家看看的,但你一放假就走了。」
林嗣遠聽到這句話,指尖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破了一下,他微微瑟縮,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說點什麼。
李毓口中的老家並不是他去的地方,他所去的老家是祖輩生活過的地方。卻不是他和父母生活過的地方。
而林嗣遠明白,李毓口中所說的地方,自然是指他們一家三口曾生活過的地方。
確實,林嗣遠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久到他都快忘記那時院子裡面栽著的是什麼花了。
那時候的天空總是特別藍,但是抬頭看過去,總是先能看到一排雜亂無章的電線。居民區的牆壁上全是貼著廣告的,什麼辦/證刻章應有盡有,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滿目斑駁得光怪陸離。
林嗣遠印象最清楚的就是小區門口報刊亭的大爺了。
那時候學校裡面發營養餐,林嗣遠不喜歡喝牛奶,但是又不想帶回家讓爸爸媽媽知道自己沒有喝,扔掉也不好,他不是一個喜歡浪費糧食的人。於是就帶去給報刊亭的老大爺喝。
作為交換,每次大爺就沒讓林嗣遠付錢,可以在他的報刊亭免費看漫畫。
不知道現在,那報刊亭還在不在。
還有進了小區直走到第一個轉彎的地方,進去大概一百米,有家小賣部。
每次卸貨的時候,老闆娘總會讓小區裡面一幫小孩子去幫忙,然後就給他們一幫小孩子冰闊落喝。
嗯,比起牛奶,他倒是比較喜歡冰闊落。
不過那時候林嗣遠也沒什麼朋友,他放學了都是在家裡面看動畫片,然後等著老爸老媽下班,所以每次幹活他都是一個人悶聲不說話,只知道做事情。老闆娘總是會悄悄多給他好幾包辣條。
想起這些,林嗣遠就想笑。
也不知道老闆娘會不會被人舉報說是雇傭童工。
不過,那時候做這些事情,倒是不像幹活,反正也不累。
哦……在小區最裡面還有一棵樹,是櫻桃樹。
當然,那櫻桃樹結的果可不是超市裡面賣的那種又大又紅……又貴的那種。那櫻桃樹結的果子很小,特別特別小,就比小指頭大那麼一點。
不過那櫻桃樹聽說是一戶脾氣特別怪的老頭家的,因此每到成熟的季節,都是眼巴巴地看著小鳥去啄,而且如果不是帶著竹竿去打,那麼高的樹,林嗣遠也夠不到。
後面林嗣遠才知道,那櫻桃樹根本就是無主的,當初小區選址的時候,見長得好,而且也沒有礙著什麼,就將就放著當綠化了,哪怕是凈化空氣不也挺好的嘛。
從此放心許多,於是大搖大擺地拿著竹竿去打櫻桃。其實那櫻桃不怎麼好吃,不甜,酸酸的。
但是一到成熟的季節,又總是控制不住想去打一把。
其實林嗣遠真的……挺想念那時候的生活的。
想歸想,終究他出來這麼多年,那裡的生活怎麼樣,也早就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林嗣遠輕聲說,「那就下次吧,我先上去睡覺了,明天要去學校。」
「我只是希望你……」李毓沒有接著說下去。
林嗣遠踏上樓梯的步子頓了頓,「你只是希望我能夠好好活著。」林嗣遠回頭看她,「我知道的。」
順道聽話一點、懂事一點、不要惹事、最好能叫他的繼父一聲爸,
林嗣遠都知道的。
李毓女士雖然做事手腕強硬,但到底她已經失去了林嗣遠的父親,自然是不想再失去林嗣遠。
李毓不再多說什麼,只提,「你爸說你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待會兒餓了記得下來吃,飯在廚房。」說完,李毓轉身繼續去了書房。
看,有時候就是這樣,並不是他真的想表現出什麼抗拒的情緒,而是李毓說的話真的讓他不知道怎麼接。
他的爸爸?
不好意思,林嗣遠一直都知道的,他的父親早在很久以前就埋進土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