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過渡

高二教師辦公室。

「老汪，課備得怎麼樣了？」趙長貴兩手散散背在身後，極其悠閑地邁著不是很正規的八字步踱了進來，問汪文海。

中午兩人說好了晚上有空出去喝一杯的。

宣城中學什麼都好，環境好，學風好，教師待遇好。惟有一樣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比較忙，幾乎沒有多少閑時間。做學生已經夠累的了，這做老師的，要比學生累好幾倍。

做學生的，到家還能向家長抱怨抱怨，比如趙長貴現在正讀高一的兒子，昨天就在家向他抱怨老師布置的作業太多。當時他就很想抱著兒子痛哭，「兒子啊，你跟我報怨作業多，我跟誰報怨去啊？」

一周七天，每一天都有備不完的課。心裡有數還不行，必須要寫成教案，年級組每周都要抽查的。

一周一次考試，學生只要答幾份試卷，而這做老師的，必須要批改幾十幾百份的試卷。

一月一次月考，學生考不好最多在班上被老師點名或者不點名批評一下，這老師帶的那門課考不好，老大的人，要被年級主任指著鼻子罵，不止是被罵就算了，還要寫檢查。

然後，遲到，扣獎金；早退，扣獎金；帶的班級學生考試名次下降，扣獎金……這一年到頭，獎金扣的就沒個停的時候。

外面都說宣城中學好，他們哪知道這同時還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啊。

每次難得能抽點空出去喝個小酒，就是莫大的享受了。而每當這個時候，平常走路像一陣風的趙長貴，便心寬心胖，踱個小步，便覺快樂勝神仙。

「課備好了，還有幾份作文沒改。」汪文海頭也沒空抬。

「幾份？」趙長貴問道。

然後他就忽然發現汪文海臉上露出了極其怪異的表情，那表情，似哭似笑，如傻如狂。

「老汪，怎麼了？」趙長貴大奇，問道，接著就看到汪文海抬起了頭，身子往後仰，手在桌子上拍得震天響。

「你瘋魔了？」趙長貴一個箭步衝上去，把頭湊過去。這個情況，不用問，那是改到很好玩的東西了。

「我希望，天永遠是藍的。這樣，我就可以用根導管插上去，連到我的墨水瓶里，以後，我就再也不需要買藍墨水了。」

當趙長貴看到這個開頭，是一愣。

「我希望，雲永遠是白的。這樣，我就可以把它們扯下來，做我的棉被。然後當我睡著的時候，它們就載著我，在天空輕輕地飄啊飄。」

當趙長貴看到接下來的這句，開始覺得這學生很有點異想天開，嗯，異想天開。

「我希望，樹永遠是綠的。這樣，我就可以對老師們說，園丁，園丁，沒有你們，樹怎麼會這樣的綠？」

當趙長貴再看到這句，忽然暴笑。

一邊笑，一邊往下看。幾百字的作文，實在算不上多，尤其是這種相當有意思的東西，幾乎一目掃下，就看完了。「很有意思，難得你們班也有這樣的鬼才，快要和三班的張磊差不多了。誰的作文？」

「是王辰呢。」汪文海語氣有點怪，似贊似嘆。

「王辰？」張長貴愣了。如果說宣城中學高中部有哪一個學生是每個老師都知道的，那肯定是非王辰莫屬。「沒看出來，他也會寫出這樣的作文啊。」

王辰的作文他以前也批改過不少次，只能說，中規中矩。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毛病，但是，也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每次提起這個問題，連他們都會為王辰惋惜的，一致認為要是王辰的作文也能像他數理化那樣出色的話，在考試時很有可能創造一個奇迹的。

七百五十分，想想都讓人激動。

「這個作文，你看給多少分比較合適？」兩人笑完了，汪文海問道。

「王辰在作文里不是說了嗎，要你給滿分呢。」趙長貴又笑。

「真給？」

「有什麼不行，這樣的作文，就應該給。」要是他改到這樣的作文，那二話不說，滿分。現在好多學生學習把腦子都學傻了，寫出來的東西一點靈氣都沒有。

其實這也不怪學生，就說他們這些老師，又有誰的腦子不傻？天天被閻王追命似的，不傻才怪呢。

當晚兩人在外面飯館閑啜時，還說了好久這個話題。

每次作文批改后，好的有新意的或者有代表性的作文，都會在課堂上由學生朗讀的，而這一次，汪長海就挑了王辰的這篇。

「劉媛媛，上來。」

劉媛媛是語文課堂上的御用朗讀員，她的發音清楚，聲音也好聽。

「我希望，天永遠是藍的。這樣，我就可以用根導管插上去，連到我的墨水瓶里，以後，我就再也不需要買藍墨水了。」

「……」

「我希望，食堂的飯不要錢。然後，吃一份，打包帶一份，去考慮買上一隻小貓或者小狗。」

「……」

可想而知，教室里是怎麼樣的笑聲一片，有些搞怪的學生笑得那叫一個鬼哭狼嚎。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篇作文也不是怎麼好笑。只不過，正所謂紅花還須綠葉扶。在一片毛毛草中，就是一朵破喇叭花，那也是顯眼的不得了。

「小辰，感覺怎麼樣？」1號問道。

「不太好。」王辰已經在後悔了，等會當宣布這篇作文是誰寫的之後，在班裡估計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是千夫所指了。

「你先前不是說，想讓自己快樂，也讓別人快樂嗎？」

「可是我感覺有點像小丑。」王辰怎麼看怎麼覺得1號似乎在幸災樂禍。

「你是怎麼看待小丑的？」1號忽然變得很認真。

「這個，」當1號認真，王辰也認真起來，「我喜歡看他們的表演，但是我自己不想成為他們。」

「為什麼？」

「為什麼？」王辰犯難，「沒有為什麼。就像我喜歡吃白菜，不喜歡吃芹菜。這純粹是個人喜好問題，不需要為什麼吧？」

「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原因。」

「包括我走路時是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

「對。」

「小辰，就這個問題，給我提交一份報告。嗯，算是附加任務。可以換一個小號獎勵。」1號又在扮演大灰狼了。

「小號獎勵？」

「包括可以讓你體驗一次跳三米高，一腳把河裡一米厚的冰踹碎等等。」

「沒事我去踹冰幹什麼。」

「在冰上踹出一個心形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你不是想讓宋茗喜歡上你嗎？那就要學會浪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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