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夜月落滿瀟湘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王辰感到身心是一種說不出的通透與寧靜。.在感覺中，自己似乎真的有了那麼點「姑射真人」的樣子了。

「1號，我的妄想症加劇了？」王辰一邊刷牙一邊在心裡問道。

「嗯。」

「我感覺心裡很靜，是怎麼回事？」剛才看著天邊太陽的時候，直有一種相看兩不厭的感覺，似乎太陽原來是故人。

「如果你什麼事也不做，你會感覺很平靜。但這種靜，只能叫做『平靜』，就好像一碗水，你不攪它，讓它靜靜地待著。這是平靜無波。然而，靜是靜了，但這碗水可能非常非常地臟。」

「這水越臟，你的心底深處會感到越亂。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都會感到心裡很亂，就是因為其意識之中很『臟』的緣故。」

「如果我們進入你的意識之中，就會發現，你的意識和外面的宇宙非常類似，巨大的空間中，是無數飄浮的碎片。」

「在這種相同的意識背景下，人和人之間的具體差別會非常非常大。有的人，意識之中像是數個以至一個璀璨的星辰，而有人的，只是無數黯淡的塵埃狀碎片。」

「如果有人給你一種凌厲、沉穩、溫和、渾厚等等感覺，那麼他的意識之中，就會是前者的樣子。而如果有人甚至引不起你將目光投注於其身上的想法，或者說，在你看過去，其人和塵埃一般無二，一眼就透，那麼其意識之中，就必是後者的樣子。」

「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必然會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因為他的意識會因為無所附著而呈現雜亂無章的塵埃碎片狀。這種人，他們的目光散亂，沒有焦點，看上去，要麼混濁非常，要麼沒有一絲力度，」

「反之，一個有事甚至是主事之人，其心神凝注，會使得其意識碎片向著某一個或某幾個目標彙集，從而實現意識的凝聚與升華。」

「所以當一個人專心致志地學習工作的時候，專心致志地跑樂玩耍的時候，以至於把汽車開到一千碼不要命地向大海衝過去的時候，在這些極其動態的情況下，其內心深處反而會是一種相當的寧靜。」

「這是你很久以後才會接觸到的東西，所以目前不必怎麼明白，大致了解一下是怎麼回事就行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息心寧神，靜待你生命的第一次升華。」

「我生命的第一次升華？」王辰隱隱有些感覺，但不是很清晰。

「抬頭。」

王辰抬頭，看到的是天邊那輪巨大的紅日。

「看著它，深深地吸氣。」

王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感覺身中同時有一輪巨大的紅日在蠢蠢欲動。

「1號，這是怎麼回事？」

「今天晚上，你就會明白。」

白天很快過去。這一整天，王辰心底都是一種無以言喻的寧靜。這一天，同樣是沒有吃飯。晚上回到外面的租房，王辰按照1號的吩咐坐在了床上。這次不是像以前那樣靠著枕頭懶懶地倚在牆上，而是相當端正地散坐在床中間。

「緩緩地吸氣、呼氣，然後想象著無窮的熱量向你的身中彙集。」

何須想象？

僅僅是三兩個呼吸，王辰就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太陽，不，更準確點地說是太陽走進了自己，遍體全身，都是熾熱，而尤以身中為甚。隨著緩緩地一呼一吸，這身中的熾熱越來越盛，越來越盛，終於……

王辰感到那身中的太陽，忽然間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帶著極其龐大的熱量，從身中一衝而上。然後，腦海中就是「轟」地一聲。

好像是無數的花瓣在眼前飛舞，更像是無盡的星辰在眼前爆裂。整個腦海之中，盡被一片燦然所佔據。

不知過了多久，方悠悠恍覺身中如海，而點點滴滴瑩光，如細雨，如流星，不絕如縷，從天際飄飛而下。

腦海，一片空明湛然的背景下，卻如身中一般，起伏蕩漾。在這種狀態下，王辰忽地想起了課堂上曾經學過的《岳陽樓記》：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沈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矣！』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就在這種神思蕩漾中，王辰忽而覺得自己正置身於萬傾碧波，泛舟滄浪之中；忽而又覺得自己高高蹈於虛空，看那世間潮起潮落，暮暮朝朝。

然後，那次在書店狂翻時看到的一首詞又莫名地浮現在腦海：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神思悠悠然隨意來去間，又不知過了多久，天際之間，那流星細雨，如霧如露，終於流注完畢。

下察身中，如海藏抱一輪巨大滿月。

無邊無際的海面之上，水波蕩漾漸息。大海深處，明月輕微吞吐。而就在這種吞吐中，王辰身心內外俱忘，漸入空靈靜定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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