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七日來複

對常人來說，身就是身，心就是心，二者雖然有所聯繫，但這聯繫需要漫長的時間來作淺層的相互影響。但對修身的人來說，越往後去，往往越是，身就是心，心就是身。

這是1號昨天晚上後來對王辰所說的話，然後又告訴他，「由識而生感，由感而生情，由情而生意，由意而生心，由心而生法，由法而生道。道生則心定。對常人來說，心就是意，意就是心。而對修身的人來說，心是恆定，意卻是隨境流轉。心若是天上之月，澄然高掛，意便是水中之月，隨波蕩漾起伏。但不論水中的月如何隨波蕩漾起伏、生滅破碎，終不會影響天上的月一絲一毫。」

王辰聽得若有所悟，但其實不懂。於是1號告訴他，不懂沒關係，記著便是，以後總有一天，他會懂。

王辰表示很想去看看海，看看海中的月亮。他在課本上看過海，在小說中也看過海，但現實中還從沒有見過。1號就笑，說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的。

陰曆十六的晚上，本應是明月高掛的。但是天空陰沉，層層的烏雲擋住了月光，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望著窗外，王辰比較奇怪地感覺月亮就在天邊的某個地方，這種感覺很清晰，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1號便又告訴他，是不是錯覺以後就知道了。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跑完步后，再練太極時，王辰又有了一種重和澀的感覺。舉手抬足間，總感覺力道的貫徹不徹底，沒有以前那種全身如一完全通透的感覺。

「你的帶脈打開，等於是給全身鬆了綁。但也只是剛剛鬆綁，要再過一段時間，氣血才會重新流通，內外如一。就好像春天來了，河裡的冰開始破裂了，但是要慢慢地過一段時間，堅冰才會一點一滴融化，直到完全地春水融融。我上次不是給你講了《易》嗎，你身體現在的狀態，就可以用裡面的一個叫做『復』的卦來印證。」

明天正式上課，今天晚上才需要上晚自習，所以一白天是不需要上學校的，雖然有同學下午甚至是上午就會在班裡自習。至於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寒假作業沒做完的，就慘了，今天他們會忙一整天，還要不時擔心老師會不會讓班長提前收作業。

班主任如果神經發作也會提前坐班，坐在後面不聲不響不動不搖，啥事不管，還笑咪咪的，就是嚇人的很，沒做完作業的同學連把他給套個麻袋拖出去的心都有。

但這終究是奢想，不切實際。實際一點的想法是忽然有別的老師來找班主任，然後兩人勾搭著一起出去；或者班主任忘了裝衛生紙，上大號的時候在廁所里出不來。

練完太極，慢跑回來，小睡一覺，又泡了個澡，吃了個飯，王辰乾脆去了趟書店，買了本《易經》，出來后在路上靠邊走，一邊走一邊翻。翻了會，終於找到了「復卦」，看了下，卻完全昏頭，一丁點兒都看不懂。

第二十四卦：《復卦》

復：亨。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利有攸往。

初九，不遠復，無祗悔，元吉。

六二，休復，吉。

六三，頻復，厲無咎。

六／四，中行獨復。

六五，敦復，無悔。

上六，迷復，凶，有災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凶。至於十年不克征。

——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王辰抱怨。這裡面的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這些全都認識的字組合到一起，卻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個卦呢，是易的陰陽流轉的第一卦，象徵著世間萬物一切運轉的起始。」

「第一卦？」王辰看了看書中這一頁最上面的「第二十四卦」，頭大。

「那個排序你不用管，那是給你看的，不是給你用的。『復』呢，就是重來，從新開始，或者從頭開始。就好像從冬天到了春天，就比如現在的這個時間，就叫做『復』。看到了那個『反覆其道』嗎？就是說在這個時候，今天還凍死人，明天就熱的不行。可是如果你以為天真的變暖了，可以穿小短褲在街上亂跑了，那就錯了。到了後天，天又變冷，把你凍死。就這樣忽冷忽熱，叫做『復』。你上次看的詩詞裡面有一首李清照的《聲聲慢》，那個第一句『乍暖還寒時候』，說的就是這個。」

「我現在的身體是乍暖還寒時候？」王辰想起早上1號說過的話。

「嗯。每一個春夏秋冬就是一個小輪迴。而每一個小輪迴的開始，就是『復』。你的身體，剛剛走了一個輪迴，而現在，就是一個新的輪迴的開始。這個復卦裡面所講的，就是你要注意的。」

「這個『初九，不遠復，無祗悔，元吉』，一直到後面的『上六，迷復，凶，有災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凶。至於十年不克征』，都是什麼意思？」王辰以前聽人說過「有看沒有懂」，但自己還是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

「你上次在書店看了《論語》，〈雍也第六〉篇里的『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後面是什麼？」

「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王辰把後面的那句話背了出來。

「『不遷怒，不貳過』，這個『不貳過』，就是不遠復。就像你做一件事情，如果你以前做過，那自然知道，哦，在這個時候，要怎麼怎麼，在那個地方，又要怎麼怎麼，從頭到底，每一個需要注意的地方，每一個關鍵點，你全都明明白白。如果有個評分的話，你可以得到滿分。但是呢，生活中到處都是新事，很多是你以前沒接觸過的，沒做過的，那怎麼辦呢？這個『不遠復』就告訴你，完全不必為做不到盡善盡美而沮喪，你只需要盡心儘力，做到你所能做到的最好，就可以了。對你來說，這就是滿分。而事情做完了，再回過頭來，看看有哪些缺失，記在心上，成為經驗。再開始迎接新的一天，做新的事情。這樣一天天過下去，一件件事情做下去，你心中的經驗越來越多，有些經驗是只適用於某件或者某些事情的，而更多的經驗，是可以適用於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事情的。那麼，小辰，你說，這樣一天天過下去，一件件事做下去，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王辰努力地想了想，只覺得會越來越好，但是究竟會怎麼樣，想不清晰。

「當你打漁的時候，老漁夫一看就以為你是老手了，但是你其實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漁；當你做菜的時候，大廚師一看也以為你是個老手，其實你以前從來沒有下過廚；當你種地的時候，農夫一看，哦，原來是個同行，可是事實是你以前從來沒有下過田……你做哪一行，稍微擺弄擺弄之後，哪一行裡面的行家就都以為你是老手，但是其實，這些，你以前統統都沒有做過。」1號慢慢地在屏幕上不厭其煩地顯示著各種職業，直到把整個屏幕完全鋪完，才慢悠悠地總結道，「這就是『不遠復』最終會導致的結果。」

「這也太神了吧？」王辰看得有點瞠目結舌。

「什麼是神？當平常人走出一步，而你走出三步，那你就是神。所以，起點高低雖然重要，但並不是根本。頭腦不聰明不要緊，意志不堅定也不要緊，只要按照這個『不遠復』的方式，一點一滴地改善自己，這樣，就算起點再低，一步一步走下去，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其他人仰不可及的存在。」

「而到了那個時候，對於他們來說，你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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