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合作的困惑
對於春蘭,二後生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掌控住的,她一時被蒙蔽,但她畢竟骨子裡沒有那麼複雜,通過教育,還是可以改正過來的。二後生真正顧慮的,是與牛志木的合作。這次出了這事,數額巨大,給項目帶來很大的損失,好在牛志木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是以後呢?兩個人之間的合作,還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甚至比這還要棘手,那又該怎麼辦呢?牛志木還會聽得進去自己的訓導嗎?萬一鬧翻了,怎麼辦?
其實,這些問題,壓在二後生腦子裡已經很久了,他也不知該和誰探討這些話。萬一說漏了嘴,傳到牛志木嘴裡,更會適得其反,他能理解還好,他若不理解,很可能彼此會反目成仇,連合作下去的餘地也沒有了。
今天,二後生和老岳父說著話,覺得這些事只有和他老人家聊聊,才知心,也貼心。畢竟他上些年歲,經歷的也多,見識的也多,處理過的棘手事也多。
「爸,您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儘管認點兒虧,算是過去了。但我心裡還是一直擔憂,以後和小牛這邊,再遇到麻煩,我該怎麼面對,怎麼處理呀?以後,他要是不聽我的了,我們該怎麼辦?一直以來,很想聽聽您的意見!」二後生托著腮幫,很認真地看著曹德雲。
「哦,小郭,你們的事,我一直關注著呢。總體來說,幹得還是不錯的。這算是成績,值得被肯定!」曹德雲夾了口菜吃了,把筷子緩緩地撂在盤子沿上,「對於你們合作的事,其實我也一直擔憂著,不知道你們在一起能走多久,能走到哪一天?我乾的屬於國營企業,好歹背後靠著的有國家,有政府,你們就不同了,完全是靠自負盈虧的。只有干好了,有效益,才能有利潤。一個人力量不足,免不了需要合作他人的力量,這是形勢所迫,形勢所需。」
曹德雲頓了頓,喝了口米粥,並抹了抹嘴唇邊,思考了一下繼續說,「但是,曾有偉人說過一句話,『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鬥爭,再過一萬年還是如此。'兩個搭夥計,起初都是奔著同一個目標、同一個理想去的。但因為性格、脾氣、習慣、愛好,以及看待和思考問題的方式、角度不同,那麼對於同一件事情,往往處理的方式和出發點就會不同,這是必然會產生的。而且,在一起合作的時間越久,積累的問題和矛盾也會越多。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利益在作怪!」
「俗話說的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們幹啥事都是圖得利!再好的朋友,在利益面前,都可能反目成仇,分道揚鑣,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可以說數不勝數。那麼,怎麼辦呢?首先,我覺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自己要有這個思想準備,不要想著合作一輩子,當然,這樣的也有,也不是不可能。其次,你們需要坐下來,大家開誠布公,詳細地訂立一些約束彼此行事的規則,不光約束他,也約束你,這些規則是需要共同去遵守的。對於原則性的問題,不能不好意思說,越是不好意思,日積月累,問題會更多。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爆發的,那樣可就覆水難收了。一旦撕破了臉,彼此可就連朋友也不能做了,這樣就太不值得了。」曹德雲畢竟是管理方面的老行家,講起來,還是有一套的。「最後,我覺得,你們分工要明確,責任也要明確,但分工更要合作,凡事都要互相通融告知對方一下,不可擅自做決定。」曹德雲往後仰了仰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他也有些累,需要藉助椅子托托自己的身體,這樣還能舒服些。
「當然,我這也是老思想了,只能算是自己的一點兒經驗之談了,說的也不一定對。只能供你參考了。」曹德雲在女婿面前,最後還是客氣了一把。他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不把話說滿說絕,要說呀,他也愁著呢,自己負責的忽林河市第三建築公司,現在也是一堆問題,揪哪那疼。過去的那套體制,靠大伙兒自覺自發,曾經發揮過很大的作用,現如今,隨著計劃經濟更廣更深的推進,以及改革開發的深入,一切都在變化,而且變得很快,讓上些年歲的人有些措手不及。面對出現的新問題,不改不行,但改吧,又牽一髮而動全身,連鎖反應太大了。就比如當下職工們懶工怠工,出工不出力,還有人浮於事,沒有效率,瓶子倒了都沒人願意扶一把等等,也讓曹德雲頭疼不已。
說是國企,但現在基本上靠自身經營了,項目多,收回的工程款多,那除去各種支出,利潤也多,公司上下也好過。反之,特別是外面的欠款越來越多,而且催要多次也收不回來,公司效益也大不如從前了。職工們見工資和獎金不漲,甚至需要拖欠一個多月才能發上個月的。這下,職工們也開始怨聲載道,背地裡不斷地偷著罵娘。罵誰的娘?當然是沖著曹德雲了,他畢竟是這個公司的負責人,說得狠的,還有說他把公司里的資產都轉移到他女婿這裡了,也就是二後生這裡了。
然而,憑心而論,曹德雲自己知道,人家二後生在資金上,從沒向自己提過任何請求,完全靠的是自己。但這些話,即使說了,又有誰會聽?又有誰會信?與其讓人家說自己在開脫責任,還不如不解釋,這樣還省得費那麼多口舌,最後落個越描越黑。
其實,不光是曹德雲主管的第三建築公司,第一建築公司、第二建築公司還不如他這裡呢,拖欠職工工資都快半年了,才能發一次,一次也只能發一個月的。沒辦法,好多職工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等著養活呢。逼得他們沒辦法,下班后,批發些衣服、鞋襪、磁帶在大街上擺著賣,賣多賣少,好歹也可以貼補家用,總比乾等著強。個別膽大的,也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弄來的錄像帶,封皮上印得挺黃。待人走到近前時,他們便會湊到你的身邊,從懷裡掏出一盤,晃動一下,神神秘秘地小聲問道,「哥們兒,純港台的啊,老刺激啦!來一盤吧!」那時,錄像機已經開始流行了,大街上的錄像廳比比皆是,而不少小家庭,也有購買的了。買回家,把孩子哄睡著了,兩口子鑽在被窩裡偷著看。看著鏡頭裡那大膽出格的動作,比過去看那西洋鏡還刺激、開眼,一個個也是看得面紅耳赤,血脈噴張。因為有文化部門在公開查處和打擊,人們也只能偷偷地賣,偷偷地看。從法律意義上說,這是不被允許的,屬於盜版內容,但改革開發就是如此,好的技術和產品被引進來了,但也避免不了蒼蠅和蚊子跟著進來。通俗些說,有它消極的一面,但也有積極的一面,讓很多年輕小夫妻在生活方面變得更加和諧,「原來,這事,還可以這樣來?」
再看那些「倒爺們」,千里迢迢從廣州那邊批發來新鮮的服裝,通稱「廣貨」,都是本地裁縫做不來的。他們在大街上拿著擴音器喇叭在高聲叫賣。本地人之前見都沒見過,最多做件中山裝、大翻領,哪裡見過這麼多款式新穎、顏色各異的西服西褲,還有夾克衫。沒有更好的辦法,開裁縫鋪的,只能買回去一件,挨著裁開了,學著人家的樣子裁剪,有好多裁縫拆了,卻再難縫上了。所以,讓這些思想激進的「倒爺們」結結實實地很賺了一把。
更多的是老實巴交的,沒有本錢,更沒有膽量,只能指著那點兒可憐的工資了。發不了,就只好節衣縮食,勒緊褲腰帶,四處借借、湊湊,加上手裡的那點糧票,每月勉強買回糧本上供應的那點兒細糧,對付著,一個月接一個月地硬挺。那時,滿大街流行著一句話,「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就是那時候的真實寫照。
所以,像二後生和牛志木這樣的年輕人,靠著自己的實幹勁兒和聰明才智,承包工程干,在當地可算是正兒八經的營生了,也算是破天荒的了。投資這麼大,工期這麼長,好多時候還得墊資,能不能要回工程款更是未知數,擱給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別說幹了。
和曹德雲談完話以後,二後生也找牛志木和春蘭談了話。首先,就他倆隱瞞自己、私自轉款,挪作他用,二後生作為老闆,作為合伙人,對此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並警告以後堅決不允許再這麼做。牛志木不停地賠著不是,感謝涕零二後生的開恩。而春蘭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身子來了月經,把穿的褲子都洇透了都渾然不知。之前那股成竹在胸、傲嬌的「老闆娘」派頭也蕩然無存,接近年底的天,已經很冷了,但此時她額頭上不斷湧出的大汗,連著不停地擦,也擦不過來,好多都順著她的臉頰,流到了她的懷裡,然後又順著乳溝和肚臍,流到了褲腰裡。哀其不幸,怒其犯渾,像她這樣的,被人家牛志木賣了,倒了手,她還忙著在幫人家數錢呢。要說,春蘭的智商和情商,也不過如此。她不是老闆,也不是合伙人,卻自不量力,天真地妄想著做起了「老闆娘」的美夢,這次,沒被開除,就算是二後生看在她死去的表姐夢蘭的面子上開恩了。換做別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早讓她能滾多遠滾多遠了。
緊接著,二後生也和牛志木單獨談了這次事的處理意見,大致的意思是,該牛志木承擔的責任,他還是必須要擔的,但看在兄弟情誼的份上,損失的這十萬塊錢,兩個人三七開,牛志木承擔其中的七萬,二後生承擔三萬,從兩人年底分紅里扣掉,來堵虧下的這個窟窿。畢竟,這裡邊根本就沒有二後生絲毫的過錯,全部是牛志木一手造成的。
牛志木毫無意見地答應了。接下來,二後生也開誠布公地談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對於以後他兩人互相合作之間的約束,其中的前提就是有任何動大額現金的事,必須事先通報告知,經得同意方可實施。否則,任何一方沒有資格動用財務賬上的錢。
補牢了這個漏洞,二後生的心裡還是踏實多了。而牛志木也是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再不幹這傻事了。
經過這一場,春蘭算是把牛志木恨死了,她腦筋再不轉彎,也知道自己是被涮了。連著多少天,她都不搭理牛志木,覺得他就是個騙色騙財的騙子,大騙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