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楊崇婧趴在門外聽裡面的對話,可奈何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什麼都聽不見了,李驤到底何許人也、那個劉宗又是什麼人,她都沒聽真切,只得將耳朵再往門上貼一點,卻沒想到重心失衡,直接就跌進屋子裡了。
楊崇婧「啊啊」地叫了兩聲,廢了好大的勁兒穩住了身形,總算是沒把托盤裡的早飯給撒一地,她訕笑著朝楊崇貴看去,李驤還拉著楊崇貴的胳膊,這畫面還有點一言難盡,見到楊崇婧進來,李驤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楊崇貴的胳膊。
「我剛才被門檻絆了一下!」楊崇婧給自己打圓場,將托盤裡的早飯放在了李驤旁邊的桌上,「楊叔正在忙呢,我就幫他來送個早飯。」
屋子裡的三個人,誰也沒說話,都靜靜地看著自說自話的楊崇婧。
「那我就先走了?」楊崇婧試探性的問道。
那三人還是都沒說話。
「我真的走了啊!」楊崇婧又說了一遍。
「小姐,」阿武先吱了聲,楊崇婧大喜過望,瞪大了眼睛看著阿武。
「要不,我送您出去?」阿武試探性地問了一聲,楊崇婧上一瞬的興奮勁兒這一瞬就泄了氣,發脾氣似的說道:「我還能在自己家裡走丟啊?」
「把門關上。」楊崇貴見楊崇婧走到門口了,順嘴吩咐了一聲。
楊崇婧聽見這話,站定,真的只是將門關了起來,轉過身又看著餘下的三人咧嘴笑了出來,她隨手拉了一把椅子,拉到楊崇貴面前坐了下來:「夏州城內的事情,這楊府上下可沒人比我清楚了!」
「你怎麼個清楚法?」
「從兵器上看,擄走那劉爺的應該是夏州的野利榮恩。」
「這件事已經說過了。」
「你聽我說完嘛!野利氏是個大族,一族中以驍勇善戰的將軍為多,夏州這一支毗鄰咱們麟州,和中原地界的接壤最為緊密,他們呢就仗著自己能征善戰,四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楊崇婧對夏州的野利氏一族娓娓道來,她的話確實叫李驤眼前一亮。
「如果硬碰硬,去救人,姑娘以為結果如何?」李驤詢問楊崇婧。
「硬碰硬,事情就可大可小了,打草驚蛇倒在其次,我們楊家不憚他們!」楊崇婧說話倒是硬氣,「但是麟州和夏州開戰,事情就變得很尷尬了,這是我們和野利氏的戰役,還是他們姓劉的和姓李的戰役?」
夏州屬定難五州,節度使李彝殷,是党項一族的首領。
楊崇婧繼續分析道:「前兩年李守貞謀反,李彝殷立刻舉兵去幫,不過可惜人還沒到,李守貞就被剷平了,可見他們定難五州和我們面兒上都是效忠漢室的,但根本就心存二心呀!我們打過去,可不就叫他們找到了一個起兵造反的理由了,所以這事兒啊,硬碰硬肯定不成!」
楊崇婧說到這裡,看著對面的三個人。
三個人倒是挺給她面子,都點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可楊崇婧一時之間卻啞了,其實她腦子裡並沒有什麼好辦法,她被三人看的有點心虛,往後靠了靠:「別都這麼看著我呀!」
楊崇貴問道:「你繼續說,所以現在我們想要救人,應該怎麼樣?」
「嗯……」楊崇婧琢磨了半晌,答道:「既然不能來硬的,咱們只能智取!」
三人又是一陣點頭,等著楊崇婧說怎麼智取,楊崇婧自己也卡在這裡了,她若是真的有什麼好的智取法子,早就一股腦的和盤托出了,還至於等到現在才說?但面子是絕對不能丟的,尤其是在楊崇貴面前,她一面想一面胡謅,「我們先混進去!」
「嗯!」楊崇貴點點頭。
「再找個借口混進野利府。」
「嗯……」
「然後找到那位劉爺被關的位置,然後摸清楚野利榮恩的行程規劃,找個空檔,咱們點一隊身手好的,摸黑進去,把人救出來!」楊崇婧一口氣胡謅到底。
「找個什麼借口?」楊崇貴問道,楊崇婧這話說得真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就是一點用都沒有,找個什麼借口,怎麼摸清野利榮恩,怎麼摸黑進去……關鍵點,全都沒說!一方面,楊崇貴不能不承認楊崇婧確實了解附近的情形,可從另一方面看,楊崇婧也確實是一個自我判斷超出了自身能力的人。
「嗯……」楊崇婧又開始哼唧了。
在場的,只有李驤的心裡十分著急,他覺得此刻自己的心就像是在鍋上用油煎著。
而楊崇貴反倒是顯得十分淡定,竟然都開始拿起餐盤裡的早餐吃了。他的淡定叫阿武也隨之放下心來,看樣子少爺應該是已經想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才會這麼打趣小姐,所以阿武也跟著吃起了早飯。
「借口我們可以再想嘛,走在路上邊走邊想都可以啊!」
楊崇婧這句話說道李驤的心坎兒上去了,「楊姑娘所言極是,不如咱們即刻動身,前往夏州?」
「對對對,走著再說啊!」楊崇婧跳起來附和道。
楊崇貴瞪了一眼楊崇婧,她只好偃旗息鼓不再多言了。
李驤忐忑地問道:「楊將軍可是還有顧慮?」
「談不上顧慮,只是眼下事已至此,這趟夏州之行是免不了,只是我這一走,不知何日能返,我麟州城沒有主將,只怕是……」
李驤說道:「如此,我可以給府州修書一封,若是遼人來犯,力保你麟州安危。」
楊崇婧聽李驤口氣這麼大,心裡還在犯嘀咕,琢磨著這李驤怕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就算是他位高權重,卻一點都不了解這河外的處境。若是麟州城的主將不在,叫府州別來偷襲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還叫他們來保護他們?
「如此也好!」楊崇貴應了聲。
這回答卻叫楊崇婧瞬時間把眼睛瞪得像是銅鈴,上下打量著正在吃早飯的哥哥,心裡念叨著這哥哥別是個傻子吧?自己家主將不在,等於是城門大開,別人都講究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楊崇貴居然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不僅僅是楊崇婧,唐歡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
午飯過後,楊崇貴就帶著李驤寫的信來找唐歡,要他去一趟府州送信。楊崇貴本想著叫楊崇婧去,可楊崇婧打定了主意要跟著他們去夏州,說什麼都不肯走這一趟,再加上楊崇婧的確對夏州的情況了如指掌,帶上她或許也有些好處。
楊崇婧去不得府州,那就只好再派個人來了,思慮再三,只得派唐歡了。
唐歡拿著手裡的信,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將軍,您與小姐都要隨那太原來人去夏州,我們城內已經沒了主將,你若再送這封信到府州,那天下都會知道我們城中沒有主將!屆時的後果,不堪設想啊!」
「府州若是打來,我麟州城城防堅固,又有你帶著守城將士作戰,他們一時半刻未必能討到便宜。」
「可是……」
「唐歡,」楊崇貴打斷了唐歡的話,語氣頗為嚴肅,「你以為,遼人的攻擊與府州的攻擊,何者更甚?」
「自然是遼。」
「如若遼人進犯,府州可會幫他們?」
「那倒不至於,頂多隔岸觀火。但遼人走後,府州未必不會趁火打劫。將軍,你要知道百年之前,這麟州可是在折家治下,唐末皇帝忌憚折家軍權統攬西北,這才命他們東遷,去府州任刺史一職,表面上是升了官,統管麟府二州,實則是為了剝離麟府二州的軍權。但誰知,適逢亂世、仗打到了這裡,您的爺爺這才帶著城中百姓奮起反抗,因為城不可一日無主,百姓這才推舉楊老將軍坐上了刺史之位。就此一事,折家記恨至今,認為是咱們擁兵自立,楊家在他們眼中,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你如今還要將自己不再城中鎮守一事,告訴他們,不就是讓他們來打咱們主意的嗎?」
「這麼說,遼人進犯,麟州未必能全身而退。」楊崇貴的答話就像是全然沒聽進去唐歡剛才所說的那話。
唐歡有些負氣,便答道:「是!」
「那麼……若是太原城中沒有主將呢?」
「啊?」唐歡有些反應不過來。
楊崇貴繼續解釋道:「遼人不敢南下,一怕郭家軍,一怕河內、河外的強兵悍將。如今郭家軍圍著開封城,向小皇帝在討說法。遼人的怕已經二去其一,若是河內再無主將,屆時他們舉兵攻打河內,你覺得勝算如何。」
唐歡沉默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莫將領命!」唐歡不再辯駁了,他大概已經知道党項到底把什麼人擄去了。眼下這局面,党項人好巧不巧地擄走河內節度使劉崇,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當日老將軍走後,唐歡本以為遼國多少會有試探之意,卻不想平靜了很長時間,他本以為遼國是在謀劃一場大的突襲,卻沒想到他們將目標對準的竟是太原!
唐歡沒再多說些什麼,去府州送了這信。
可府州折家的父子三人接到這信,都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