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難做的麟州刺史
天將蒙蒙亮,唐歡一個人站在院子中。
昨兒上半夜阿武將李驤送回來,下半夜楊崇貴就帶兵回來了,路上發生了什麼唐歡已經略有耳聞,人是怎麼丟的、誰劫走的,他都知道了。當然,守城的士兵也沒忘記彙報昨夜他們與楊家兩兄妹的爭執,唐歡的一顆心有點七上八下的。
他畢竟還不了解新刺史,也摸不透此人的為人,只能從十年前的事上,分析楊崇貴應該是個激進的人,然而眼下的局面、麟州的處境,都不會允許任何激進的行為。
他必須要找楊崇貴去談一談。
唐歡來找自己說什麼,楊崇貴的心裡也是有數的。從這些天唐歡的設防就看得出來,此人十分謹慎,做個副將的確是可以委以重任,但若要他當個主將,唐歡一準會因為顧慮太多而貽誤戰機。楊崇貴已經將接下來的事情想清楚了,他走到門邊,推開了書房那扇沉重的木門。
「嘎吱」一聲響,打破了黎明的寧靜,唐歡朝著聲響發出的方向看去。
「唐副將,」楊崇貴先喚了一聲。
「楊將軍!」唐歡作揖道,朝著楊崇貴的方向走去,楊崇貴將他引入書房中,再關上了書房的門。
「聽聞……」唐歡一開口,楊崇貴就發現自己猜的沒錯,他一大早來堵自己果然是為了護送一事,他擺了擺手,打斷了唐歡,「唐副將不必同我客氣,有什麼話直說就好。」
「既然如此,末將也就不繞彎子了,斗膽請問將軍,是否打算去夏州救人?」
「正在猶豫。」楊崇貴倒不瞞著唐歡。
「眼下時局,老將軍剛走,您剛剛回到麟州,還未站穩,軍中上下,您都未熟悉,於公於私,您都應當抓緊城內防務才是!」
「唐副將說的不錯,只是如今這是……」楊崇貴說罷,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太原那邊把這事兒壓下來了,他若做不到,改朝換代便罷了,若天下還是劉家的,劉承祐必定最倚重的就是太原,那是重鎮、內有重臣。
「末將明白,」唐歡應道,「可現在的局勢不比之前,天下將亂,太原不會不知,此番護送或許是太原誘將軍出城,一旦城內守衛空虛,屆時東西左右皆可來犯,遼人一向最覬覦咱們麟州,老將軍剛去,遼人一定有所謀划;府州與我們有宿怨,此番更替,他們的折家軍也有可能發兵試探;西面更是定難軍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我便是出城,城內有你看著,我並不擔心。」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楊將軍,您是麟州城的統帥、又是這裡的刺史,您守城的意義非常,只要您在這裡坐鎮,我相信定難軍也好、折家軍也好、遼兵也罷,若要進犯,都得三思而後行。夏州一事,您若親自前往,若是兵敗,我們就要與夏州正面較量,屆時不管誰勝誰負,一場大戰在所難免,百姓必定陷於水火。」
楊崇貴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去夏州這一趟若是走不好,很可能導致事態上升。
「依唐副將,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在下派一路人馬,化作江湖人士,前往夏州!」
楊崇貴還在猶豫。
「末將所派之人,皆對夏州十分熟悉,即便營救失敗,也絕不會向夏州方面透露身份,將軍大可放心。」
「此事暫且這麼安排,你先回去撤了城中的巡邏和防衛,府州方面暫時不會妄動。遼人與党項一前一後在官道劫掠,看來暫時也沒有大的動作,我們沒必要自亂陣腳。」
「話雖如此,但始終有備無患。」
「有備未必無患,」楊崇貴說道,「與遼、與党項、與府州的對峙,短時間內恐怕難分高下,這麼壓下去、不必等他們來攻,咱們城中的百姓就先被壓垮了。先撤了吧,我們以逸待勞。」
「是!」唐歡雖然不太認可楊崇貴的想法,不過楊崇貴說的也是在理的,他只好保留意見了。
唐歡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寂靜的院子里也充斥著下人們說話的聲音,人來來往往,身影映在窗板上,還顯得有些熱鬧。
不同於前幾日的陰霾,這一天開始放晴了,天空湛藍,偶有幾朵白雲飄過。
楊崇貴送走了唐歡,還沒回到書房中,就聽見了阿武的聲音。
「李爺,您先回去吧,我去知會我家少爺!」
李驤踉蹌地走在前面,阿武緊隨其後,他想攔住李驤卻又害怕僭越,畢竟自家少爺對李驤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阿武幾次追到李驤前面,想把他勸回房,可李驤執意要去見楊崇貴,此刻在院子里碰到,楊崇貴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扶住了還受著重傷的李驤。
「楊將軍!」李驤看見楊崇貴扶住了自己,迅速地就跪了下去,這局面令楊崇貴大吃一驚。
「你先起來,有什麼話咱們去屋裡慢慢說!」
「楊將軍,還請您務必救救我家少爺。」
「此事我已經安排下去了,人在我的地界上被擄走了,我義不容辭,李先生客氣了。」
「此事您一定要答應我親自去救!」李驤堅持說道,這件事和楊崇貴安排的有些不太一樣,他面上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色,畢竟早晨剛剛答應過唐歡的事兒,總不能一扭臉就失約吧,如此一來,他這個將軍還怎麼繼續在麟州坐下去?
「阿武,先把李先生扶起來!」楊崇貴已經扶著李驤一邊的胳膊了,他害怕自己用蠻力會再次傷到李驤,只得再叫阿武搭把手,阿武趕緊上前扶住了李驤另一隻胳膊,兩人將李驤攙扶了起來。
「我們先回屋再說!」楊崇貴說道,與阿武夾著李驤走回了書房中。
那邊,楊崇婧也起了個大早,昨夜回來,她也一直沒睡好,對救人一事思前想後了一整夜,楊崇婧在這麟州城中生活了十幾年,對周邊的遼人、党項和對門的折家人都了如指掌。她想向楊崇貴請纓,自己帶兵去救人,可又摸不清自己這個哥哥的底兒,所以想了一夜的對策,越想越激動,最後徹底睡不著了。
看著天亮了起來,太陽也一點點的爬到了半空,楊崇婧趕緊翻身下床,稍稍梳洗之後就去了屋內大堂,卻遲遲不見來吃早飯的楊崇貴,她嘟囔道:「真是頭豬,這種情況下還能睡到日上三竿!」
「小姐莫不是在說少爺?」楊平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堂內,他的聲音嚇了楊崇婧一跳,待楊崇婧轉身看清說話的是楊平之後,才鬆了口氣,「楊叔,人嚇人會把人嚇死的!」
「從來都是你嚇別人,什麼人能嚇得著你?」楊平笑了笑,「你是在等少爺吧?」
「他可真沉得住氣,昨天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這是打算睡到被太陽曬醒嗎?」
「少爺昨兒就沒睡,天還沒亮,唐副將就來了!」
「唐歡?」楊崇婧琢磨著,「守城那仨瓜倆棗跑去給他告狀了吧?」
「不知道,」楊平搖了搖頭,「少爺剛剛送走唐副將,昨夜送來的那位李爺就去找少爺了,所以他剛才吩咐我,端些早飯去書房裡。」
「他們在說什麼?」楊崇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不知道,」楊平一邊和楊崇婧說著,一邊就開始收拾了些早飯放進托盤裡,待她收拾妥當,楊崇婧的主意就湧上了心頭,一把搶過了楊平手中的托盤:「楊叔,我去!」說罷,也不等楊平答不答應,楊崇婧就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又只給楊平留了個背影。
阿武與楊崇貴將李驤扶到房中坐下,李驤卻還是緊緊地抓著楊崇貴的胳膊。
「李先生,我們已經確定擄走你家少爺的是党項人。」
「党項?」李驤琢磨著這兩個字,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他小聲地嘀咕這,「怎麼會是党項?」
「此地毗鄰定難五州,這不奇怪。」
李驤點了點頭,而後立刻又抓緊了楊崇貴的胳膊,「如此一來,請楊將軍務必要救出我家少爺!」
「我一早就已經將這件事安排了下去,我們會挑選一支熟悉夏州地形,熟悉野利氏的人前往夏州,策劃營救你家少爺一事。」
「不行!」李驤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楊崇貴這個提議,「別的人我都不能信任,此事還請楊將軍務必親力親為。」
「我知道李先生的顧慮,此事我們楊家不會怠慢,還請您放心。」
「不是這個意思,」李驤趕緊解釋道,看了看書房、又看了看阿武,有些猶豫地吞吞吐吐。
「阿武自小就跟著我,不是外人,有什麼話,您就直說。」
「我家少爺不是別人,正是河內節度使劉崇!」李驤小聲說道,「在下為太原少尹李驤。」
雖然一早就對這個商隊的身份做了猜測,可是眼下從李驤口中得到了證實,楊崇貴還是覺得懵了一瞬,而後立刻反應過來:「所以你們急著回去是為了……」他拖長了語調,而李驤自然聽懂了話中的意思,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