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猜忌與赤誠
麟州易幟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各個勢力都開始審視這件事情,而原屬於北漢的兵家重地河外如今這麼輕易地歸順周,這讓人們對周太子柴榮有了新的看法,此前大家普遍認為柴榮只是一個幸運兒,因為郭威的子女全部被殺,才有了當上太子、窺視三寶的機會……
如今雖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河外,但在眾人眼中,柴榮仍舊不過是走了運,憑藉周國的強大實力做後盾,才取得了點小成績的好運太子。
自從麟州易幟,身在代州的劉繼業,就一直在等待劉崇對自己的發落。但幾個月過去了,太原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既沒有懲罰、也沒有安撫,據說是太子劉承鈞在斡旋,他為劉繼業打了包票,這才讓劉繼業能夠繼續安穩的坐鎮代州。
不過這也與劉繼業完全沒有受此事影響,始終兢兢業業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有關,在他的指揮下,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代州軍的實力不僅恢復了,還更勝從前,周軍與代州軍幾次交手,都沒有佔到便宜。在沒有更好的替代者出現前,劉崇只怕是也不好處理劉繼業。
就在局勢趨於平穩之時,又一個消息傳來,整個天下又變得風起雲湧起來。
代州節度使府,劉繼業看著手頭的情報和傳來的詔書,臉色有些凝重。
折賽花匆匆趕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這麼著急?」
劉繼業將手頭的情報和詔書遞給折賽花,折賽花看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國天子郭威病逝,太子柴榮繼位。這件事雖然突然,但還在理解的範圍內,讓折賽花震驚的是太原傳來的詔書,劉崇要趁郭威剛剛過世,柴榮繼位地位不穩的這個時機,傾漢國之力,攻伐周國,詔書是詔命劉繼業帶領代州精銳入京候命。
折賽花看向劉繼業:「精銳都帶走,那代州怎麼辦?」
劉繼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有個猜測。」
折賽花看著劉繼業,等待他繼續說。
「我猜,遼國肯定會一起出手,到時候全力向周施壓,恐怕周國也無力從別的方向進攻我朝。就算他們攻打代州,只要守軍將領敢放棄代州城,將兵力集中於太行山一帶,周軍想長驅直入是很難的,就算最後代州失陷,周軍也必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但一個代州換整個中原,這個買賣陛下顯然很樂意做。但周國的將領們都不傻,應該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折賽花聽了劉繼業的話,看了眼地圖,覺得劉繼業的判斷十有八九是對的:「那你要隨軍出征嗎?」
「不知道,目前只是讓我帶精銳到太原集結候命。」
「我跟你一起去!」
劉繼業本來還想拒絕,但是看到折賽花擔憂的眼神,和隱藏在眼神中即使自己不同意,也一定要去的那種堅定,劉繼業突然理解了折賽花的心思,微笑著答道:「好。」
折賽花都做好被拒絕後死纏爛打的準備,或者自己先斬後奏偷偷跟去的打算,但都被一個「好」字堵了回去。
「去準備吧,詔命我半月內到太原,我們得抓緊時間了。」折賽花丟下這句話就跑了,劉繼業看著折賽花的背影笑了。
兩天後,劉繼業看著眼前的代州精銳,突然有些忐忑,不知道此去太原會經歷些什麼。但當他的目光轉向身旁女扮男裝的折賽花后,劉繼業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無論如何,有她在自己身邊,自己就不是孤單一個人。
十天後,風塵僕僕的代州軍趕到了指定地駐紮地,劉繼業將紮營的事交給了唐歡,自己則獨身進城復命。
張元徽看著風塵僕僕的劉繼業,心底輕輕一嘆,這次調取代州精銳是劉崇的意思,就是不想讓劉繼業有機會壯大,如果劉繼業真的有野心,完全可以用一些老弱病殘來糊弄,但劉繼業卻真的把所有的精銳士兵都拉來了,而且看著交上來的虎符,張元徽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劉繼業好了,這等於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出來了。
張元徽只能拍拍劉繼業的肩膀連說了幾遍來了就好。劉繼業笑了笑說:「張將軍,我可是來等著你請我喝酒來著,上次你就請我喝了一頓,之後一個多月也沒見你找我,是不是存貨沒了?」
張元徽哈哈一笑:「你小子,酒量不行,嘴巴到挺倔,今晚來我家,陪我喝一杯!」
劉繼業也是嘿嘿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晚上,劉繼業帶著死活要一起跟來的折賽花,到張元徽府上登門拜訪。張元徽大笑著迎了出來,看到劉繼業身邊帶的人,眼睛眯了眯,沒有說什麼,大笑著攬著劉繼業的肩膀就往屋裡走。
「雖然最近有軍務不能不醉不歸,但老弟你難得來次太原,總得喝個盡興,今晚喝米酒,是你嫂子自己釀的,度數不高喝不醉,保准你喝的舒服。」
劉繼業笑著回應:「嫂子這釀酒的手藝,怕是張大哥你娶她的主要原因吧?」
張元徽哈哈大笑:「竟然被你看出來了,當年你嫂子可是我們那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酒西施,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娶到手的。但辛苦歸辛苦,娶到你嫂子,這輩子喝酒都不愁了。不過也有個壞處。」
劉繼業有些驚奇,好奇地問道:「嫂子這麼好的人,娶她還有什麼壞處?」
張元徽捉狹的一笑說:「出外公幹的時候,總得自己帶酒,外面的酒都沒法喝了。」
劉繼業聽了這話樂了:「張大哥,你這是在炫耀啊。」
張元徽輕哼一聲:「羨慕吧?羨慕你自己也娶一個啊。你這都二十好幾了,還不成親,等什麼呢?而且,你等得起,有些人,等得起嗎?」
張元徽說話有意無意間看了一眼一旁的折賽花,劉繼業和折賽花心中一凜,難道被看出來了?折賽花這時才有些後悔,不該這麼草率的上門,之前以為張元徽只是個兵大頭,大老粗,看不出來自己的偽裝,現在看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但出乎兩人意料,張元徽並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而是問起了代州的軍事軍情:上次就想跟你聊聊,但全是軍務,根本沒那個時間。我一直想去代州領兵,畢竟是前線,一個將領天天在府衙坐著算什麼事?這次陛下決定打周人,我老張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一直這麼憋屈著,慢慢就被憋死了。還不如放手一搏。」
劉繼業對此只能默默喝酒,沒有做回應。
但張元徽並不打算放過他,問道:「老弟,你不要瞞我,說說你對此戰的看法。」
劉繼業看著張元徽赤誠的眼神,不好意思敷衍,想了想問道:「此戰可有遼國,軍隊介入?」
張元徽點點頭:「我不瞞你,這次遼國聽了我們的計劃非常感興趣,答應出兵十萬協助我們。」
劉繼業倒吸了口涼氣:「十萬?契丹人真是好大的手筆。」
張元徽說:「主要還是前段時間一直被周國,軍隊在燕雲一帶連獲勝績,遼國臉上無光,這次有機會聯合進軍,他們自然想找回場子。」
劉繼業點點頭,接著問道:「我們的兵力呢?定下來了嗎?」
張元徽搖搖頭說:「目前還沒有定下來,各地的軍兵還在陸續趕來,在不知道能有多少士兵前我們暫時不能確定,但是陛下的意思是,至少不少於五萬人。分兩批,一批先鋒與契丹人一起先攻澤州、潞州,陛下再親領主力南下,以泰山壓頂之勢橫掃周國。」
劉繼業皺著眉頭思索著說:「就算是五萬人,十五萬軍兵,周國將兵未必少於此數啊。」
張元徽看了看四周,侍衛侍女都離得很遠,這才湊上前壓低了聲音對劉繼業說:「陛下與很多漢國舊臣聯絡過,一旦陛下南下,就算柴榮徵調,他們也不會響應,之前郭威還好,但柴榮那個毛頭小子,他們壓根就不服。」
劉繼業聽了卻沒有解開眉頭,他在河外有了解到柴榮的一些手段,搖搖下子都有如此手段的人,會這麼大意嗎?
但如果張元徽說的屬實,柴榮好像確實沒有破局之法,諸多漢國舊臣不聽調令的話,周國的直屬禁軍不過萬餘人,就算是拿人命堆,也能將柴榮的有生力量全部消滅,換做自己面對如此局面,是完全無能為力的。
可不知為何,劉繼業心中始終有隱隱的不安,不過沒有根據的猜測終究說不出口,劉繼業輕嘆了口氣說:「如果真如張大哥所言,那周軍確實必敗無疑。」
張元徽聽了大喜,其實他心中也隱隱有種擔憂,有種不祥的預感,之前幾次與劉繼業吃飯喝酒問過他很多對事物的看法,屢屢中的,讓他更加相信劉繼業的判斷,如今劉繼業也這麼說,張元徽不安的心情終於安定了下來,高興地舉杯:「來!幹了這杯,今晚一定要喝盡興!」
劉繼業帶著複雜的心情舉起酒杯與張元徽一碰,一飲而盡,但原本微帶甜味的米酒,此時卻似乎有些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