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麟州城少將軍

第2章 麟州城少將軍

楊崇貴是什麼人?

麟州城裡的少將軍,這十年間,沒人見過楊崇貴,可十年前的事情誰都忘不了。

十年前,楊弘信奉命攻打契丹,那時候的楊崇貴不過十歲出頭,他央著自己的父親,求他帶自己去和契丹打仗。楊弘信只當兒子是在胡鬧,沒有理會。

初生牛犢哪裡會怕虎?

楊崇貴的一桿紅纓槍已經耍的虎虎生風了,同歲的孩子沒一個是他的對手,自以為能槍下定乾坤的楊崇貴攛掇弟弟楊崇訓偷摸著跟爹一起去打遼。八歲的楊崇訓唯哥哥的話是從,想也不想地就跟了出去。

兄弟倆年幼時,聽多了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故事,大部隊還在緩慢前行,兩人就帶著他們的童子軍,一行十二人悄悄地繞過清水川,竟然走到了自己父親的前面,他的目標是直接攻擊契丹的營帳,讓他們後院起火,前線自然會崩潰。

十二個半大的孩子都覺得這一招英明神武,一定能一舉擊潰來攻的遼人,竟然誰也沒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攻下敵軍的營寨。楊崇貴和楊崇訓藝高人膽大,摸到敵方的軍營去了,而敵軍大多都去攻打楊崇訓帶領的正面部隊了,誰也沒想到這路童子軍能從背後發起攻擊。

搗毀敵方軍營一事,還真的叫這十二個孩子做到了!

楊崇貴帶著這十二個人殺掉了守營的遼人,還順勢給他們的軍營點了一把火。這把火卻壞了事兒,前線的遼人見狀,篤定有人偷襲,立刻回撤,在楊崇貴還沒來得及離開時,這些遼人就已經撤到了他跟前,十二個十歲上下的孩子和遼國的正面軍交鋒了。

楊崇貴等人根本不是這些遼人的對手,很快落敗,他們僅有的優勢就是對地形的熟悉,一路上邊打邊逃。其中一個孩子從馬上摔下,遼人舉起屠刀將他劈成了兩半,這個孩子的鮮血噴濺了楊崇貴一身,他的衣服、他的臉都是一抹鮮紅。

那一刻,楊崇貴傻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嗡嗡」地聲響。

剛剛死掉的孩子,一向和他玩的最好,他的父親是楊弘信的副將,兩人從來同進同出,一起學槍、一起受罰……

「走!走啊!哥!」楊崇訓大喊著,使勁兒地踹著楊崇貴的馬。

追來的遼人越來越多,各個目眥欲裂,對著幾個孩子舉起了屠刀,楊崇貴等人被湧上來的遼人包圍,而十歲的楊崇貴從來沒想過自己帶人出去打仗,被圍了、要輸了怎麼辦。

一旁的楊崇訓卻仍舊十分冷靜,大喝著:「咱殺出去就是了!」

楊崇訓的聲音里還帶著些稚氣,他比楊崇貴更不知道天高地厚,看著如人牆涌過來的遼人,手持一柄長槍,還是那副虎虎生風的樣子。而此刻的楊崇貴卻怕了,這十幾個孩子都是他帶出來的,如今卻不能再好端端地將人帶回去,他對他們有愧、對他們的父親有愧……

正在楊崇貴猶豫地時候,殺來了一路折家軍,人雖然不多,但足夠為他們解圍,折家軍將圍攏起來的遼人撕開了一個缺口。

楊崇訓率先騎著馬從缺口中跑了出去,其他的孩子也跟了上去,最後剩下楊崇貴一人,他舉起自己的長槍是從豁口出殺出去的,這個缺口被這幫孩子越扯越大,外圍的折家軍破了遼人的陣。

一陣勝利的歡呼傳來,遼軍迅速潰敗。

離開圍困的楊崇貴轉身看了一眼那名折家軍的將領,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渾身是血,身受重傷殺到了這裡。雖然他滿身血污,那領兵打仗的模樣卻叫楊崇貴覺得心馳神往……

十年過去了,每每想到那場戰爭,楊崇貴還是會從夢中驚醒。

這一晚,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每次夢到這個場景,總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楊崇貴又躺了回去,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乾脆坐起身下床梳洗,他看著灑在地上的白月光,楊崇貴還是會想起那個死在自己面前的弟兄。

當年那場悲壯至極的戰役結束后,楊崇貴與楊崇訓被父親罰跪在庭院中,跪了整整三日三夜。副將和副將夫人捧著自己孩子的屍體,悲痛欲絕的表情在楊崇貴的面前久久揮之不去,可末了,副將也只能勸楊弘信:「老爺,這事兒不是少爺的錯,您就別再罰他們了。」

葬禮結束之後,楊弘信就將楊崇貴與楊崇訓兩兄弟送到了別處,楊崇貴在南面的長安,跟隨父親舊時的好友讀書、學禮、學習兵法……而楊崇訓則被送去了東面。頭裡的幾年,楊崇訓還時時與楊崇貴通信,可後來楊崇訓就失去了消息,楊崇貴頻頻發信,卻再也沒有收到過回信。

也不知道這幾年,大家都過得怎麼樣了。

楊崇貴嘆了口氣,他也有幾次詢問父親何日能返麟州,楊弘信的回信總是讓楊崇貴再等等,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天色大亮,楊崇貴已經在後院里練槍了,這十年來,他從沒放下自己的楊家槍。

「好!」周遠從遠處走過來,他今年年近六十,但看起來氣色紅潤,身姿矯健。楊弘信還未遷到麟州時,就與周遠是至交好友,後來楊家習武、周家學文,楊弘信去了麟州、做起了刺史,而周遠則入朝為官做了幾年。

如今天下並不太平,周遠早早就辭了官,回鄉養老,他滿腹詩書,為人謙遜有禮。因而十多年前,楊弘信將兒子送到他這裡,就是想讓兒子學一學文人的氣質。

這十年來,楊崇貴學到的就是為將者,責任大過天!

「周叔叔?」楊崇貴收起槍,跑了兩步到了周遠的面前。

「如今你這身手,怕是你爹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周叔叔這麼說,我爹聽了怕是又要不高興了,生怕您把我給誇壞了。」

「你爹要是在這兒,他得得誇!」周遠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楊崇貴,「你爹託人來信了,你這下可以如願以償了。」

楊崇貴還有點懵,一面拆著信,一面不解地問周遠:「什麼意思?」

楊崇貴拆開信,信中所寫是叫自己速回麟州,看到這句話,楊崇貴還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要召自己回去了!當即高興地跳了起來,拉著周遠的胳膊問:「我爹真的叫我回去了!」

周遠笑著拍了拍楊崇貴寬厚有力的肩膀,「我叫你阿姨幫你裝點了行李,你再去看看,還有什麼沒收的,馬我給你備好了,今天就啟程吧!我看你也是呆不住了。」

「謝謝周叔叔,」楊崇貴拉著周遠高興地說著,兩人邊聊邊去了楊崇貴借住的廂房,他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服,別的也沒什麼非帶不可的行李了。周家人將楊崇貴送到門口,周夫人還有些捨不得,這十年來的相處叫這位溫柔的夫人早就將楊崇貴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了。

周遠攬著自己的夫人笑道:「哭什麼,孩子以後難道不回來看你了不成?」

楊崇貴笑著翻身上馬:「我下次,就帶著媳婦一起來看您二老!周叔叔,你要沒什麼事兒,就來麟州,和我爹好好喝個三日三夜!」

「我和你阿姨收拾收拾,肯定要去討這口酒喝!」周遠幫楊崇貴解開了拴馬的繩子,楊崇貴夾著馬飛奔了起來,奔到路的盡頭,又轉過頭來大聲地同周家夫妻倆說了聲「再見」。

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在了長安城中。

楊崇貴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往回趕,用了兩天就回到了麟州,和他想象的氣氛不同,麟州城中十分肅殺,來往的官兵面上滿是沉重的表情。這種表情,楊崇貴再熟悉不過了,是哀悼的悲思……一股不祥的預感籠上了心頭。

這些天光顧著為回家的事兒開心了,卻沒想到為什麼父親會忽然召回自己。

楊崇貴牽馬走到了楊府門前,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沉重。府門裡走出一個瘦弱的老頭,走到楊崇貴的面前仔細地打量著他:「您是?」

「楊叔,是我啊!」楊崇貴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老管家楊平,十年不見,他老了很多。楊平猶豫了一下,正在努力地回想眼前的到底是誰?雖然心中有了答案,可還是想再確認確認再說出口。

「是我啊,楊崇貴啊!」楊崇貴對著楊平大聲說道。

「大公子?」楊平忽然淚流滿面,拉住了楊崇貴的手彎下了腰去,「您可算回來了……」

楊崇貴的臉徹底沉了下去,他的預感正在一點點地被證實。

「楊叔,爹召我回來,是不是……」

楊平不等楊崇貴的話說完,就急急地拉著他進了裡屋,他疾步快走地模樣與他佝僂的身軀極不匹配,楊平一面走一面同兩邊的下人吩咐:「快去告訴小姐,少將軍回來了!」

院子里的下人四散開來,有人來迎楊崇貴,有人來接過他的行李,雖然忙亂,可府中卻有種與之不符的沉靜。

「楊叔?」楊崇貴還想再問問,卻被一聲「哥」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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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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