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3
整個等待室里,都被屏蔽了信號。
在這兩個小時的等待期里,傳菜的窗口一直封閉著,連場外的觀眾席騷動聲也逐漸平息。
可以說,到了他們這個時候,絕大部分的菜肴都已經爛熟於心。
哪怕沒有做過,看著造型再嘗一口,也能還原大概。
閔初眼瞅著傑拉里又跟洛佩茲聊脫衣舞俱樂部去了,便靠近了江一塵,在確認兩個人的話筒都關掉了之後,悄悄問道:「江哥,你希望容姐贏么。」
「嗯。」江一塵淡淡道:「可是我也沒有把握。」
閔初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幾分失落。
他本來還想參考下江一塵的選擇來著。
「這種比賽,我覺得他們更會險中求勝。」江一塵垂眸道:「容玉之前也惡補過意餐的資料,如果還原菜式的話,可能味道也非常地道。」
「我的味覺也沒有用。」閔初嘆了口氣道:「容姐平時做飯比較少,我就吃過一次她的豇豆炒肉飯。」
哪怕拉斐爾這時候一模一樣的炒一碗,他也未必能分辨出來。
因為總會有誤差,哪裡能完全肯定這就是誰的手筆?
如果到時候傳菜口打開,端上四盤中國菜,或者四盤義大利菜,那可就真的恐怖了……
他們這些當評委的,估計都會吃的頭皮發麻。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傳來了清越的搖鈴聲。
「時間到!」
遠處傳來了那個女主持的聲音,下一刻,傳菜口被打開。
侍應生已經站在了窗口旁,任由房間內的侍應生把四盤菜端到評委台上。
「請拿好你們手中的標籤。」盧老爺子溫和道:「紅色代表容玉,藍色代表拉斐爾。」
「品鑒時間十五分鐘,然後一起投票。」
「請注意,從現在起,禁止一切討論和溝通。」克拉爾神情嚴肅道:「如果有任何暗示性行為,將直接取消雙方評比資格。」
「計時——開始。」
閔初愣了下,還是江一塵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兩個人才同時站了起來。
雪白的桌布上,放了四碟菜。
「我——我猜對了。」閔初抓緊江一塵的袖子,喃喃道:「你看到了嗎!星海蛋糕!」
江一塵直接兩步上前,一邊搜刮著記憶里殘存的影像,一邊觀察著那方剔透而華美的蛋糕。
星海天河,還有完美的3D效果。
如同直接復刻了一般,每一個細節都無比吻合。
真正的星雲,不僅僅是單純的深淺海藍,還可以依稀瞥見隱約的霞光。
浮沉的星光點綴在其中,在燈光的折射下熠熠發光。
閔初哪裡有耐心觀察完這整個蛋糕,他急不可耐的一一看過去,每看清一道菜,心裡便沉一下。
一方蛋糕,一碗陽春麵,一碟牛肉,還有一盤披薩。
剛好兩盤中餐,兩盤意餐。
可是完全沒有下手的地方!
陽春麵,是地道的蘇式風味,哪怕閔初沒有動筷子,都可以感覺到其中的奧妙。
真正的陽春麵,用的蔥油可不僅僅靠小蔥。
原油首先就得是豬油,沾染上肉味的濃厚香氣。
紫皮洋蔥要過一遍,在油中炸的金黃再撈出來。
更重要的是,這小蔥碼在煮好的面上,還得用燙油一澆。
那香氣,讓人慾罷不能。
容姐會不會做這一碗啊。閔初接過侍應生舀來的一小碗,小口喝了口湯。
洋蔥的香氣沒有喧賓奪主,而且還能嘗到小麥粉的味道。
這麵條是手工揉制的?
容姐本來就是上海長大的,口味雜歸雜,但這面也太有南方感覺了,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暗示。
他頗為為難的嘆了口氣,然後把整碗面都吃了個乾淨。
在巴黎呆了這麼久,好久都沒有來這麼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了。
油也香,湯也香,就連麵條入喉都順滑的要命。
如果不是在錄節目,他肯定勉為其難的撒個嬌,拜託容姐再來一碗了。
侍應生表示其他人還在品嘗,暫時不能續一碗。
閔初嘆了口氣,頗為不舍的放下筷子,開始研究那盤牛肉。
說是牛肉,又不像。
這一盤的肉,頗有些薯片的質感。
他見其他人都是用手取用,便低頭拿了一塊,放在燈光下端詳。
怎麼會……這麼薄。
閔初記不起來這道菜應該叫什麼,卻總覺得它不是尋常的東西。
沒有筋膜,明顯被剔的只剩嫩肉。
他再次端詳了眼這透光的輕薄肉片,皺了皺眉。
這是被烘乾機和烤爐輪流折騰過吧。水分基本上沒有任何殘留,捻起來幾乎沒有重量。
他咬了一口,然後把整塊都放進嘴裡。
——怎麼會這麼好吃!
小傢伙眼睛都睜大了,下意識的又拿了一片。
這牛肉,在脫水後幾乎和紙片一樣薄,偏生被抹上了典型的中國式香料。
茴香粉,八角,陳皮,還有一點點的胡椒粉。
嚼起來根本沒有牛肉乾的發柴口感,反而如薯片一樣,在入口時便有酥脆的聲音,嚼兩下便盡數成了渣。
這道菜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也從來沒有嘗過!
閔初本能地想找江一塵問問,又想起了規則,硬生生的壓下了好奇心。
然後是披薩。
相對於前面兩道,這披薩可算配色更為豐富,番茄的明紅與麵餅的小麥白交織在一起,讓人格外有食慾。
這兩位要是成了家……生的孩子該多幸福啊。
閔初晃了晃腦袋,堅定了一個信念。
以後要過去多多蹭飯!
他接過侍應生切好的披薩,道了聲謝,眼睛卻依舊停留在那整塊披薩上。
意式當然是意式的,典型的那不勒斯披薩,之前拉斐爾還烤過。
聖馬扎諾番茄、初榨橄欖油、水牛乳做的馬蘇里拉乳酪、硬質乾酪、羅勒葉。
閔初漫不經心地咬了一口,皺起了眉。
這是個殘次品嗎?
等等?乳酪呢?
他茫然的再次看了眼這個披薩,突然有點懵。
沒有馬蘇里拉乳酪,也沒有磨碎的硬質乾酪。
這玩意兒就跟東北大餅似的啊……沒有乳酪還算披薩么?
明顯的蒜末與牛至葉的味道讓他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這是誰時間不夠,連乳酪都不加了?
也不至於啊,時間不夠肯定披薩火候都不到位。
可是這大餅還挺好吃的……番茄配大蒜意外的很合拍。
容姐腦袋一拍想出了個這玩意兒出來?
啊,節目組。你為什麼這麼折磨我。
我最討厭邏輯題了……
閔初默默的把披薩啃完,拒絕對它打任何標籤。
猜不出來,真的完全沒有頭緒。
誰做披薩特么不放乳酪啊!!!
當初一起聚會學習的時候,江哥可是帶著他們把義大利的冰淇淋和披薩都過了一遍。
義大利的甜點和小吃,多的人頭皮發麻,完全都記不過來。
但是每樣光是看照片都超好吃的好嗎!
「最後五分鐘!注意時間!」埃斯佩朗莎已經擦凈了嘴角,再次提醒道。
八個人不顧旁邊攝像的花式騷擾,都在專註的研究食物。
那個牛頭好想再來一份……
閔初嘆了口氣,接過了最後一份蛋糕。
江哥說過,這蛋糕不是普通的慕斯。
不過話說回來,蛋糕里放這麼複雜的顏色,難道都是兌的色素嗎。
那能好吃到哪裡去啊。
閔初瞥了眼彷彿被施了魔法的璀璨星河,試探性地舀了一小勺。
「啊嗚。」
他眼睛一亮,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恐怕不是用人工色素做的顏色。
他嘗到了蝶豆花的淡淡香氣。
蝶豆花,又叫做藍蝴蝶,是天然的酸鹼值指示劑。
泡開后可以把水染藍,加兩滴檸檬又可以把水變紫。
拉神真的絕了啊。閔初都忘了繼續嘗味道,猶如僧侶窺得真經一樣,一臉敬畏的看著這碟蛋糕。
他是怎麼想到,把這種熱帶花卉用來給食物染色,還提煉出深淺的藍紫,做出這麼流弊的漸變色的?!
還有!
閔初低頭又咬了一口,意識到了江一塵之前說的『立體感』是什麼。
他嘗到了寒天粉的口感。
不同於慕斯的吉利丁粉所營造的薄薄鏡面,這塊蛋糕上的星海分層,是用日本羊羹的手法做出來的。
一層層的寒天凍在凝結之後,會極為契合的貼在一起。
他如同繪製油畫一般,把整個星空縱向的分成了四層。
最底層的深藍鋪色,最淺層的青藍表層——所以星空也跟著有了軌跡和星雲,通過層疊的效果重合在一起,便有了縱深和立體感!
最為恐怖的細節是,每層寒天凍在獨立製作之後,都被放在盒子中,以傾瀉的角度靜置凝結。
閔初用勺子小心地分離著層次,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
正是因為傾瀉的原因,蝶豆花所提煉的色素被不同程度的沉澱,便有了更加自然的漸變感。
他在這樣的細心操作下,將四層寒天凍切出頗有層次的分層,然後再重合在了一起。
閔初端著碟子站在那裡,突然心服口服。
他沒有理由競爭冠軍的名額。
這兩個人都……太恐怖了。
拉神到底要有多強的創造力……才能想出用這樣繁複的法子,造出整片星河出來?
等等——那這些東西,到底都是誰做的?
「時間到!」克拉爾的神情也相當複雜。
「現在,請依次走到餐盤旁邊,把紅藍標籤插入對應的菜式里。」
等等,我還沒有想清楚!十五分鐘完全不夠!
領頭的江一塵並沒有猶豫。
他把藍色放在了披薩的缺口旁,紅標放在了那盤牛肉上。
為什麼他沒有選擇蛋糕,而是那塊古怪的披薩?
下一個是傑拉里。
他低頭又罵了句髒話,對著遠處的導演豎了個中指,然後走到了餐桌旁。
傑拉里捏著標籤,猶猶豫豫的把藍標給了那塊披薩,然後紅標給了面。
又是披薩?
接著,是三井悠太。
日本小哥似乎相當輕鬆,不加猶豫的把藍標給了蛋糕,紅標給了牛肉。
閔初愣了下,發現輪到自己了。
給誰?
怎麼辦?
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走上前去。
這蛋糕……太恐怖了。
哪怕是第一次吃,都能感覺出來,是拉神的手筆。
姐,對不住了。
閔初嘆了口氣,把藍標放在了蛋糕盤上,紅標給了牛肉。
洛佩茲嘖了一聲,給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
他把藍標給了披薩,紅標給了蛋糕。
閔初已經放棄觀察每盤菜的得票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四個評委接著上場,神色也非常複雜。
盧老爺子嘆了口氣,給蛋糕標了藍,牛肉標了紅。似乎……頗為惋惜。
埃斯佩朗莎動作輕快,給蛋糕標了藍,牛肉標了紅。
接下來的兩個評委,做出了一模一樣的選擇。
閔初心裡突然有點慌。
他頭一次覺得,決賽不僅把選手逼到絕境,連評委都不知道內心翻來覆去多少字。
下一秒,桌前的擋板牆被當空用機械抬起,露出了微笑著等待結果的拉斐爾和容玉。
索菲亞看著他們所有人,在熟練地都誇一通之後,再度強調道:「接下來,這兩位選手將取走他們各自的作品。」
容玉和拉斐爾在看到四個盤子的那一瞬間,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他們看向彼此,眼神里是毫無保留的欣賞與愛慕。
「誰獲得的標籤數量最多,誰便是今晚的冠軍。」
「你們——準備好揭曉答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