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客套
一家客棧,後院。
小庄站在陰涼下,背靠著院牆,手裡拿著一份地圖。他在圖上找到自己現在的位置,獲鹿,然後找到目的地,濟南,之後,他看了看出發地,太原和獲鹿之間的距離,同獲鹿和濟南的距離做了比較,又粗略估計了山路和平地的差異,路上經過的城市,還有他們的出發日期,現在的日期。最後,他推算出大致的日子,回家的日子。
回家,想到這個念頭,小庄笑了,路上的不快都消失了。他想象回到濟南,在所有手續辦妥,放莊客回家休息后,他坐著馬車回到村裡,有個姑娘正等著他……
「小庄,在這幹嘛呢,不去吃飯啊?」卓五哥走了過來。
「看地圖。」他回答,「再過半個月咱們就能回去了。」
「那真好啊。」
「要是掃把星沒出意外的話。」他的臉又陰沉下去了,咕囔了一句髒話。
「算啦算啦,這也不能全怪他。」卓五哥賠笑,知道他在說誰。
小庄嘆了口氣:「我覺得自己早晚死在他手上。」
沉默了一會。
「小庄,回去后你打算做什麼?」
「我,我回我們老家。我要結婚了。」說到這,他又笑了,「鄰居家裡的女兒,我們從小就訂了親。」
「恭喜。」
「嗯,你呢,有沒有討老婆?」
「我?」聽到這個問題,卓五哥有些尷尬,「還沒呢,還沒呢。」
「我給你介紹個?」
「不,不用了。」
沉默了一會。
「伢子最好別個四處惹事……」小庄的臉又陰沉了。
另一家客棧,廳堂。
掌柜生怕會打起來,砸了店裡的桌椅碗碟,但那個大漢凶神惡煞,另一個後生又弱雞一樣,沒辦法勸架。
「你在那鬼鬼祟祟偷眼什麼,爺早看著了!」大漢紅著臉像是醉了,兩眉倒豎,一聲大吼如春雷乍響,「誰指你來的,啊?」
另一邊的後生一言不發,好像是嚇呆了,怔怔地看著那個大漢,嘴裡喃喃著卻什麼也說不出。
坐在後生旁邊的女子站起來,發話了:
「看怎麼了,飯館不許人看嗎?」
「你小丫頭說什麼!」大漢指著女子喊道。
「又不是你開的店。」
「牙尖嘴利,敢插爺的話!」大漢氣得向前邁了兩步,作勢要上來打人,「姑娘家拋頭露面!」
唐鳳見他要衝,手按在劍柄上,聽了他的話抿緊了嘴唇,卻沒回答。
和大漢一桌的兩人先攔住了他,其中一個是那個穿褐長衫的書生,另一個是個瘦高漢子,和大漢面龐有些相似。他們連拉帶勸,把那大漢弄回了座位。
唐鳳也坐了下來,一條回過身。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剛才一片靜的廳堂漸漸又響動了起來。
一條一邊扒飯(數飯一樣的),一邊回頭沖那桌撇兩眼。
「別看了。」唐鳳抿一口酒,低聲對一條說。
一條回過頭,沒再看了。
「別亂說話。」過了一會,唐鳳突然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站起來,拱了手。
「兩位」一條聽見背後傳來聲音,回過頭,是那個書生,「剛才我朋友喝得醉了,無意冒犯,在下特來賠罪。」
「哪裡,我同伴做的也有不對,我也替他向那位英雄道個歉。」唐鳳也按江湖客套回了話,雖然語帶譏諷。
「既如此,誤會也算冰消。」書生做了一揖,「小生姓劉,單字松,泰安人氏,家中排行第一,未請教?」
「濟南唐庄,閨字曰鳳。」唐鳳回禮,「您就是松居士?」
「不才正是,蒙江湖英雄贈得雅號,其實難副。」
「哪裡,松居士的大名山東河北都有所聞,小妹久仰,今日才得一見。」
「謬讚,謬讚了。唐小姐與這位兄弟何不同我三人一桌共敘,一來好使得我朋友親表愧意,二來劉某有要事相商。」
「自然,請。」唐鳳離席,沖一條擺了擺手指,示意跟上。
「請。」
那一桌人已將兩張方桌拼在一起,方便眾人座位。劉松介紹同桌那兩人:竇王嶺的雲氏兄弟,那大漢是雲大郎,瘦高漢子是雲二郎。唐鳳介紹自己和一條(她的同伴),雲大郎向唐鳳和一條草草道了個歉,唐鳳和一條回禮,這事就過去,不再提了。
「這次,請兩位過來,一是化干戈為玉帛,結識多朋友。」劉松說道,「二來,劉某有一事,特與二位商討。」
一條知道自己只是陪襯,不參與談話。那個雲大郎也一樣,此時已經醉倒,相談的三方是唐鳳,劉松和雲二郎。
「容某冒犯一問,唐小姐可習得唐家世傳武學?」
「無妨,家嚴以相授家傳武術劍法並輕功身法,小妹不才,技藝一般,見笑各位。」
「不知唐小姐此行為何?」雲二郎發問了,彬彬有禮,和他兄弟完全相反。
「奉家嚴命,行路運貨,往返太原,路過此地歇息。」
「唐小姐一路帶了多少家丁,我聽說唐庄的莊客均習得武藝,可是真?」雲二郎這一問唐突了,可見他也不是個十足心細之人。
「此路跟隨的莊客有七八人,至於武術,全賴家裡教頭傳授了些粗淺功夫,不值一提。」
雲二郎和劉松交換了個眼神。
「劉某有一事相求,還要勞煩唐小姐了。」
「松居士多禮,有什麼麻煩,小妹力所能及的,一定相助。」
一條聽這些客套話都聽煩了,這時正四處亂看。
「唐小姐可聽說過白衣人?」
「那個殺手?」
「正是。」
「白衣人身穿一件白長衣,外罩白色大袖,戴白斗笠挂面紗掩面,著白襪白鞋,全身皆白,男女莫辨。所使一柄長劍,薄且韌,如同玉帶。此人輕功極高,行雲踏步如同飛天。又善行遁,即使穿著白衣,黑夜之中亦可藏蹤匿跡。」雲二郎說的是江湖上常聽傳的,關於白衣人的文字,「還說白衣人背一架烏木古琴,殺人行兇之後,便有琴音響奏,徹夜凄鳴不絕。」
最後一段聽起來相當中二,然而可信度很高。白衣人行兇的現場多有倖存者,他們都聽見了琴音。
「白衣人所殺,多為地方大官,或是鄉間豪紳,世族子弟,據傳其所屬幫會乃前朝寧王餘黨所立,意欲重奪江山。」劉松知道的更多,「此幫會名號,成員均無細明,然多有刺客死士犯案,與其許存關聯,如高麗鐵珍珠奇案,雲南蜘蛛蠱胡蜂蠱,京城狼人等事。」
雲二郎接上話頭:「唐小姐路上可曾聽聞,三月中旬,南直隸戶部侍郎病故的消息?」
「略有聽聞。」
「此事松居士打聽得實,戶部侍郎實為被白衣人所害,只為掩人耳目外傳病故。當時的家丁多有聽到琴聲,還有人親眼看見一白色身影翻飛夜空。」
「郭侍郎與劉某為故交,山中得聞鴻書,方知此番陰陽陌路,誠為悲痛,實不能再偷生做閑人。故而下山為友尋一公道,得濺三尺血,以慰好友在天之靈。」劉松此時目光低沉,一雙眼中含著悲傷與憤怒。
「松居士一路追查白衣人,現以探聽得當消息,白衣人自離南直隸,一路迂迴北上入京城。」講到這裡,雲二郎轉頭看了看劉松,後者點了點頭,「初九往後的三天內便會抵達我兄弟二人的所在,竇王嶺。」
「由松居士領頭,和我兄弟二人在這河北一帶奔走,召各路英雄好漢集會,計劃於初九起埋伏山間等候白衣人。」聽到這裡,唐鳳明白了。
「唐小姐,濟南唐庄在河北武林也是響亮名號,只因離程太遠,我們沒法及時遞帖。卻不想我們正好在此相識,真可是天意。」
「這次竇王嶺集會,若是您這一路人能參加,眾多英雄聽到唐庄的大名,定會聞風而至,為我等助力,」雲二郎又唐突了,「到時阻殺白衣人,為社稷除去一害,保江山百姓安寧,唐小姐功不可沒。」
「雲二郎所言不虛。」唐鳳回到,「然則小妹乃受家嚴命外出行路運貨,管待照顧,恐怕此事不能獨主。待我先回客棧同領隊商議,到時回復不遲。」
「唐小姐,江湖兒女快意恩仇,此次伏擊人人都是抱必死之心而來,只為一個義——」
「雲二哥。」劉松止住了他繼續說下去,「參會與否全憑自願,更何況唐小姐還未拒絕,如何能以義氣做要挾。」
「是,是我失言了。」
「唐小姐,」劉松站起來,拱了拱手,「劉某全為故友報仇一己之私,帶累雲家兄弟並各路英雄,實屬不義之舉,全得眾英雄不計,願同我共生死患難,實在慚愧。」
「此事唐小姐參與與否全憑自願,劉某絕不敢相挾。只是若定下心意參會,還請明日卯時前告知,我三人就寓於此館內,及至卯時動身,或初九前前往竇王嶺相見。若實是有事不便,亦不做強求,謹祝路途順通。」
唐鳳也站起來拱了手:「松居士,此事若只小妹一人做主,必追隨前後。然實屬無奈,需得眾人商議。不論結果如何,今日申時前必親來回報。亦祝行事成功。」
雲二郎也站了起來,三人又互相行了禮。雲二郎轉頭看見自己的大哥還醉著趴在桌上,說了聲「見笑」,把他扶起來,和劉松一同走去二樓客房。
唐鳳轉頭看見一條也坐在那裡,兩眼失神,一動不動,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見那種表情。
「喂——!」她貼近一條的耳邊,大喊一聲。
一條激靈了一下,回過神來了。
「知道我們剛才在講什麼嗎?」唐鳳歪著頭問,「說不出來這頓飯你付錢哦。」
「白衣人,琴音,自南向北,竇王嶺,明日卯時前,初九后三天。」
「哎呀?」以往每次帶一條去談生意,事後問什麼都答不出來的呀。
「那,我們剛才吃飯時我和你說了什麼?說不出來照樣付錢。」
「……」
唐鳳回到原來的位上,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酒。
「算了,我來付賬,你去找小二要張油紙來包牛肉,然後去後院取車,咱們走了。」
「那個……唐小姐……」
「嗯?」
「我想去竇王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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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立了個好FLAG
卓五哥對這個話題很敏感啊
白衣人這個外號太矬了,不過既然是外號,又不是為好聽才起的(聳肩)
竇王嶺在獲鹿更靠南的地方。我覺得名字不錯就用了。
劉松舉得那些例子是我從自己其他漫畫里的構思人物搬來的。抄襲狗。
昨晚在構想一些下半部的情節(對我還沒想好),又找到了個不錯的素材,開腦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