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羅莎臉色鐵青的回到了等候室。
此時,俞浩淼已經在張羅著,召集團員們去劇場大廳門口集合,估摸著是要合影什麼的,羅莎在人群眾搜索了一下,看見連喬正立在那兒幫人校音。
她就簡簡單單穿著一條無袖的小v領黑裙,卻整個人明艷又清透,像朵帶露的百合,在人群中美的奪人眼球,她周圍簇擁著一群樂團里的成員,「嘰嘰喳喳」的十分熱鬧。
「連喬,你也幫我校一下音吧!我怎麼校都感覺差一點兒。」
「連喬你校音都不用校音器的嘛!」
「你這音感也太厲害了吧!怎麼培養的呀!」
「我覺得應該是天生的吧!唉,好羨慕。」
「難怪又能改譜子又能記譜子呢!」
連喬拉了幾個音,將那把琴還了,又接了一把來調,在吵鬧中輕聲笑道:「音感這種東西聽多了就有了,就算沒有還有校音器嘛,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羅莎冷冷地哼了一聲。
惺惺作態,一副白蓮花的樣子,居然也有人信。
「都出來吧趕緊的!攝像師傅已經來了!」俞浩淼大聲喊道:「都檢查一下自己的儀錶!」
那邊兒連喬輕聲招呼了一句,一群人就非常聽她話的湧出了休息室,俞浩淼道:「羅莎?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
「你們先去,我待會兒就來。」羅莎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
「你不來我們怎麼排隊形?」俞浩淼皺眉道:「不還得給你留C位么?省的你回頭又要不高興。」
「不用給我留了。」羅莎說:「我到時候站在後面就行。」
俞浩淼被她突然的不爭不搶弄得有些不習慣,嘀咕了一句也沒有再管她,自行出了門。
羅莎不在,連喬就被推到了第一排的最中央,她微微側身,自然而然的放鬆肩頸和臉部肌肉,怡然微笑,攝影師看了一下鏡頭,忍不住比了個大拇指笑道:「你們這個團的門面,顏值是我目前看到最高的!」
「那可不。」俞浩淼大大咧咧的應下了這段兒奉承,頗為自豪道:「不光長得好看,小提琴也拉得好,你們待會兒就拭目以待吧。」
「喂。」連喬掐了他一下,低聲道:「你別把話說的太滿啊!」
「沒事,我相信你,大家都相信你。」俞浩淼說:「來,茄子!」
「咔擦」閃光燈閃動。
連喬吐出一口氣,,眸光一閃,便看見對面兒的花壇後面,伍修然正拎著琴盒快步的走過去,看樣子是已經結束了演奏。
伍修然的小提琴好像也是專門量身定製的,價格不菲,連喬的視線不由得在他的琴盒上停留了幾秒,倏地,伍修然像是有所感,側目看過來。
連喬一怔,像是被抓包了似的有點兒尷尬,視線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挪了,倒是伍修然,俏皮的沖她比了個剪刀手,然後一低頭鑽進了一輛私家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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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林交響樂團是交響樂組的第二個,因此合影完他們就要迅速的去候場的地方準備了。
連喬在休息室里摸出手機來迅速看了一眼,沒有人給她發消息。
她忍不住退出微信又重新開,點開和沈瑜的對話框,仍然沒有新消息。
連喬有點兒懵。
隨後她安慰自己,沈瑜應該是進劇場進入的很順利,所以沒什麼需要問的。
這時又陸陸續續有同聲部的人圍過來讓她幫忙調試樂器,連喬忙挨個兒幫她們校準,並催促他們快去後台排隊,等到將團員都安置妥當,她才去到自己的琴盒兒旁邊,打開了蓋子。
打開蓋子的一瞬間,連喬愣住了。
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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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間,連喬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的念頭。
難道有人忙亂間拿錯琴了?把她的私人琴盒當成了樂團公用的琴?
不可能啊,她的琴盒上貼了自己的名字標籤兒,而且她的小提琴和樂團的那些琴長相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且不說新舊程度吧,她的琴是私人訂製的,花紋顏色包括拿上手的手感都跟樂團里的那些便宜貨截然不同。
要麼是個真真正正對小提琴一竅不通的睜眼瞎門外漢拿錯了琴,要麼就是有人故意的。
但是那邊兒演出在即,容不得連喬多想,她只好先挨個兒翻那邊並排安置的琴盒,從裡面找到一把舊琴,一邊走一邊匆匆的校音,趕往後台。
層層幕布遮住了台上的燈光,在晦暗的等候區,俞浩淼東張西望,急的滿頭冒汗,當看到連喬的時候,他急聲道:「你怎麼才來啊,嚇死我了。」
連喬沒說話,沉著臉被俞浩淼拉進隊伍里,不同聲部按照站位前後分成了若干個列,在幕布與幕布的隔道里站罷,連喬的前面就是羅莎,羅莎是這一列第一個出場的。
隨後,連喬就看見了羅莎手上的那把小提琴。
她倏地瞪大了眼,一口氣頂在了喉嚨口,差點兒就要撲上去掐羅莎的脖子。
主持人報幕結束,台上燈光熄滅,明暗交錯的短促的一瞬間,連喬看到了羅莎得意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硬生生的忍住了,漫步跟在羅莎的身後走上台去。
這場音樂會的主題是「紀念貝多芬」,所有的表演曲目都是貝多芬所創,而他們漢林交響樂團選擇的是貝多芬的降E大調第三交響曲《英雄》。
由於表演時間的限制,他們演出只能節選其中一段,而為了使得開頭結尾不那麼突兀,連喬和俞浩淼把銜接的部分進行了刪改,在最開始的部分加了一段兒小提琴的領奏旋律,用以引入正曲。
這段兒領奏也是一段個人獨奏,連喬禮節性的讓給了羅莎,本想讓羅莎安分一點,可現在看來,羅莎並不是一個安分知足的人。
連喬在黑暗中冷笑了一聲。
燈光打亮,作為指揮的俞浩淼穿著一襲燕尾服走上台。
他沖台下鞠了一躬,轉身,沖著整個樂團緩緩的舉起一臂。
他的手腕還未降下,連喬卻毫無徵兆的、突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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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之前的若干次排練都不一樣。
按照排練,此時應該是羅莎在俞浩淼的手勢指引下先單獨拉一段兒。
連喬的這個動作讓俞浩淼呆了呆,露出了震驚而迷茫的神色。
與此同時,羅莎也有點僵住,她似乎很想回頭看一眼連喬,可奈何她坐在前頭,這是舞台,容不得她造次。
連喬卻沒有看任何人。
她低垂著眼帘,舉臂,搭弓上弦,手腕一振,一連串急促的旋律如清泉迸濺般流瀉出來。
俞浩淼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這是之前安排給羅莎的那段兒領奏,連喬將它做了些處理,變成了一段兒即興演奏。
這段兒旋律乍一聽簡直某種自創的新的旋律,跟原譜毫無干係,以至於羅莎幾次想要強行動手演奏插進去都找不到切入點,連喬的神色肅殺而冷冽,身體隨著時急時緩的節奏而律動,她將一小段兒領奏生生拉出了個人獨奏會的氣勢。
她將最後一個音綿長抖動,隨後抬眸看向俞浩淼。
俞浩淼明白了,他振臂一壓,在連喬一音收尾的瞬間,調動了整個樂團合奏切入。
在恢弘的協奏樂響起時,連喬不動聲色的坐回了位置上,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協奏的隊伍,她的餘光瞥見羅莎拉琴的手臂在細微的顫抖,一連錯了好幾個音。
連喬不再管她,這把舊琴她用著不太順手,為了保證演出效果,她還得多集中些精神。
她忽然覺得報復這件事執行起來相當的爽,看著羅莎這副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突然飛走,她就覺得渾身上下的氣兒都順了。
對了,她在心裡想,開場的那段Freestyle她自覺的表現的不錯,也不知道沈瑜在台下看到了沒有。
一想到這個,她心底就湧起一股暖流,化作難以名狀的悸動,衝撞著胸膛。
她記得她特意給沈瑜申請了一個靠前靠中間的位置,好像是第四排。
念及此,她便在間歇期悄悄的橫目看向觀眾席。
目光定格的瞬間,她猛然怔住。
第四排的正中央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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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場演奏,連喬的心態經歷了大起大落。
謝幕後,台下掌聲雷動,經久不衰,眾人都按捺著心底的激動之情,意猶未盡的討論著連喬方才的即興演奏。
俞浩淼雖然不明白連喬為什麼突然變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拂了羅莎的面子,但是演出效果擺在那兒,他還是發自內心的想要為連喬喝彩。
他跟場務人員溝通完,將人員安排了前往休息室,忽然看見連喬提著小提琴,步履匆匆的從身畔走過。
俞浩淼剛想叫住她,便見連喬倏地舉起琴弓,指著前方的羅莎道:「羅莎你給我站住!」
這是連喬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面兒發難。
她的嗓音不復往日的清甜軟綿,每個字都狠狠地咬著,擲地有聲,俞浩淼被嚇了一跳,忍不住看了看連喬,又看向前方的羅莎。
羅莎的步伐頓住,她緩緩的扭過臉來,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扭曲的很。
「你有何見教?」她陰陽怪氣道:「搶了我的風頭你很得意我知道,你不用特意告訴我。」
「我跟你說的是這件事么?」連喬冷著面孔,她慢慢的走上前,挑了一下眉跟羅莎對視。
羅莎往常都比連喬高一些,可連喬今天踩著一雙五六厘米的細跟兒高跟鞋,兩人一下子就平齊了。
羅莎踩兩三厘米的粗跟兒都不能站太久,她看著連喬如履平地的走到跟前,微抬下頜。
明明只是一身兒其貌不揚的黑裙子,裹在連喬身上,卻將她襯的像個睥睨天下的女王。
「這是我的琴。」連喬垂了垂眼說:「你為什麼拿我的琴?」
羅莎似乎料到她會這麼問,不以為然道:「哦,不好意思,當時上場走得急,一不小心拿錯了。」
「你是瞎么?」連喬冷冷道。
自連喬加入樂團以來,統共也只跟羅莎嗆過一句話,還就是針對第一次演出前修改譜子的問題,大部分時候連喬都在刻意的避讓跟羅莎的正面衝突,她表現的極為寬容厚道,以至於許多人包括俞浩淼在內都覺得是羅莎在針對和欺負連喬。
羅莎不止一次的在心裡將連喬和心機白蓮花畫上等號,覺得連喬的寬容無辜都是以退為進的策略,是為了用這種姿態來博取別人的同情。
連喬懟她懟的毫無預兆,和她往日里表現出來的模樣大相徑庭。
「瞎的話建議你不要拉什麼小提琴了,先回家去治病。」連喬倏地拔高了音調:「順便把做人也學一學,別人的東西固然好,但拿而不問視為偷,我希望你剋制一下自己。」
「你——」羅莎被她說的面上無光,有路過的工作人員似乎被連喬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微微咬牙,冷笑道:「瞧你那小氣樣兒,不就錯拿了你一把琴嘛,我用著也不是怎麼順手啊,還不如學校里的那些破琴。」
連喬沒說話,眼角皺縮,眸光愈發冷冽。
俞浩淼在不遠處觀望了一會兒連喬與羅莎的對峙,只覺得事情發展不太妙。
「喂,你們兩個!」他嗅到了劍拔弩張的味道,有些震驚:「做什麼呢?」
羅莎當即惡人先告狀:「團長,我上台的時候太急,一不小心拿錯了連喬的琴,就為這事兒她罵我呢。」
這裡是公眾場合,人多眼雜,保不齊還有什麼自媒體人員會亂竄,俞浩淼不太願意這種時候鬧出糾紛來,不禁皺眉道:「行了連喬,不是什麼大事,羅莎有可能就是太急了不小心,現在演出結束了你也別太計較了。」
「就是說。」羅莎道:「不就一把琴么?搞得我多稀罕似的,還給你好了。」說罷,她抓著小提琴的一頭,將琴朝連喬遞還過去。
連喬憋著一股氣,冷冷的伸手去接,誰料她才剛觸著琴尾,羅莎突然中途一鬆手,「哐啷」一聲,她的琴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長廊的地板是瓷磚的,沒有鋪任何毯子之類的東西,這一聲砸的蕩氣迴腸,甚至出了回聲,讓俞浩淼也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宛如被一根重鎚捶在腦袋上,連喬呆住了,她慢慢的蹲下身,顫著手,小心翼翼的去摸她的琴,她扶著琴首想將琴托起來,「啪嗒」一聲裂響,把位的部分居然斷了。
羅莎輕輕的「哎呀」了一聲。
「連喬啊,你怎麼不接穩一點啊!」她故作懊惱:「不是很珍貴的自帶的琴嗎?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慎重啊!哎呀真的是可惜死了!」
連喬沒說話。
而事實上,她也已經有些聽不清羅莎又在絮絮的說了些什麼。
她覺得身體里的負面情緒在急速的膨脹,亂七八糟的記憶在腦海里飛梭般的馳行著。
……
「你別小瞧了這把琴,雖然看起來很舊,但是是我老師傳給我的,音色一流,不是一般的琴能比的。」
「純手工打造的,木頭都是老師傅親手一點兒一點兒磨出來的,很可惜那個老師傅已經過世了,所以他同期做的三把琴彌足珍貴,現在市價已經沒法估計了。」
「為什麼送給你?因為你聰明啊,我喜歡聰明的學生。」
「說真的,你不考慮跟我一起去維也納嗎?音樂不能拘束的,是自由的,你只有見過個更大的舞台才能有向上的動力。」
「不去也沒關係,琴送給你了,等你哪一天想通了,來維也納找我,我就算那時候老的已經不認得你這個小丫頭了,也一定會認得這把琴的。」
「到時候我會把你介紹給所有的人,告訴他們你有多麼的天賦異稟。」
……
「學什麼小提琴,你還真當自己能成為小提琴家嗎?」
「我們家培養一個小提琴家有什麼用?你當高雅藝術在國內真的有市場嗎?」
「你也就頂多在路邊噹噹流浪藝人,我警告你連喬,你不要給我本末倒置。」
「學到這裡就可以了,不就圖個把式樣子糊弄人嗎,你的精力有限,還得學別的。」
「我不會同意你去維也納的,你給我死了這條心,老老實實上學去聽到沒有?」
「還想給我跑出去,你不嫁人啦?真想當個鳥兒飛走啊,看把你美得,連家養你這麼多年,你得學會感恩,你得用下半輩子回饋懂嗎?」
……
「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學過那麼多東西,真心喜歡的也就只有小提琴了,對吧?」
……
俞浩淼一把抓住了羅莎的手臂,震驚道:「喂,你為什麼不等她抓牢了再鬆手啊!」
羅莎無辜道:「我也沒想到她手勁兒差那麼多啊連個琴都托不住,而且她不是很討厭我碰她的琴么?那我只好趕緊撒手了呀!」頓了頓她道:「連喬,你也別太難過,大不了就讓沈瑜再給你買一把咯?」
沈瑜……
這兩個字就像是在乾柴烈火上澆了一把柴油。
連喬的呼吸漸漸急促。
羅莎尚且不自知,無視俞浩淼瘋狂遞來的顏色,譏誚道:「怎麼?沈瑜他買不起啊?那怎麼辦呢?你沒了沈瑜就這麼沒用啊?」
沈瑜沈瑜。
她那麼盛情的邀請了沈瑜,那麼期待的準備著今天的演出,她為了今天的這一切忍耐和籌謀,結果呢?
沈瑜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他不CARE,所以根本就沒有來。
Sowhat?
連喬想,他不來又怎麼樣呢?
他愛來不來。
他不來,今天她連喬也一樣是全場最耀眼的,他不來,她連喬今天也照樣不會吃一點兒悶虧。
連喬伸出手指,撥了撥那已然松垮的琴弦。
「俞浩淼你帶剪刀了么?」她問。
她嗓音清冽冷淡,有種威嚴的味道,俞浩淼突然被喊大名,不禁順從道:「有,有一把……」
連喬:「借我用用。」
羅莎在一旁抱臂看笑話:「幹嘛?想剪琴弦呀?這沒聲兒了也不能怪琴弦呀,你拿它撒氣有什麼用?」
「是啊,拿它撒氣有什麼用……」連喬輕聲嘆息,她慢慢的站起身,倏地抬眸,一個箭步衝到了羅莎的跟前,伸手就鎖住了羅莎的脖子。
俞浩淼嚇得退了一步,連喬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手勁,活生生將羅莎給拽了起來,狠狠的抵到了對面的牆上。
「砰」一聲,羅莎的後腦勺用力的磕了一下,尖叫了起來:「你發什麼瘋啊連喬!!」
「你給我賠錢。」連喬拽著她又用力的往牆上懟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賠什麼錢!我又不是故意的!!」羅莎嚇得面色慘白:「團長你也看到了!我又不是故意要拿錯琴,故意要摔你的——」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連喬厲聲道:「我不看過程只看結果,是你摔壞了我的琴,你今天必須賠我錢。」
「是你自己沒拿好!」羅莎劇烈的掙紮起來:「憑什麼讓我賠錢!我不賠!」
「你不賠是嗎?」連喬抬手,她倏地張開五指,剪刀在她的手心裡轉了兩圈,猛地被她握住,刀刃的部分朝向羅莎的臉蛋:「你不賠,我就在這裡把你的這條裙子剪成窗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