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時間的疑點
深夜,我們從診所出發,去向馬二鳳家。
田芳一路上哭泣,使我聯想起馬二鳳往日的微笑。馬二鳳,性格溫和一向樂觀,很少與他人發生口角或肢體爭鬥。按田芳哭訴形容,她應該是自殺身亡。但昔日那樣窘困她都能挺住,現在一安逸她會突然自殺?我覺得耐人尋味。
「別哭了,他們只是提前離開而已,或許是一種解脫。」我勸慰田芳。
「我是心疼二寶,他不該死,他本來可以活著。」
「你說什麼?」我很敏感。
田芳突然停止抽泣:「我是說……馬二鳳絕望自殺,不該捎帶著二寶。」
「我也這樣認為。」我說。
「可是他卻死了。」田芳傷心欲絕,又變本加厲哭泣。顯然,這是真情動容。
東山頂已到,眼前就是馬二鳳家院門。風吹動未鎖的院門,使門環跟隨作響。當我跨步進入院兒里,發現這裡如同張廣仁家寂靜而又詭異,能聽到的只有風聲及腳步聲。
進入屋裡,田芳指引我來到一間亮燈的屋子。我看向這屋地面,瞬間屏住呼吸。只見,馬二鳳躺在地上,手握匕首插在胸口。二寶躺在炕上,赤裸上身四肢伸展睜眼死去,胸口處已被凝結的血液塗滿。
我不忍再看,背對屍體問向眼前的田芳:「幾點發現的屍體?」
她一想,回答:「大概是下午六點左右,之前我一直呆在家裡。」
「當時你來馬二鳳家幹嗎?」
「您什麼意思?」
「別誤會,我相信你。」我解釋。
「閑來無事溜達一下。」
我蹲下,伸手觸摸馬二鳳的屍體,我感到她身體有餘熱且有彈性。
「人一死氣血滯待,體溫急劇下降,一個時辰就會僵硬,怎麼可能溫暖?更何況現在已經九點多鐘,還是冬天。」我分析。
「您的意思是……」田芳注視我。
「我認為,不是六點。」我說。
「不,我沒有說謊,要說假話天打雷劈。」
「我說得不算,還是告知賈富貴讓他處理吧。」
「賈富貴會不會懷疑我?」田芳緊張地問。
「你認為呢?」我反問。
「不知道。」田芳一臉茫然。
再次掃視馬二鳳,我發現她右手靜脈處也有一個針孔,紅腫高起,最近死去幾人,都有這一共同特點,是巧合?顯然不是。
……
……
當晚報案,賈富貴來到時已深夜十點十五分。他眼圈發黑大口吸煙,欲用尼古丁提神。
「從表面看她死於自殺,不過,死亡時間不是六點左右。」賈富貴看向我。
「也許她六點自殺,之後才慢慢停止心跳。」我說。
「幾率很低,但假設田芳當時看到她還有氣息,為何見死不救?」賈富貴費解。
「您說得不對,她把刀插在胸口血流如注,我怎麼救?我無功難道有過?哼!」
「田芳。」我心中不悅。
「師傅,本來就是這樣,我報案是出於本能,她死跟我什麼關係?」田芳臉色怒紅。
「她死與你無關,但你說她六點左右死亡是不負責任。」賈富貴正言厲色。
「不負責任?有本事您就抓我?我沒犯法。」
「你不用生氣,這不是重點,一切也不是巧合。」賈富貴指向屍體:「馬二鳳為何自殺?據我所知,她家最近生活不錯,二寶也要結婚,她殺死二寶而後自尋短見,根本不成立。」
我插言:「兩家人前後死去,很不簡單。」
「您認為……」賈富貴看向我。
我說:「張廣仁與馬二鳳曾放高利貸給張大年,他倆是逼死張大年的元兇之一。我認為,這件事跟張大年有關。」
「但張大年已經入土多年,怎麼可能報復?冤魂這一說法很可笑。」賈富貴不屑一顧。
田芳插言:「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相信不代表沒有。傳言冤魂能夠附體,因此馬二鳳自殺,也就不足為奇。」
「也許是這樣,但不可否認張大年的家人有報復心理。」我提醒賈富貴。
「對,這就是重點。」賈富貴陰沉的臉露出喜色。
田芳分析:「您說過張大年的老婆瘋瘋癲癲,一身病都不能下炕。她女兒曉雪是個啞巴,營養不良骨瘦如柴,她們也能報復?我不信。」
「但她們是張大年的直系親屬,不可忽視。」賈富貴強調。
兩人中,田芳極力證明馬二鳳是自殺,賈富貴則恰恰相反。而我認為,若是張大年冤魂作祟,將是一場無法阻止的悲劇。如果有第二種可能,真正的兇手會是誰呢?這迫在眉睫。
……
……
我一直擔心,即使黎明來臨后依舊如此。就診之人絡繹不絕,人一多七嘴八舌家長里短之言如燕子盤旋唧唧喳喳。
「聽說王奎夫婦失蹤,跟黑紗罩面的人有關,王奎逼死過張大年,這是冤魂來索命啊。」
「胡說八道,你真相信有鬼?這是報復。」
「算了吧,張大年他老婆跟小啞巴是那塊料?李大海,你跟張大年可結過仇,小心吧。」
「臭嘴。」
「李大海該你了。」我說。
「哎!」李大海走過來,右手護著后腰:「侯大夫,我腰疼。」他人高馬大瘦如骷髏眼窩深陷注視我。
「你坐下。」
「好嘞。」
我為他診脈,感覺他右手寸口浮大而數:「我觀察你臉色再加上脈象,知道你是房事過度所致,以後要注意,你走吧。」
他站起身,有些詫異:「……不用吃藥?」
「你是實熱病氣血充足,降則陽陷於陰,升則引起陽亢。調理之法在於心靜,清氣上騰濁氣下沉,少陰腎經自安。」我說。
「多謝侯大夫。」他感激我。
半小時后,就診之人相繼離去,屋裡又空蕩蕩安靜如初。我倚靠椅子閉目養神之際,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剎車聲。
我睜開眼,望向推門而入的女子,她就是懷抱孩子的袁敏。
寒暄一番,她坐下給孩子擦鼻涕:「這孩子又感冒了。」
我看向乾咳的孩子:「嗯,強強胖乎乎的真討人喜歡。」我又問:「強強,你哪裡疼啊?」
「腦門疼,還有......還有這兒,眉毛。」強強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去。
「原來如此。」
「侯大夫,咋治?」袁敏問。
我說:「眉毛內側以及腦門疼,為太陽經脈受熱,如表不解必傷及膀胱,致使尿道口灼熱疼痛小便不利。年幼者可佐以細辛、連翹、天門冬、發散表熱。配鬼針草、枳殼、金錢草、冬葵子瀉膀胱之火。若恐瀉利過度可加五味子、党參收之。」
「強強,快謝謝侯爺爺。」袁敏很興奮。
「謝謝侯爺爺。」
「嗯。」我點頭。
突然間,袁敏臉色一沉岔開話題:「侯大夫,王奎一家找到沒?」
「……」我猶豫,是怕強強聽到。
「強強,阿姨帶你玩兒去?」田芳撫摸強強的頭髮。
「好哇!」
孩子一走,我才說:「翠蘋死在張廣仁家,張廣仁失蹤,一家人被殺。」
「怎麼會是這樣。」袁敏很驚訝。
「還有,昨天馬二鳳一家也離奇死亡,賈富貴初步分析可能是自殺。」我說。
「一連串的失蹤死亡,到底是什麼緣故?」袁敏注視我,臉色驚恐。
「你應該知道。」
「您說我?」
「對,你們都是張大年的債主,不是嗎?」我提醒她。
「呀,您是說這是張大年報復?」
「有可能。」
「我會有危險嗎?」袁敏問我。
我側頭瞅向窗外:「小心為妙。」
剛說完,窗外颳起一陣旋風雪埃飛舞。陰霾中,似乎又看到黑紗女子的身影。但我希望,那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