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怪的病人
東方已見天光。
回到診所后,我洗洗腳躺下。剛一關燈,卻聽到有人敲門。
「誰?」我問。
「我是新站村的張老三,虎子病了,能進來嗎?」
「稍等。」我說。
穿上衣服趿拉拖鞋,我打開反鎖之門。只見,張老三戴著一頂老頭帽,一身雪,後背還背個人,一打量的確是虎子「進來,先坐下。」
「……大晚上,麻煩了。」
「哪裡話,為醫者不救人就是禽獸。」
「……您不是,呵呵。」張老三勉強一笑,嘴裡的大黃牙一覽無餘。
虎子被放到病床上,身體挺直躺在那裡,顯得很僵硬。
「他怎麼了?好像很不舒服。」我說。
「虎子,快跟侯大夫說。」張老三火氣很大。
「……能不能不說?」
「不說就不給你治。敗家的玩意兒,到了這份兒還嫌丟人?快說。」
「……是這樣,六天前,我去市裡見網友,臨上床前喝了一杯水,就暈了。等我醒來,才發覺自己躺在草地上,我爬上公路打輛車回到家,我爸一看我后腰,發現縫了幾百針。到現在我還疼。」
「怪事,怎麼那麼巧。」我邁步,靠近虎子「你翻過來,我看看。」
「嗯。」
我們兩個人,把胖虎子的身子翻轉過來。我往上一扒他的棉襖,果然看到他右腰處,有縫合的傷口「沒錯,跟二寶縫合的位置完全一致。」
「侯大夫,能治嗎?」張老三直勾勾看我。
「……能治,但就怕治好了——也沒用。」我說。
「為啥?」
「虎子右腎,可能沒了。」
「啊。」張老三很驚訝「侯大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我又說「給你開個藥方抓幾服藥,之後,你帶虎子去做B超,看我說的是否正確。」
「爸,少個腎還是男人不?」虎子趴著,望向父親有些后怕。
「閉嘴。活該。讓你瞎得瑟,野花好嗎?弄死你。」張老三一嘆氣,緊皺眉頭問我「虎子沒事吧?」
「放心,他沒事。」我說。
「您說,他們這樣做想幹什麼?」
「你說呢?」
「……我覺得,他們是買賣人體器官的販子,電視上報道過。」
我點頭「嗯,可能性很大。不過,摘除人體器官再完美縫合,還要使被手術者失血量降到最低,一般人根本做不到。更沒聽說販賣者摘除器官后,還給縫上。最多是塞些冰塊,死活碰運氣。」
「這樣說來,他們很有原則,應該挺專業。」
「似乎,還有區別。」我猜測。
「我不管。今兒我就去報案,丟人我認了,但一定要討個說法。」張老三恨得直咬牙。
「爸。你別去。一張揚我的臉往哪兒放?娶媳婦都成問題。」
「唉。」張老三的苦瓜臉一沉,低頭背手垂頭喪氣。
……
……
這一折騰已經天亮,我年事已高身體不耐疲勞,我本想上午關門休息,但我就靠診所糊口,一天不掙錢,心裡就不是滋味。再者,村長劉小松預約過,上午十點他會來就診,我——不能失言。
早晨六點,我燒些熱水洗漱一番,用抹布擦一遍被水蒸汽覆蓋的窗戶玻璃。透過玻璃,我發現風雪飛揚的馬路岔道處,走來一人,女子戴著虎頭遮耳帽。
「她怎麼來了。跟遊魂似的。」我詫異。
很快,我聽到敲門聲「侯大叔在嗎?」
抽出門銷,我拉開門,迎面看向田芳「……你知道我住在診所?」
「是二寶他媽說的,我睡不著就來了,順道跟您學醫。」
我不忍打消她的熱情「愛學習是好事,進來吧。」
「哎喲,凍死我了。」
她進入診所,把早餐放在桌上,一矮身坐下。她摘下虎頭遮耳帽,露出扎得短辮子,單手拍打著帽子上的雪。
「這裡看病的多嗎?」
我點頭「嗯,不少。」
「侯大叔,別光說一起吃。」
「好。」
「以後,我田芳就是您徒弟,這算什麼,是不?」
「嘴真甜。」我又問「你認識二寶有多久?」
「到現在,一個多月。」
「你大前天見過二寶?」
她停止咀嚼食物「……沒有,沒見過。」
「二寶大前天去見網友,被下了蒙汗藥,之後莫名其妙失去右腎,他們縫上二寶的傷口,這不是販賣器官者的作風。似乎,他們有難言之隱,你認為呢?」我說。
「……不清楚。」
……
……
吃完飯,我打開窗戶置換一下屋裡的空氣。田芳挺勤快,拿著抹布在診所里擦拭。那些裝滿藥材的抽屜,讓田芳興趣大增,她拉開一個個抽屜用鼻子嗅聞,我看向她,感到欣慰。
「中醫是國粹,魯迅卻說中醫是騙子,他太過激進。」我一本正經。
「在那時,傳統的都被認為是封建的,況且他學過西醫,深知中醫確實有誤區。」
「等你學會中醫,為師傅揚名,讓大家看看,中醫名副其實不是騙子。」
「那是必須的。」
我們聊著,窗外卻傳來汽車喇叭聲。定睛看去,是一輛黑色桑塔納,對前方的馬車警告。車牌號我熟悉,是村長劉小松的私車。
沒多想,我拉開門在門外恭迎。風雪讓我顫慄,我卻不敢偷懶進屋。他不是大人物,但我的診所就在新站村裡。因此,縣官不如現管,他不能得罪。
車停在我面前,白臉兒、皮包骨、尖嘴猴腮、三七分頭型的劉小松下車,一臉笑容走到我跟前,他握住我的手「大冷天,您太客氣了,快進屋。」
「……不冷。」我嘴硬。
有田芳幫忙,我清閑不少,端茶倒水的雜活,我不用說她就會做。
「您喝茶。」田芳把兩杯茶水放到桌上。
「呵呵,謝謝。」劉小松挺客氣,兩隻眼偷偷瞄向田芳。
等她走開,劉小松又問「她是您愛人?」
我趕緊擺手,小聲說「不不不,她是我徒弟。」
劉小松壞笑「侯大夫,您——行啊。」
「村長,您多想了。」
「您給我看看,我最近老腰疼,是不是得補一下?」
「我看看。」
按住劉小松的脈搏,我閉目冥想嘴裡念叨「寸口太陰肺氣充足,關上浮大可辨症為燥熱。尺部弦而洪實為傷血。」
睜開雙眼,我又說「這是吃烈性補藥所致。另外,您房事過勤也會出現虛勞,血必受損。這不算病,只要減少房事少吃烈性補藥,再佐以當歸、遠志、茯苓、芍藥、山藥、五味子、枳實、半夏、白朮、鬼針草、西洋參十一味葯,喝一個月便可奏效。」
「我這回放心了,侯大夫您真高。」他翹起右手大拇指,手腕上歐米茄手錶隨之晃動。
「村長,您可要常來,我們都想著您。」
「哦。」他看向不遠處的田芳,面現春色。
我琢磨「她丈夫得病,她一定寂寞難耐,急等男人的滋潤。這是人之本性可以理解。」
之後,我抓了三十服藥交給他。田芳有眼見又拿來一個袋子「村長,再套一個。」
「……」他雙眼直勾勾看向田芳,任憑擺布。隨口問「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是牡丹江人,我喜歡這裡。」
「你的聲音很甜,我喜歡。」他大笑。
「我喜歡跳舞。」
「好啊。有空我請你,鎮里的舞廳不錯。」
「一言為定?」
「我堂堂村長豈有兒戲?今天晚上……」他轉頭看我「侯大夫,您看行嗎?」
「這不歸我管,你們隨便。」我說。
他更加大膽。
「今晚我來接你,等著我。」
「不見不散。」
「你叫啥名兒?」
「田芳。」
「嗯,好聽。」
劉小松三角眼充血,估計雄性荷爾蒙已大量分泌。但我總感覺,這種艷遇太輕易,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