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傷別離（六）】

計劃泡湯。

王若素陪著吳爺爺又聊了一會兒，得知常遠橋已經醒來的消息是他從王村長處得知的，心下大安。於是拜別吳爺爺，就回了落鳳坡。

回去的路上，她還在想，常遠橋的消息基本已經打探得妥實了，可是不知道方青琅和林子權什麼情況了。吳爺爺嘴裡被誤認為是卧龍堡學堂學生的那兩個人是不是他們呢？

她也想過，要不要去無名道觀走一趟。可是她一個小姑娘，要去無名道觀的話，一定得有人陪著去。別說現在很快就要過年了，父母不會允許。就算是允許了，爹爹或者叔叔他們有人陪著去，現在山裡的路十分不好走，一旦再出個意外……要知道，每到這個季節，昆嵛山基本都是封山的。

她嘗試性地再次呼喚了一下天地璽，結果仍和之前一樣，沒有一點兒反應。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說他們嘴裡的葉仙人也是一能人，就算有點兒小傷小痛的，他應該也會給治好的吧？可是……可是萬一他們兩個人根本就沒被找到呢？那會不會已經……」王若素想到這裡，嚇得捂住了嘴巴。

自己這一直高燒昏迷了很久，如果是沒找到他們二人的話，他們現在凍也凍死了。找到了的話，也是一具，不，兩具冰雕了吧？

王若素趕緊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自己腦海里搖頭，雙手合十，小聲念叨著：「阿彌陀佛，神佛莫怪。我是胡思亂想的。不不不，我沒有想過，他們一定好好的。妖魔鬼怪，你們不要把他們抓走啊！」

她不知道，此時正在無名道觀文翰堂學習的兩個人，幾乎同時感到背後一陣陰風吹過，寒入骨髓。

「小師弟，你有沒有覺得冷啊？」方青琅一邊說一邊還打了個哆嗦。

從兩儀谷回來后，小師弟早收斂了之前惹是生非的嘴臉，現在一直保持保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姿態。誰想到他此時也是一臉惶恐的表情，點頭道：「怎麼還覺得陰風陣陣呢？」

看他們二人學習的法了道長一個凶神惡煞的眼神掃過來：「道家聖地，向來光明，哪來的陰氣之說？專心點兒！」

師兄弟二人趕緊收心，把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在面前的書籍上。

王若素失魂落魄地混回了落鳳坡。進家門之前，但是家人看到自己的樣子會擔心，她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臉頰，調整了好半天表情，這才推門進去。

「爹爹，娘，我回來啦！」

就聽她娘親在屋裡回道：「丫頭，快過來。快先到屋裡暖和一下。炕上熱著呢。」

王若素一邊歡快地答應著，一邊推門進去，見祖母也炕上坐著，趕緊作揖問好。

她祖母和娘親二人例行地問了一遍冷不冷、餓不餓，學堂那邊怎麼樣之類的問題，她都一一作答。然後才脫了鞋，到炕上暖和起來。

父母這邊的屋子和她屋子的擺設基本差不過，除了多了個衣櫥和梳妝台。她瞅了一圈沒見到父親，這才開口問道：「我爹爹呢？」

「在祖父他們那邊呢。」娘親笑笑，「有人來給你叔叔做媒呢，你很快就會有嬸嬸了。」

王若素一聽，非常高興，反問道：「真的嗎？他們什麼時候成親？」

祖母戳了她額頭一下：「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著急？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當然著急了！」王若素理直氣壯，「打我記事起，咱們家還沒有過喜事呢。」

聽她這麼一說，似乎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婆媳二人對視一眼：「若是能定下來的話，咱們就早早準備。他們要去送丫頭的話，一來一回也沒時間……」說到這裡，她們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住了嘴。

王若素一門心思盯著娘親的肚子看，是不是還伸出自己的手摸一下，心思根本沒注意到祖母和娘親在說什麼，隨口問了一句：「送誰家丫頭去哪兒啊？」

娘親趕緊岔開話題：「什麼去哪兒啊？你摸我的肚子有沒有被踢到啊？」

王若素一聽，趕緊點點頭，一臉興奮：「踢了我好多次呢！肯定是個弟弟，真調皮！」

「小丫頭都說是個弟弟了，那肯定就是弟弟了。」祖母摸了摸她的頭髮，「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呢。想當年，你娘生你的時候，生了幾天幾夜呢。嚇得我們差點兒以為你要生不下來了。」

王若素一聽是說自己的事情，趕忙問道：「為什麼會生了幾天幾夜啊？」

娘親笑著搖搖頭：「我怎麼知道？都以為我懷了個妖怪呢！」

「我怎麼會是妖怪？祖母你當時也這樣認為的嗎？」

「說實話，當時確實這樣想過。不過生下來就知道不是妖怪了。」

王若素一聽，嘟起了嘴巴：「我這麼可愛，怎麼會是妖怪啊？」

祖母笑道：「你沒聽過哪吒的故事嗎？我們還以為你娘親也懷了個哪吒呢！」

「那我得一生下來就會說話才是妖怪吧？」王若素轉了轉眼珠子，一臉的古靈精怪，「娘，祖母，我生下來的時候有沒有一開口就喊你們？」

「這孩子……越說越胡扯了不是？哪兒有一生下來就會說話的孩子啊？那不真成了妖怪了嗎？」祖母嗔怪道。

她娘親接話道：「不過話說回來，娘，我生若素的時候確實生了好幾天，每次肚子痛了半天就沒動靜了。也不知道肚子裡面的這個會不會好一些。」

祖母搖搖頭，嘆息道：「大兒媳婦啊，你受苦了。」

「娘，這有什麼苦不苦的呢？你看看若素，就算當時苦了點兒，看著丫頭長到現在，也不覺得苦了呢。」

「那倒也是。我們若素也是個出息的丫頭呢。」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感慨了半天。然後又把話題轉移到媒婆給介紹的姑娘家身上去，兩個人嘀嘀咕咕討論了半天，說哪個媒婆介紹的哪個姑娘可能更適合王若素的叔叔，哪個高攀不起，哪個又脾氣不好不適合自己，等等等等。

王若素從來不知道祖母和娘親在一起這麼能八卦，一會兒工夫，就聽她們二人說了不下五個姑娘了。她們說的人她不認識，說的事情也不感興趣，自然就一直默默地不出聲。加上火炕上又暖和得很，她坐了一會兒困意來襲，後來乾脆直接躺了下去，很快就睡了過去。

過了好大一會兒，婆媳二人才停下了八卦。祖母摸了摸王若素紅撲撲的小臉蛋，低聲對自己大兒媳婦說道：「會不會冷？找個東西給她蓋上吧。」

娘親點點頭，從身後扯過一床被子，細細地給女兒搭上。她盯著她的眉眼看了半天，這才小聲說道：「娘，我差點兒以為這丫頭就活不過來了呢！」

祖母長嘆一聲，怕把她驚醒，伸手輕輕拍了她幾下，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時一樣。

「都過去了。這丫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對了，琅琊王氏派人來接她的事情你們跟她說了沒有？」

「還沒有。她爹爹的意思是想等過完年再跟她說。怕說了，她沒心思過年了。」

「也是。不管她去還是不去，提前說了，這個年估計就沒什麼心思過了。算了，都聽你們安排吧。不過我聽說，那邊派過來的人還是登州府等咱們回信呢。你們可提前給人家打過招呼沒有？」

「已經說過了。他們來的時候，已經跟他們交代過，咱家不干涉若素自己的選擇。她要去的話我們不會攔著，不去的話，我們也不會逼著去。」

「對方什麼反應？」

「他們似乎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就把東西留下了，說是年後再來拜訪。」

「完了？」

「完了。」

祖母略一思忖，道：「大世家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哪怕只是下人，那見識也不是我們這些貧民百姓能比的。我跟你爹之前還覺得咱們家一直對子孫散養著，像他們兄弟三人都是由著性子長大的，他們想學什麼想做什麼我們老兩口從來不攔著。雖然不說走過南闖過北，但是見識比和咱家差不多條件的，還是高一點兒的。但是和大世家一比，什麼都不是。」

「娘，我聽說，州府那些官家老爺家裡招丫鬟，除了好看也都得會認字呢。咱們要進城的話，估計連丫鬟都做不了。」

「確實如此啊。所以啊，媳婦，我說這麼多，意思也是想告訴你，有這個機會讓丫頭出出見識，你再不捨得，也要忍著，不能拖她後腿啊。」

娘親臉上一紅，像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略微有些不自在：「娘，我沒有。」

「都是當娘的，我能不知道你心裡什麼滋味？這兒女都是爹娘的心頭肉啊！何況咱們家這丫頭，從小就聰明伶俐。同樣一本書，別人家孩子看兩眼就睡過去了，她能悶著頭直接看完。這也就算了，看完還能直接背出來。你還記得之前來講佛經的那僧人私底下怎麼跟咱們說的嗎？」

娘親點點頭：「他說沒想到落鳳坡里還真落了只金鳳凰。可是娘，這鳳凰豈不是……」

祖母搖搖頭：「我也十分不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過我總覺得，那僧人說的不是我們所想的那個意思。還是看丫頭自己的選擇吧。」

她娘親一聽，更加茫然了。也不知道怎麼接話，於是屋子裡就這樣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