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行路難（二）】
俗話都說，三六九，往外走。
既然決定了要去琅琊王氏，王若素和二管家王子武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正月十三就出門。王家的男女老少雖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設想過會有這種結果，但是沒想到小丫頭把時間安排得這麼倉促，他們一直以為，起碼也得過了元宵節才會走。
小丫頭自己解釋說，出了正月學堂就會正式開課。如果琅琊王氏確實會給自己提供一個非常棒的求學機會的話，那自己自然不能夠錯過開學。從落鳳坡到琅琊，二管家他們一路上暢行無阻還走了整十天，自己總得留一點兒富裕的時間。算來算去，最快的啟程日子只能安排在正月十三。
王家眾人聞言覺得小丫頭說得有道理，趕緊匆忙把年前給她準備的東西都收拾好。到了臨走的當天早晨，她娘親和她的祖母二人抱著王若素痛哭流涕，最後還是二管家說學堂年中和年末都有整月的假期，府中到時候會安排她回家，這才把三位女子安撫了下來。
等王若素上了車才知道，和家人分別也總有再見面的時候，更麻煩的事情都在後面。
第一天上午，她還沉浸在離開家的痛苦之中，整個人鬱鬱寡歡。
等到她想通了，自己安撫好自己之後，本想著見識一下沿路的風景，也好踐行自己「讀萬卷書又行萬里路」的理念，她感覺自己人都不好了。
起先只是覺得上腹不適，不一會兒就覺得自己噁心想吐。她想著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就沒吱聲。中途休息的時候才被王少南發現她面色蒼白，不斷地出冷汗。
二管家接到消息上前一看，以為她是受了風寒，當日便早早找了驛站停下休息。另派人請了大夫來給她看病。
誰知道大夫還沒上門，她自己喝了薑湯之後覺得出了汗之後心神大好，直接進屋躺下就睡。
等大夫到了，眾人也不便進屋喊他，於是讓大夫仔細瞧了他們隨身帶的葯是否有疏漏，不足的地方又從大夫那裡買了一些。
第二天，她剛一露面，就見二管家上前把她仔細打量了一遍，她趕緊主動開口道：「我好了，不難受了。」
二管家微微一愣，瞧她雖然說話底氣十足，但面色微紅，又擔心是否是發了熱，遂請驛站的廚娘過來一摸其額頭，對方告知：「姑娘似乎並無發熱。」
他心裡暗道：難道鄉野長大的姑娘就是皮實？昨天看那狀態病得不輕，結果只喝了一碗薑湯就好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他絲毫不敢有一點大意，只好小心翼翼問道：「小姐，您看您要不喝一碗湯藥？昨天大夫開的藥方，小三已經給您煎好了。」
王若素猶豫了一下，本來覺得自己現在是神清氣爽，根本不需要喝葯。但看二管家的態度，覺得自己不喝葯似乎有點兒對不起他的一片誠意，最重要的是，她擔心自己路上再受了風寒，到時候誤了趕路，那就太糟糕了。
當下她就決定，湯藥必須得喝，起碼要鞏固一下病情。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誰知道這一碗湯藥下去，並沒有起作用。馬車才跑了不一會兒，前一天的癥狀復又出現。正糟糕的是，這一次不僅僅是出冷汗，她覺得馬車裡似乎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而她在這個空間里暈頭轉向，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嘴巴里總抑制不住想吐什麼。不想還好，一想到「吐」這個字，她就聯想到早上自己喝掉的滿滿的一大碗湯藥。越想她越覺得噁心，直到最後，她實在控制不住，趕緊叫停馬車。
駕車的王少北原本一心一意盯著眼前的路，忽然聽到身後小姐大叫，嚇得他猛一哆嗦，趕緊勒住馬車。誰想車還沒停穩，就見小姐直接從車裡跳了下來。她不顧自己打了個趔趄，連滾帶爬衝到路邊，趴在那裡就吐了起來。
等王若素吐完，轉過身坐好，這才發現，身後五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還是二管家處事老練，沒多言語，只接過王少東手裡的水袋遞給她。她道了一句「謝謝」接過水袋先大喝一口漱了漱口，這才小心地喝了一口。
還是隆冬季節，水還是涼的，即使她在嘴裡含了半天才咽下，還是能夠感覺到從心裡竄出的寒氣。可奇怪的是，這股寒氣讓她覺得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想到這裡，她又喝了一口。這才將水袋還了回去。
見她精神依然萎靡，二管家只好再次安排就近歇息，一邊又安排人去請大夫。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也不放王若素回房休息，可兩人又不能幹坐著。
他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姑娘半天，想起出門之前家主的交代，於是她開口問道：「小姐，是否會下棋？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廝殺一局。」
沒想到她直接給了否定答案說「不會」。
二管家當下覺得十分失望，他甚至有些懷疑家主的消息是否準確。可沒等他有精力質疑，小姐說道：「但是我可以學。」
一看她已經是一副「我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學了」的樣子，二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負責王少東擺好棋盤。
如果眼前這位是五小姐的話，他應該會直接拒絕她的提議。可眼前這一位，自己才剛接觸，還摸不清她的脾性。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斟酌了一下字眼，謹慎地開口：「小姐，這棋盤如戰場亦如人生，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參透的。」
「我知道。打發時間嘛！」姑娘朝他粲然一笑，「還請二管家給介紹一下規則。」
得！看來她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二管家心一橫，略微把基本規則一介紹。
小姐聽得認真仔細，待他不再開口，她直接問道：「那我們試一局？」
本來就是自己提議的，他也不好拒絕。
到大夫來的時候，兩人一共下了三局。
第一局他還有意讓著她最終小姐輸。
到第二局他已經直起身子嚴肅對待，最終平局。
最後一局，他皺眉思考半天才落下的一子，對面的新手連猶豫都沒有，直接落子狙擊，他輸。
一直在旁邊伺候的王少東不是沒見過二管家的棋藝，他以為他是有心偏讓，直到很久之後，他聽到二管家對家主回稟的時候，說了句「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一步是庸者，走一步算三步是常者，走一步定十步是智者。而小姐，初次學棋，我竟摸不准她能看多少……」他才知道，沒有偏讓。自然他也清楚了，為什麼二管家一直對小姐恭恭敬敬。
大夫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又是生龍活虎的王若素。可這次，說什麼二管家也沒放過她，讓大夫從頭到腳給她檢查了個遍。最後大夫回了一句：「姑娘應該是暈車吧？」
眾人皆驚。
大夫笑笑：「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想必這位姑娘此前並不經常乘坐馬車，還不太習慣，會噁心嘔吐都是正常現象。」
「那要怎麼解決呢？」
大夫略一沉吟：「不坐車就沒事了。」
見身後的幾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趕緊追加一句：「要不坐在車外面也能緩解癥狀。」
顯然這個答案並沒有讓人滿意。他只好一本正經地說：「老夫給開一道安神的藥方吧。姑娘上車前半個時辰喝下就好，可保一路睡到底。」
二管家一聽，趕忙問道：「是否傷身？」
大夫回道：「一天喝一次，連續不能超過半個月就沒問題。」
二管家這才點點頭，示意王少東付了銀子，然後安排王小三跟著去取了葯。
當天就煎了葯給小姐喝下，她一路睡到晚上，好不容易被喊起來，吃過晚飯，她回屋就繼續睡過去了。
正月十五這天，正是喝葯的第二天，又是一路昏睡不停。
王少東從樓上下來，走到二管家跟前，小聲回話：「空房間不少，倒也乾淨整潔。可我總覺得有些奇怪。您看，要不我們要三間房？這樣小姐安排在中間，我們左右兩邊都有人。」
二管家一擺手：「不需要！兩間即可。」
然後轉身朝王若素擺了擺手：「小姐，您想吃點兒什麼？」
王若素打著哈欠進了屋，隨便找個把椅子坐下：「聽二管家的。不過有可口的小冷盤來點兒最好不過了。」
二管家聞言，揚手找過驛站中的小吏，低聲詢問道都有什麼。然後在其指點下點了幾個菜，最後加了一句：「有什麼好酒儘管上，趕路這麼久需要解解乏。」
說話間，王少南和王少北也進了屋。
二管家隨即招呼四人坐下。四人也不客氣，拉過椅子和二管家還有小姐直接坐到一桌。
王少東小心瞟了一眼王若素，見她腦袋上的兩個丸子已經被她睡得東倒西歪，忍不住開口道：「二管家，要不明天開始讓小姐做男子打扮吧？」他快速伸手指了指她的頭髮，用嘴型示意道——髮型太亂！
二管家會意，開口問道：「小姐，您介意穿男裝嗎？」
王若素整個人還在昏睡狀態，只是機械性地回答道：「不介意。」
二管家剛想說「要不從明天開始咱換男裝」就聽王小三說道：「我們可沒帶男裝。另外，我不會針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