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行路難（三）】

沒帶男裝不成問題，他們隨便誰的，給改幾套就成了。王小三估計平時被壓迫次數多了，熟門熟路地知道他們下一句會說什麼，乾脆直接把他們的要求給堵了回去。

而且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不會針線活。

「這驛站離最近的集市有多遠？」

王少東沒想到二管家會問這個問題，他心有疑惑，但職責所在，他迅速回答道：「來回起碼需要兩個時辰。」

「唔……不近！」二管家給王若素添了茶，又給自己倒上，「今日正好元宵佳節，不如我們一會兒直接去集市。一來給小姐添置新衣，二來帶小姐去看花燈。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王若素有氣無力：「太麻煩了。我只想吃完飯早點兒休息。」

「既然這樣，老大，你吃過飯和小四去集市一趟吧。一是衣服，二是需要再給小姐抓幾副葯。你們再看看，如果需要添置別的東西，自己決定就行。」

「是。」

「小三，你明日還要早起給小姐煎藥，吃過飯也早早去休息吧。」

「是。」

「老二，你一會兒去打聽一下官爺，附近有沒有河流小溪什麼的。臨行之前，小姐家裡還給她帶了八仙過海的花燈。規矩不能變，我們得帶她去把花燈放了。」

「要不我現在去問吧？反正飯菜都沒上來。」

「也行。你先去吧。」

他們幾個人的安排井井有條，王若素卻是一直撐著下巴，耷拉著眼皮。只有在她聽到有人提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珠子才動一動，卻也並不睜開眼睛。

片刻之後，他們點的酒菜都上了桌。王少南也回家報信說，這福臨驛站西面不遠就是福臨河，河兩岸的姑娘都在這條河裡放花燈。

二管家點點頭：「那就這麼決定了。吃菜吃菜，吃完了各忙各的。」

說完，他聞了聞面前的酒杯，道一聲「好酒」又破天荒地給王若素倒了一杯，美其名曰——喝完酒之後可以睡個囫圇覺。王若素倒也沒拒絕，反而是一臉興緻勃勃，跟大家解釋說這是自己第一次喝酒。會不會一杯就倒？

登州府的傳統，向來都是女孩子自己或者和小姐妹一起到河邊許願放花燈。所以，二管家和隨從老二把她送到河邊之後，輕聲叮囑了她一番要小心別落下河之後，就遠遠離開了河邊，留王若素一人提著小叔叔給她做的八仙過海花燈。

圓月當空，樹影婆娑，小小的王若素此刻更顯得形單影隻。她提著花燈沿河道邊走邊道：「去年去看花燈，還是『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沒想到，今年我該吟的卻是『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說到這裡，她停下腳步，把花燈提起來，趁著月色，仔細端詳半天，這才小心翼翼走到河邊。她彎下腰，把花燈往河中一放，輕輕往前一推，只見那八仙過海花燈晃晃悠悠隨著水流往下流飄去。

王若素站起身來，隨著花燈又走了幾步，一邊走一邊唱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唱到此處，她已是淚流滿面。只見她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盯著遠處看了半天，這才咕噥道：「不應該回首能見到爹爹和娘親的嗎？都是騙人的！」

她話音剛落，就聽有人一聲輕笑，一個陌生的聲音落入她的耳朵：「小姑娘，別失望！沒看到你的爹爹和娘親，但是有我在燈火闌珊處等你，也是一樣的！嘿嘿嘿嘿……」

王若素聽到這些話，心中大亂，慌忙問道：「你是誰？二管家！二管家！是你嗎？」

對方又是「嘿嘿」一笑，語氣卻滿是不耐：「你這麼傻的嗎？連我的聲音和你的二管家的聲音都分不清？也是，喝了那老怪的湯藥，不傻就不正常了！」

王若素只覺得眼前有黑影一晃而過，四周似乎開始起風了。

「沒想到你這小丫頭，膽子還挺大的，不吵不鬧。」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不喊二管家來救你嗎？」

王若素微微搖了搖頭：「有用嗎？」

「好像真的沒用呢。你看——」

王若素沒有看到對象的樣子，但是卻很清楚對方想讓她看向哪裡。她朝著他想讓她看去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幾個身影快速朝前掠去，目標正是二管家和隨從王少南。

「他們自顧不暇。別說你喊他們也聽不到，即使聽到了他們也無能為力。還不如現在這樣，說不定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呢。」

「自然。二管家他們也是泥菩薩過江。」王若素搖了搖頭，「只是不知道，您為什麼要抓我呢？」

「哦？你怎麼知道目標是你？說不定是二管家呢。畢竟按照目前的狀況來看，二管家似乎比你更值錢喲。」對方輕輕一笑，話雖不好聽，語氣卻異常溫和。

王若素同樣一笑：「如果目標是二管家的話，我一個小丫頭無足輕重。您大概根本不需要跟我說這麼多，甚至連殺人滅口、斬草除根的借口您都不屑於用。畢竟相對於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來說，您拔刀還浪費力氣呢。」

「喲！這個觀點挺新穎。不過你這小丫頭還挺對我胃口。聰明伶俐又懂得審時度勢，看問題一針見血，確實是個好苗子。要不你考慮一下拜我為師如何？」

「有什麼好處嗎？」

「還會討價還價？」對方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果我說可以留下你的命呢？是不是覺得我很大方？」

「啊……原來是想要我的命呢！」王若素語氣里略顯驚慌，「我一個農村出來的小丫頭，不知道礙了哪位大人的眼？不知道可否讓我死得瞑目？」

聽她這麼一說，對方明顯一愣，半天才回道：「咦？你這小丫頭分明是在告訴我你寧死不屈咯？」

「只是不想讓您為難而已。畢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您要保我小命收我為徒的話，豈不是要還人家錢？我想您應該不是一位不看中錢財的人。」

「哦？何以見得？」

「如果您不看中錢財的話，一定會對您接手的任務有所挑剔。像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明顯應該被列為老弱病殘需要受保護的一類，您怎麼還會接了這燙手的買賣呢？」

對方聽她這麼一說，「嘿嘿」笑了幾聲：「有道理。你這小丫頭，我竟然小瞧你了。還有別的想法嗎？都說出來！說不定我還真能考慮一下讓你死得瞑目。」

「別的也沒有了吧？既然知道您是這種人，就更不應該讓您為難了。您收的錢財又不會退給人家，如果要留我一條小命的話，我想來想去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卷人家的錢財帶著我跑了。這種事情，對您的口碑可是不太好。最終還是得影響您以後的買賣。不合適不合適！我這種小丫頭不值得您把後半輩子的錢途給搭上！」

「哈哈哈哈……」

若說此人之前一直還有隱藏，此刻是徹底放鬆大笑起來。王若素甚至能夠感覺到，他離自己的距離也近了一些。果然，下一瞬間，有隻大手搭上她的肩頭，看似是輕輕拍了她三下，但那力度也讓她心驚膽戰顫了又顫，還差點兒沒站穩。

「小丫頭你這身板可不行，我還沒使勁呢你怎麼就扛不住了？」

王若素差點兒沒噴出一口鮮血：「我說了我只是個弱小的小丫頭。」

「也是！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得罪了人，竟然花這麼大價錢讓我們半路截殺你。」對方語氣里明顯充滿了質疑，「我應該不會認錯人吧？你是從落鳳坡出來的王若素不是？」

王若素一愣，偷偷挪動了一下腳步，小心翼翼地嘀咕道：「我說不是您相信嗎？」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已經很小了，沒想到對方還是聽到了她的話，順勢接道：「不信！哈哈哈哈！不過看到小丫頭你這麼可愛的份上，我就好心讓你死個明白，不怕告訴你，是一位婆婆委託給我們的任務。看她樣子就是替主上跑腿的，背後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哦？」王若素微微挑了挑眉，「任務是殺了我？」

「可以這麼說吧。」對方略一停頓，「總之，不能讓你活著到達琅琊。」

「聽起來我似乎惹了不小的麻煩。」王若素站得有些累了，她又忍不住偷偷挪動了一下腳步，後來乾脆直接盤腿坐了下來。

「也不能說是你惹的吧？」雖然看不到對方的神色，但王若素卻從他的語氣里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總覺得是你爹娘惹下的風流債。」

王若素聽他這麼一說，嘴角忍不住上翹，語氣上卻依然保持之前的驚慌：「哦？您何出此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