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月光歸來(十四)
事實上韓暢並不是本市人,從來都不是,從出生到上學,小學、中學、大學……他人生之初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S市度過的,直到他二十五歲以後因故搬到的這個對於他來說全然陌生的城市。
只不過對於那個時候的韓暢來說,無論搬到什麼地方都沒有什麼不同的,只要離開曾經生他養他的那塊故土就好。甚至越是陌生越是不熟悉就反而越好。
他並不會主動融入,只願意成為一個冷眼旁觀者的角色,如同一頭孤狼寂寞的行走在陌生的城市,沒有任何追求、沒有任何理想,更沒有任何關於明天的希望,只是徒勞的消耗著自己年輕的生命,覺得世界的一切都變得蒼白,失去他本來的色彩。
時間一長就連韓暢就覺得自己不太像是一個活人,可是不像卻不代表不是,事實上有些時候他自己也會覺得迷茫,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究竟還算是個什麼?
再後來韓暢終於意識到這樣不成,即便他甘願用自己的生命去獻祭過去的時光,過去的終究就是過去,再也不可能重新來過。
不願意重新回到過往的生活,韓暢索性給自己選擇了一條最普通不過的道路,和城市中匆匆而過的同齡人完全相同的、繁瑣而又忙碌的打工人的道路。難能可貴的是,生活越是繁忙日子就過的越快,日子過的越快他就越沒有時間回憶過去,而越沒有時間回憶過去他才漸漸發現自己終於活得開始有些……像個人了。
漸漸的韓暢也會逐漸開始參加一些社交、娛樂活動,不多,也並不多感興趣,只是儘可能的不與之前熟識的人再有接觸。直到後來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結婚,韓暢即便再不願意也無法推脫,只能當了個可有可無無可奈何的伴郎。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婚禮上,韓暢遇到了簡欣怡。
相比較其他女孩,簡欣怡顯得明顯要恬靜許多,乖乖巧巧的站在她應該站的位置,做著她應該做的事情,既不會顯得過分冷淡更不會顯得張揚耀眼,她的話並不多,更多的時候都更像是一個傾聽者。
尤其是,簡欣怡是婚禮當天唯一沒有設計、陷害伴郎團的伴娘。
如果說之前簡欣怡這樣乖巧的女孩只會令韓暢覺得索然無味,可是換到現在這個時候反而令韓暢忍不住多分給她一絲的關注。
於是在婚車上,當簡欣怡陷入尷尬面露囧色時,韓暢主動發聲替她解圍。
事後,韓暢沒有想到表哥竟然自作主張,將自己的座位安排在那個姓簡的小姑娘旁邊。
其實旁邊坐著的人姓張姓李還是姓簡,韓暢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同,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包括飯桌上韓暢給眾人倒水,也不會基於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所做出的最基本的餐桌禮儀。
只不過那個時候一桌子人的注意力大多被熱鬧的婚禮現場所吸引,只有那個姓簡的小姑娘在韓暢為她倒水的時候暈紅著臉蛋輕聲道謝。
她的聲音很甜,眼瞼微微下垂,長長的睫毛顫抖著,視線明明就落在面前的茶杯,眼神里卻彷彿並不局限在眼前,反而飄忽的令人無可琢磨,而嘴角帶著最禮貌客氣同時又是最疏離不過的笑容。
這樣的一個特別的女孩子,矛盾到令人感到琢磨不透的同時又想要好好了解了解。
反常的,婚禮結束后韓暢沒有急於離開,而是等到她出現在大廳時候主動提起話頭——
「待會兒你準備怎麼回去?」
而坐在韓暢車裡的簡欣怡依舊是恬靜的、乖巧的,有著不同於她所從事的職業的穩重、斯文,同時也有著不屬於她的年齡的豁達、通透。
以至於讓人想要知道,她這樣的心思究竟是渾然天成還是有意為之。
然後很快,韓暢便得到證實他的猜測的機會。
他並沒有著急給和她聯繫,同樣的她也並沒有聯繫他,兩個人就像是不約而同的將對方遺忘。而當韓暢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依舊是不見有任何驚訝。
這令韓暢覺得難得的放鬆。
事實上最開始的時候韓暢並沒有對簡欣怡抱有什麼目的性,單純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合自己的脾氣,可以為自己單調而蒼白的生活增添一抹鮮活的亮色。同時又不用擔心會增添什麼心理上的負擔,畢竟簡欣怡到底和別的女孩子不同,她似乎對韓暢同樣沒有任何的期待,只不過是一個合得來的異性玩伴,或者說異性飯搭子而已。
簡單到令現代快餐飲食男女無法想象。
到後來,很多的事情就那麼順理成章的發生,兩個人似乎誰也沒有主動停下來問一句:為什麼?
韓暢本以為簡欣怡永遠都是會那麼豁達、通透、波瀾不驚,永遠也不會為任何事情而慌亂無措,直到他出其不意的求婚——
那是第一次,韓暢在簡欣怡臉上看到名為「慌亂」的情緒。
而不久之後,韓暢便從簡欣怡口中得到令他心滿意足的答案。
她,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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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韓家簡欣怡只覺得腦子亂成一鍋稠粥,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異常敏感的注意到一個一直以來都被她所忽視的問題。
那就是……
自從韓暢向她求婚以來,只送給過她一種首飾——耳釘。甚至連鑽戒都沒有。
用韓暢當年的話來說,那就是:「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女人的沒不需要過分修飾,有點睛之筆即可,太多了反倒是顯得累贅。」
所以領證那天韓暢送給簡欣怡的禮物是,耳釘;
結婚周年紀念韓暢送給簡欣怡的禮物是,耳釘;
簡欣怡生日韓暢送給簡欣怡的禮物依舊是,耳釘。
簡欣怡本以為韓暢送自己耳釘只不過是源於他天生的直男審美,可是傍晚時候見到活生生的鄭薇時候,她忽然不那麼確定了。
鄭薇的美極具侵略性,周身並沒有多餘首飾累贅,然而到夕陽照到她的面頰,那張趾高氣昂的臉上,耳垂出的鑽石耳釘熠熠發光,為它的主人平添一抹犀利炫彩。
並不是簡欣怡故意胡思亂想,可是如果一個男人鮮少關注細枝末節卻唯獨對某一細節關注有加,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男人的關注絕非空穴來風,必然是有所依託的。
下意識的,簡欣怡幾乎可以在腦海中清晰的描繪出韓暢對鄭薇的近乎痴迷的關注,是何等熱烈的感情才能令這個男人在日後即便選擇和其他的女人結婚,也要在各種值得紀念的日子複製曾經的美好。
如果這個男人不是刻意而為之,那麼就一定就是愛這個女人愛入骨髓。
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很難不令簡欣怡感到神傷。
下意識裹緊身上的外套,簡欣怡信步徜徉在小區寂靜無人甬道之上。出小區門不遠過一條馬路就是商業區,美食餐廳、各色精品時尚店一應俱全,而此時正值人流高峰,整條街流光溢彩熱鬧非凡,尋覓晚餐、夜宵的年輕人絡繹不絕。
接連有十指相扣的情侶從簡欣怡身邊走過,歡聲笑語中簡欣怡隱隱几分的恍惚,她猶記得當初和韓暢交往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般輕鬆、愉快時光。
記得有一年春暖花開時節,韓暢邀她一起去郊外賞花踏青。開始的時候簡欣怡本以為只有她和韓暢兩個,到了才發現原來是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各個都年輕時尚,尤其是其中為數不多的幾位女士更是妖嬈艷麗,舉手投足都帶出誘人魅力。如此一來反倒是簡欣怡顯得過分清淡,多少有幾分的格格不入。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春末時節正是郊外景色怡人時候,天空碧藍如洗清風拂面,桃花、杏花、梨花,一樹樹開滿枝頭,爭芳鬥豔煞是好看。
開始的時候簡欣怡一直和韓暢走在一起,後來爬到山頂韓暢便被其他男士叫了去,留下簡欣怡一個只能和女士們混在一堆。簡欣怡生來慢熱,並不擅長在短時間內和陌生人建立聯繫,再加上那些個打扮艷麗的女人實則話題匱乏,聊的除去娛樂圈八卦便是議論到底哪個男人長得最是養眼,開始的時候聽聽也還算有趣,時間稍長簡欣怡就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好在她飽受煎熬的時間並不算長,很快到了午飯時間,來之前一伙人已經準備了不少野餐炊具,路上又向當地的老鄉購買了水庫魚、土雞等食材。男人們熱熱鬧鬧的張羅著架爐子燒烤,有幾個人甚至還商量著如何將活好的泥巴裹在魚皮外面放進火塘里烤,幼稚的就像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學生。
簡欣怡自然不可能和某些大號小學生混在一堆。事實上他們每一個都被安排了任務,鑒於一眾女士裡面就簡欣怡看起來最有賢良淑德的模樣,於是她便被要求負責照看爐火,保證在眾人尋找食材歸來之際保證爐子里的火不熄滅,最好還能燃燒旺盛。
開始的時候簡欣怡本以為這本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卻沒想山裡忽然颳起一陣妖風,爐子里的碳塊立刻冒起滾滾濃煙。簡欣怡生怕火勢太猛控制不住,連忙調整爐子擋風板,同時被嗆的咳嗽不已,煙吹進眼睛里頓時刺激得眼冒淚花,一頭秀髮更是被風吹得四處飛揚,無法控制。
髮絲擋住了視線,簡欣怡卻根本分不出手打理,一時間手忙腳亂。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前忽然一亮,搗亂的頭髮已經全都被人從背後攥住,重連攏到腦後。
簡欣怡回頭才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居然是韓暢,頓時驚訝開口:「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看你左支右絀出醜的時候。」韓暢笑著回應,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很隨意,彷彿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轉眼的功夫韓暢就將簡欣怡的頭髮全都攏在自己手心當中,熟練的幫她把頭髮卷在腦後,手指靈巧捲成一個結實、漂亮的髮髻,動作輕巧的根本沒有令簡欣怡感到任何的不適。
事後簡欣怡曾經偷偷拿手機當鏡子照過,韓暢梳頭的手藝真的很不錯,至少比她自己梳的要好的多的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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