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湖和蝴蝶
據花折所說，十年前他們因為那本莫須有的裴家劍譜歷經磨難，躲過一場又一場的追殺，虞楚之不慎負傷，生命垂危。花折雖有醫術，卻沒有良藥，只好冒險回到蝴蝶谷，求她的師妹救虞楚之。
他們得師妹相救，留在蝴蝶谷，虞楚之的傷情有所好轉后卻又病倒。師妹不知為何帶著自己的蝴蝶自焚火中，花折無奈，只得坐上蝴蝶穀穀主的位置。開始的那幾年很不容易，她身邊無人幫她，她只能憑一己之力抵擋所有反對的力量。還好她有一身絕佳醫術傍身，這才堪堪坐穩谷主的位置。
可是花折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無法引蝶。蝴蝶谷歷任谷主皆有彩蝶相伴，能引蝴蝶環繞，但花折不行。自她是沒帶著自己的蝴蝶自焚與火中后，蝴蝶谷便無人再能引蝶。這一點花折沒有說。
花折看著虛空，回憶那並沒那麼容易的過往，臉上的神情柔和，不見一絲惱恨，虞楚之也是微笑著說或是認真地聽著。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半分對這江湖的失望，或是對別人的不滿。
但楓林天他們不一樣，個個蹙了眉頭。
他們並未真的入了江湖，對江湖充滿期待和嚮往，在他們心中，江湖不該有那麼多慾望和算計。江湖難道不是瀟洒自在、熱血誠摯的嗎？
亭中沉浸在各自思緒里的人沒有發現，坐在一旁的還以君深色平靜地可怕，甚至是在花折說起自己師妹死去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只是眼睛里卻流露出冰冷地光芒。
故事聽便，楓林天他們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他們需要好好地平靜一下聽故事的時候起伏的情緒。
在僅容一人走的小路上，沐漣漪低著頭走在幾個師兄的最後，不難看出她情緒的低落。
慢慢地走在她後面的還以君在風吹來的時候伸手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看著頭頂的太陽，嘆道。「今日可真冷」
沐漣漪到了自己住的院門口，問了院中的小丫鬟去後山的路。
她順著小丫鬟指的路走了。
還以君還是方才的那副打扮，就連斗篷都沒脫，坐在自己的院中喝茶曬太陽，驀然瞥見外面的路上似乎一個紅衣身影快速走過，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出去查看，就看到紅衣身影已經到了拐角。
他緩緩跟了過去，那個方向有幾塊葯田，有幾個藥房，除了藥草沒有別的了。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是去葯田藥房，那就是去後山。
還以君朝著後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見好幾個穿白底紅色緄邊裙子，腕上帶著銀鈴的姑娘。
那些人見了他皆恭敬地行禮。
一女子見了他急忙迎上來，「公子，公子怎麼到後面藥房來了，這邊灰大。公子莫不是要……」
「行了，不是來催你們煉藥的。我也不指望你們三天內就能將葯煉好。」還以君凝眉，教訓道。他此刻的聲音不似平日溫和，如凝寒霜碎雪，直讓人遍體生寒。
那女子挨了訓，小心翼翼的欠著身子唯唯諾諾的稱是。
還以君問，「那紅衣姑娘往哪邊去了？」
「婢子瞧見往後山的方向去了」那女子頭都不敢抬，只一字一句答道。
還以君繼續往後山去，守門的小廝見了他往這邊來立馬起身開門，像是生怕滿了分毫阻了這人的路便會丟了性命。
出了後門直面的是一座山，山上雜草叢生，山腳和蝴蝶谷的後門之間有一條一丈寬的路，上面鋪了石子，從上面走不容易弄髒鞋子。
還以君出了門右拐，順著石子路走了一段，這才豁然開朗。
一片事業開闊的草坪上，蝴蝶飛舞，野花遍地，草深快到了膝蓋。
草地被一條小溪從中間分開，溪流被引入蝴蝶谷內。
原本安靜的草地，現在一個紅衣姑娘正在其中甩著長劍亂劈亂砍。
那姑娘站在小溪旁，細瘦的手臂將劍耍出一個漂亮的劍花掠起溪水，將溪邊的草齊齊斬斷。被斬斷的草枝和被長劍帶起的水花一起飛到空中，然後落下。隔著飛揚的草屑，能看到她帶著怒氣依舊好看的眉眼臉龐。
「氣死我了！怎麼會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姑娘一邊將長劍揮舞得「刷刷」作響，嘴裡振振有詞的念叨著什麼。
「沐姑娘」還以君隔著沐漣漪老遠，揚聲喊道。
沐漣漪揮劍的動作停住，「還……還公子，你怎麼在這兒？」
她說著，長劍入鞘，抬袖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水珠。
「我看姑娘在這兒……練劍，過來看看，又怕嚇著姑娘，先招呼一聲。」還以君逐漸走近。
沐漣漪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在這亂髮脾氣，別人當她是一時興起在這練劍。「心裡憋悶，出來走走能好些。」
「為何心中憋悶？」還以君已經近前，看了沐漣漪一眼，突然頷首道：「失禮了。」
說著伸手自她頭上拿下一根草。
沐漣漪看著他深棕色的眼睛，清明澄澈，像是一汪清泉一般乾淨。他們分明還沒有那麼熟悉，但是看著那眼睛，她就覺得熟悉。他問她為何憋悶，她覺得告訴他好像也可以。
她猶豫著開口：「就是……就是聽了花前輩和虞前輩的故事，心裡有些難受。江湖？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沐漣漪道。
還以君輕笑，那雙眼睛好像也在笑，「哪裡不一樣？」
他那一笑，讓沐漣漪對他更不防備。
「我不想成為利欲熏心，迂腐強勢，自以為是的人。可那些江湖人，那些阻攔虞前輩和花前輩在一起的人，妄圖搶奪他們手裡劍譜的人，他們誰不是這樣的？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還以君的聲音很輕，很好聽，有他的聲音作對比，溪水流動的聲音都顯得聒噪起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是可以自己選的。那些人自己選擇成為利欲熏心自以為是迂腐強勢的人，而不是江湖把他們變成那樣的人。」
他提及利欲熏心這幾個詞的時候沒有像沐漣漪一樣咬牙切齒，語氣平和，卻每一字都敲打在人心上。
要變成什麼樣的人是可以自己選的，沐漣漪記住了這句話。
「是可以自己選的？所以我選擇江湖沒有錯。」沐漣漪輕輕地笑了。
還以君點頭。
沐漣漪嘆了一口氣，還是有些不開心，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是可以自己選擇的，然而，江湖是什麼樣的卻不是她可以選擇的。本以為離開家就可以徹底甩開的東西還是存在，還是有利益爭奪，還是有教條規矩，還是有對權勢的執著……
還以君餘光瞥見一朵藍色的野花，形狀像是鍾，倒還有些好看，他伸手去摘卻被草枝上的尖刺劃了個口子，暗紅色的血液瞬間從傷口冒出。
他蹙眉，收回手，又看了一眼沐漣漪。
「喜歡蝴蝶嗎？」
沐漣漪不明所以的點頭。
還以君抬起手，故意沒讓她看到手上的傷口。
不一會兒，草地上四處飛著的蝴蝶都聚過來，三兩隻的停在還以君受傷的手指上，其他的繞著他身邊飛舞著。
「哇！他們都聚過來了，你好厲害。」沐漣漪驚嘆道，開心的笑著伸出手，蔥白的指尖靠近還以君的手，想等著蝴蝶也落到她手上來。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蝴蝶理她，有些氣惱，「這蝴蝶認主不成？怎的只停在你手上？」
還以君劃破的傷口處血跡已經幹了，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蝴蝶也逐漸散開。
「這是今日哄你開心的，只此一次，你可要保守秘密。」還以君溫言交代道。
沐漣漪點頭，「好，我不說。」她實在好奇。
「我剛剛路過葯田，抹了一點杜菱花花粉在手上，這種花的花粉最能吸引蝴蝶。此處蝴蝶多，我一伸出手，它們自然就圍過來了。」他說的杜菱花也並非杜撰，這種花的花粉確實能引蝴蝶，就算沐漣漪不小心說出去也沒什麼。
沐漣漪被還以君迎來蝴蝶轉移了主意力，終於覺得心中鬱氣散開。
眼見著天色已晚，二人折回谷中。
兩人在還以君門前分開，還以君讓人送沐漣漪回去。
沐漣漪剛走。
還以君終於收起臉上的笑，沉聲道：「備水，我要沐浴。」
他院中的丫鬟小廝急忙備好水，還以君全身浸在熱水中，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作夜他一夜未睡，精神本就不佳，今日又出去跑了一天。
他抬起泡得發白的手，傷口已經不見半點血跡，今日是大意了，才會傷到手。
想起看到蝴蝶聚過來笑得開心的沐漣漪，他又忍不住笑了。
那個小丫頭是挺可愛的，聽了父親和母親的事就能氣成那樣，跑去後山一個人發脾氣，若是聽說自己的過去，她得氣成什麼樣？不過倒是很好哄，隨便陪她說說話就好了，小小年紀卻是看得開。如果像父親說的那樣有一個這樣的妹妹也不錯，有這樣的人陪著日子總不會太無聊的。
沐漣漪回到自己院門口的時候，眼看著蕭青和也剛回來，明明已經看見她了，卻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沐漣漪也歇了叫他的心思。
這邊已經進了院門的蕭青和貓在門邊偷看，看著她進去后這才直起身子冷哼一聲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