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描花小青梅
「好!」手裡還拿著草藥的欒一谷先叫了一身好。
沐漣漪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想來就是當初欒一谷這一聲好,讓沐漣漪覺得這個在青岐山幾乎不與她說話的二師兄其實人很好。事實上這個二師兄的確很好,在她離開所有人後,他們還在一起,說是陪伴也好,說是彼此都無處可去也好。
同樣的,她與蕭青和的爭鬥也起於那時。
欒一谷叫了一聲好后就默了,再不多說別的什麼。事實上,再多的他也不知怎麼說,他不精武功,劍招好或不好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他覺得這新來的小師妹的這段劍舞得好看。
楓林天和無詭老人也順勢誇了兩聲,沐漣漪就更得意了。
只有蕭青和與魏熒炣不說話,默了好一會兒,蕭青和才悠悠開口。
「本就只適合握筆描花的手,怎麼偏偏執著於拿劍?」
沐漣漪很不服氣。「誰說我的手只能握筆描花,提劍拉弓,養花種草我哪樣做不得。」
「小丫頭,你竹竿一樣的手腕,還想拉弓射箭?」蕭青和彎腰與只到他胸口的沐漣漪平視,不以為然道。
「那三師兄等著吧,等著看我拉弓射箭。」
從那以後沐漣漪和蕭青和的爭鬥就開始了,一個月總要「切磋」那麼幾回。一開始楓林天他們還會勸著,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只是楓林天偶爾還會嘆氣,心中感嘆,青和雖然比他和欒一谷小些,原也沒這麼稚氣,怎的現在總愛和十三歲的小師妹置氣?總要惹得她發一通脾氣才甘心。
沐漣漪從無詭老人那裡離開后,飛身上了屋頂。傍晚時分,屋頂瓦片上還留有餘熱,卻不像正午太陽正烈的時候那麼燙,像是能烤熟雞蛋。
面朝太陽落山的方向坐下,又覺得有些刺眼,沐漣漪調轉方向,背對著夕陽,看著面前的影子發獃。另一個稍顯高大的影子靠近,有人同樣上了屋頂。
沐漣漪回頭看了一眼,待看清餘暉的暖色覆蓋著的青衣時冷哼一聲,「你來做什麼?」
「來哄哄我這輸了比試就不高興的小師妹。」蕭青和微笑,似比遠山還要溫柔寧靜。
沐漣漪不高興的邁開臉,以後腦勺對著他。
蕭青和走到她身邊坐下。「你輸給我的次數還少嗎?怎麼氣性還這麼大?」
他說著,自懷裡掏出一包東西,用絹布包著,遞到沐漣漪面前。「喏,我上山摘的果子,吃不吃?」
沐漣漪斜眼瞥了幾眼他手中的東西,猶豫了一會兒才一把抓過去,拿了他的東西,這才理他,卻也沒好氣。
「師兄別來招惹我,我自然很快就好了。」
「我何時招惹你了,哪一次不是你先動的手?」
「是我先動的手,但打不過你也就罷了,我在這生我自己的氣,你總來招惹我幹嘛?」她一邊說著,低頭將自己手裡的絹布拉開,拿出裡面的青果子。
蕭青和見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然後往旁邊挪,想要離她遠一點兒。
沐漣漪毫不猶豫的咬了一口那青果子,「嘶,這果子……」
蕭青和緊盯著她的表情,見她半天沒有預想中的表現,問道:「怎麼樣?這果子好吃嗎?」
「還可以,難得師兄今日這麼好,不是故意來氣我的。」
「這青梅果真那麼好吃?」蕭青和看她吃的津津有味,有些疑惑道。
沐漣漪依舊嘴上不停的啃著那青梅,含糊不清的答道。「原來這是青梅啊,真的好吃。師兄不相信……可以自己嘗嘗。」
說著大方的遞了一個給蕭青和。
蕭青和猶猶豫豫的接過,看著嘴上不停的沐漣漪,也咬了一口。
他發誓,他以後絕不會再碰這個青梅。
沐漣漪看著被酸得表情扭曲眼淚直流的蕭青和笑得很開心。
「師兄啊師兄,就知道你不是來安慰我的,竟然故意摘了酸果子來騙我!」
那時候蕭青和才知道,他的小師妹嗜酸,那青梅於她而言真的好吃,他還被她藉此擺了一道。
也是那天沐漣漪才知道,她總也奈何不了他武功高強的三師兄一點兒酸也吃不了,便是那山楂糖他也吃不了。
廊下的白衣女子靜靜的站著,仰頭看著屋頂上笑鬧的兩人,眼中情緒不明。
自那以後,沐漣漪就有了「報復」的辦法,雖然打不過,但是只要往他的水裡加青梅汁就好了。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蕭青和都很後悔那天摘了青梅給她,如今倒叫他自己吃了苦頭,看到青梅都會不自覺的躲開。他總盼著青梅的季節趕緊過去,這樣他惹小師妹生氣后就不用時時提防自己的茶被加青梅汁。
後來,沐漣漪在後院正對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面栽了幾棵青梅,為了她嘴饞時就能隨時摘到,也為了給蕭青和添堵。
儘管蕭青和極力阻止,仍架不住師父和師兄們對沐漣漪的寵愛,那幾棵青梅終究還是栽下了。
但最後,沐漣漪沒有看到自己的青梅樹開花結果。幾年後,青岐山上那一排屋子廢棄,青梅樹長大,枝丫伸進窗里,開花結果。無詭老人和那個只在青梅成熟的時節才會上山來的青衣劍客總會細細挑選採摘一籃青梅放好,直到摘下來的青梅開始焉壞,也沒有等到那個紅衣姑娘上青岐山來。然後那些青梅被仔細製成青梅果脯,青梅酒,依舊在青岐山上等那個姑娘……
那個青衣劍客連續來了七年,第八年以後就再沒有來了,但依舊每年派人來青岐山摘青梅……
這天,一隻信鴿落在無詭老人坐著的窗欞上,他伸手將咕咕叫的鴿子抓在手中去解它腳上綁著的信。
「林天,去叫漪漪來,她的信到了。」自沐漣漪來到青岐山三五不時的就有她的信鴿,這一次無詭自然也以為這信鴿是她的。
沐漣漪一陣風似的跑來,接過他手中的字條就打開了。讀完信蹙了眉頭,這好像不是給她的。
「師父,這信……好像是給師父您的。」
眯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的無詭聞言直起身子,二十多年了,誰還會想起來給他寫信?
他接過字條。上書:問之,自二十年多前一別,不知你可還好?約定期限將至,你可願到蝴蝶谷一見。花折。
其實早在看到開頭的問之二字時他就已經猜到了這人是誰,可是在看到娟秀的「花折」二字時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緊。
二十多年了,還會叫他問之的只有那個人了,蝴蝶穀穀主,花折。
二十多年了,他們的約定期限也到了……
「師父,師父?你……」沐漣漪從未見過她師父這樣,自看了那字條,就這樣呆愣著,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看到那人對師父的稱呼,問之,很親昵熟悉的樣子,那師父為什麼收到他的來信一點兒都不開心呢?
「漪漪,你讓七嬸晚上多做些菜。」七嬸是青岐山上照顧他們師徒的廚娘,是早些年無詭老人自山腳下的小鎮撿回來的,是個啞巴。據說是小時候受了傷,所以才不會說話。因為她們村子遭了難,她的丈夫孩子在路上病死,只剩她一個人陰差陽錯到了青岐山下的鎮子。無依無靠又不會說話,遭了許多罪,恰逢那時無詭老人帶著還小的楓林天下山,便將她帶回山上。
晚間,七嬸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七個人圍坐一起。
無詭老人在飯桌上說了要下山去蝴蝶谷,楓林天他們也願意隨行,故此,一行人第二天出發往蝴蝶谷的方向去了,獨留七嬸一個人在青岐山。
路上因為馬車走得慢,他們騎馬也走得慢些,沐漣漪拉著韁繩,腦袋一點一點的有些昏昏欲睡。
蕭青和打馬上前,和她并行。「漣漪,漣漪?怎麼騎著馬也能打瞌睡?不怕摔著?」
沐漣漪掀開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了眼。「今天起太早了,這馬跑得慢,顛得我更瞌睡。」
「你到師父馬車上坐會兒,免得瞌睡時摔著。」
沐漣漪搖搖頭,努力睜開眼睛,勉強打起精神來。「我不去,師兄你陪我聊天吧,這樣我就不無聊了。」
「也行,你想聊什麼?」
「隨便說些什麼……」
蕭青和還在思索話題,沐漣漪又再次開口。
「師兄,師父不會是要帶我們去蝴蝶谷打架吧?」
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身響起,原本落在後面的魏熒炣追上來,同樣與沐漣漪并行。
她在後面看著兩人偏著頭靠近親昵說話的兩人,實在沉不住氣才追上來,剛一靠近就聽沐漣漪如此說。心中冷笑,終究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天真的得很,這份天真真的很讓人厭惡。
「小師妹說什麼呢,師父已經說了,是故人相邀,自然是去拜訪的,怎麼會是去打架呢?」
「師姐今日怎麼肯主動和我說話了?」沐漣漪腦袋還有些迷糊,將心裡想的就這樣說出口。
魏熒炣有些尷尬,心頭也更加惱恨,但面上沒有表現出半分。「看樣子小師妹果真瞌睡得很,都開始說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