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情
人情
台下觀戰的眾人個個都大張著嘴,不敢相信就這麼發生在他們眼前的這一幕。
他們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一方豪強,個個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江湖老手,究竟是誰和誰的決鬥能讓他們呆若木雞?
台上的柳長亭對著跌到在地上的對手恭敬行禮道:「晚輩多有得罪,還請前輩海涵。」
他雖然彎腰,但他的目光卻沒有低下來。輸給他的人又怎麼配讓他柳長亭彎腰?
柳長亭勝了。
這好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從他初入江湖至今他都沒有敗過一場。台下的人又何須為此而震驚。
只因柳長亭的對手是方夢覺。
柳長亭雖強,但沒有人會覺得他能強到這種地步,強到能戰勝方夢覺。
方夢覺是誰?
他是寒雁門的掌門,江湖上威震一方的一代宗師,他的名字通常都是和青石道人,霍雄,隋兩三等人並列在一起的。
他是江湖上武功最頂尖的那批人的其中之一。
一派之主,一代宗師。
可他居然輸給了低他數個輩分的柳長亭。
儘管柳長亭是四大公子之首,在江湖年輕一代中獨佔鰲頭。
但是任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方夢覺緩緩起身,他的眼神複雜。
人們期盼他會開口,會說自己今天身體不適,會說自己是有手下留情,會說柳長亭在暗中使了手段才致使自己不幸落敗。
方夢覺呼了口氣,然後朗聲道:「一代新人換舊人。江湖以後有你這種人在,定會精彩許多。方夢覺此戰輸的心服口服。」
他坦誠地承認了自己技不如人。
柳長亭再一鞠躬,然後瀟洒離去。方夢覺也是黯然離場,只留下了台下一群還沒有完全接受事實的看客。
從這天起,江湖上傳遍了今天發生的事,它壓過了所有事情,包括余牧九月初七在式微山挑戰四大公子。
方夢覺不敵柳長亭!
還是雙峰山的那棟小樓里,還是那三個人相對而坐。
柳自南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悅,方夢覺則是一臉悵然,反而是面無表情的柳長亭像是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柳自南又給方夢覺斟了一杯酒,他開解道:「夢覺兄,還在為這一戰所苦惱?」
他拍拍方夢覺的肩膀道:「夢覺兄,都過去了。你用一己之力換來一個宗派的新生,你應該為此高興才是,怎麼像現在這樣愁眉苦臉?」
方夢覺嘆道:「我寒雁門何時才能出這麼一個驚才絕艷的天才啊,若是能換,我現在就願意拿我自己的命去換!」
柳自南道:「夢覺兄切勿為此憂慮。就算寒雁門現在沒有這般弟子,以後也一定會有的。我不說遠的,至少在長亭這一代,寒雁門與我雙峰派那必是休戚與共,親密無間的盟友。」
方夢覺似有深意地道:「你我兩派從今以後確實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柳自南道:「夢覺兄你放心,長亭會銘記這些的。是吧,長亭?」
柳長亭起身行禮道:「晚輩心中定會銘記此事。」
方夢覺揮手道:「好啦,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多了。不過九月初七你可還是有場較量,到時候可要小心。」
柳自南道:「你是說余笙的兒子?長亭這番已經勝了你,又何必自降身份去與他一戰。」
方夢覺眉毛一挑道:「正因為賢侄勝了我,他挾此勝之餘威更不應該不赴式微山之約。況且余牧是賢侄同輩中人,若是避而不戰,豈不有損賢侄同代無敵的威名?」
柳自南撫著自己的鬍鬚道:「這一戰就像是餐后的點心,或有或無都無傷大雅。」
柳長亭突然道:「父親,我會去,也會贏。」
柳自南點了點頭,在這種事情上他一般都會遵從柳長亭的意見,因為他從不覺得自己的兒子會輸!
方夢覺道:「式微山這個地方,總是讓我想起從前的事。而且余牧他是余笙的兒子,他究竟有他父親幾分實力,這可說不準啊。」
柳自南笑道:「夢覺兄多慮了,難不成他還真的是第二個余笙?放心,長亭他從不輕敵。」
方夢覺還想說些什麼,不料柳自南又開口了。
「八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我準備在中秋佳節這一天把掌門之位在湖州城傳給長亭。」
方夢覺道:「這麼快?!賢侄還不滿三十歲啊,你也寶刀未老,何必如此早的就讓位給他。」
柳自南笑道:「有志不在年高,長亭他處處都比我強,把宗派交給他,我相信他能做的更好。我也正是利用這一戰的機會讓他徹底走到更高的地位。不再只靠著什麼四大公子的虛名。」
方夢覺道:「好啊,也算是讓老夫物盡其用了,到時我一定來湖州城捧捧場面。」
柳自南道:「夢覺兄還是不來的好,這樣免得讓人家說你這次是故意輸給長亭為他繼任掌門造勢的。」
方夢覺不禁大笑道:「青雲兄可真是老謀深算啊。」
柳自南也笑道:「哪裡,哪裡,夢覺兄多想了。」
北方的風總是沒有南方那麼溫柔,它往往會捲起砂礫來打磨你的臉龐。
北方是乾燥的,所以北方人不似南方人那樣柔情似水,他們總是在豪邁中夾著一絲粗獷。
裴生信舔了下自己有些乾裂的嘴唇,他看著眼前這個對他來說已經有些陌生的家有些猶豫。
他不該猶豫。
最近難得沒有什麼案子需要他去操心,他可以有段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是他一年間難得的清閑日子。
他該回家好好待著。
胯下的坐騎不耐地吐著鼻息,像是在催促著主人趕快進去。
裴生信下定決心,牽著馬走進了府門。
正準備出門的管家和裴生信遇到個正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常年不著家的老爺突然回來了。
雖然裴生信是如今裴家名義上的老爺,但真正管著裴府上下的還是他的母親裴夫人。
管家下意識地叫道:「公子。。。」
「哦,不,老爺。」
裴生通道:「王伯,你還是叫我公子吧,麻煩你幫我把馬牽到馬廄那去。」
王管家從裴生信手裡接過韁繩道:「公子,老夫人昨天還念叨著你呢。」
裴生信問道:「我娘現在在哪?」
王管家道:「老夫人正在後園打理花草呢。」
裴生信立馬向後園走去。
「春露,你看看,這株杜鵑開花了。」裴老夫人招呼著旁邊的丫鬟道。
名為春露的丫鬟湊上前道:「是啊,夫人,好漂亮。」
這株漂亮的杜鵑沒給裴老夫人帶來什麼喜悅。
她嘆道:「這是它今年第二次開花了。我記得它第一次開花的時候,信兒他還沒走,現在大半年過去了,花都又開了,他還沒回來。」
春露道:「夫人您別擔心,公子他一定快回來了。」
裴老夫人道:「什麼公子?你該叫他老爺,該叫我太夫人。」
春露卻道:「可是夫人您還很年輕,太夫人豈不是太顯老了?而且公子也還是當初公子的模樣。」
裴老夫人笑罵道:「就你嘴甜。」
「娘。」
裴老夫人緩緩回頭,不遠處站著的正是她萬分挂念的兒子。
「信兒?!」
「娘!」
母子二人時隔大半年終於又相聚了。
裴老夫人道:「這次官府怎麼捨得把我的寶貝兒子放回來了?」
裴生信自然理解母親的不悅,他勸慰道:「母親莫要生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裴老夫人道:「是,我該誇你是嗎?以前一年只回來一次,今年都回來兩次了。」
裴生信笑道:「哪有娘你說的那麼少。」
裴老夫人道:「去見過薇薇了嗎?」
裴生通道:「還沒,我想著先來給娘請安。」
裴老夫人一改臉色道:「請什麼安?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人家一個人待在家裡給你生孩子,辛辛苦苦的懷胎八月,你進府不去第一個看人家?你對得起人家這麼天天想你盼你嗎?啊?」
裴生通道:「娘,我這。。。。」
裴老夫人打斷道:「我什麼我,你還不趕快去看看薇薇。」
裴生信只好道:「那娘我晚些再來找你說話。」
裴老夫人催促道:「快去!」
等裴生信走了,裴老夫人的臉上還是笑了。
自己的兒子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天下間有哪個母親不感到高興?
裴生信來到了自己的屋前有些忐忑。
他沒有什麼底氣進去。
一個男人在自己妻子懷孕的時候一去半年,無論他是做什麼重要的事都是說不過去的。
回來的時候裴生信還聽秦琦說,懷了孕的女人脾氣最怪,動輒就發火罵人,這更讓鐵面神捕的臉有些發白。
裴生信還是鼓起勇氣進了屋裡。
屋內的光線有些暗,裴生信一踏進去就聞到了輔助入睡的熏香味道,他的妻子卓薇薇正躺在床上歇息。
「薇薇。」裴生信走進床畔。
床上的卓薇薇雙眸緊閉。
眼見妻子正在夢中,裴生信也不好打擾,他正輕巧地準備退出去卻聽到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只看我一眼就要走?」
裴生信轉身,原來卓薇薇並沒有睡熟,裴生信打開屋門那一剎那她便已經醒來了。
裴生信坐到床邊道:「我這不是怕把你吵醒嗎。」
卓薇薇卻道:「你怕把我吵醒。要是我知道因為睡著了而沒有見到你這一面,你知不知道我會有多少個晚上睡不著?」
她的雙眼含淚。
裴生信握住卓薇薇的雙手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他輕聲道:「怪我,都怪我。委屈你了。」
此刻冷酷無情的鐵面神捕也變得萬種柔情。
卓薇薇道:「委屈我不要緊,你打算以後也這麼委屈孩子嗎?」
裴生信不敢接話。
卓薇薇道:「以後等孩子出生了,你難道也要像現在這樣,一年只著一兩回家?你想讓孩子連他父親的樣子都記不清楚嗎?你想讓孩子這一輩子都沒有父親陪在身邊嗎?」
裴生信沒有底氣的道:「你也知道我平常公務繁忙。」
卓薇薇毫不留情的道:「繁忙繁忙,你哪天不繁忙?全天下的案子都指著你一個人破嗎?其餘的捕快捕頭都是吃乾飯的?」
裴生信只能默默忍受這一切。
秦琦自然也告訴了他對付懷了孕的女人的訣竅,那就是絕不還嘴,等她發泄完心中的怨氣。裴生信自己當然也不好意思還嘴。
卓薇薇又道:「我真是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當一個捕頭。你這麼累死累活朝廷一年又能給你發多少俸祿?估計還沒府裡面給下人出的多。家裡是沒錢嗎?要是沒錢我從娘家拿錢給你發俸祿。非要得一個『天下第一捕』的虛名。朝廷就用這一個虛名就把你套牢了。」
裴生信耐心的解釋道:「薇薇你也知道,我投身公門又不是為了那一年幾十兩的銀子。我若是賦閑在家或者在江湖中做事,家中又豈會向現在這般太平。到時我不知要被卷進多少麻煩事中,而且還會連累你們。我只有讓自己忙的家都顧不上,他們才不會把我爹的名字套在我身上。」
卓薇薇剛哭完的雙眼又紅了。
「是。你總是有那麼多理由,你說的都對,我說不過你。那你還回來幹嘛?趕快去辦你的公事去,等孩子出生,我隨便去找個阿貓阿狗來做他的父親就好。」
卓薇薇說的自然是氣話。
人往往對自己在意的人才會說氣話。
裴生信摩挲著妻子的雙手寬慰道:「我答應你,等孩子出生以後肯定向官府告一段時間的假,在家裡面好好陪陪你。等到孩子長大一些,我就不要那個什麼『天下第一捕』了。我就在城裡面做個小捕頭,天天巡完街就回家和你們待在一起。陪著孩子長大,陪著你變老,好嗎?」
卓薇薇依偎在裴生信的胸口道:「誰要變老啊?你就會說這些話來哄我開心。」
他們就這樣一動不動的靠在一起,享受著夫妻間難得的寧靜。
「薇薇。」
「嗯?」
裴生通道:「孩子還有多久出生?」
卓薇薇道:「郎中說看脈象再有一月有餘就會出生了。你能待到那時候嗎?」
裴生信搖頭道:「不知道。」
他趕快把話題從這上面引開道:「那你想好給孩子取上面名字了嗎?」
卓薇薇嗔道:「你忙糊塗了嗎?孩子的名字當然該由你這個做父親的取啊。」
裴生通道:「你取也是可以的。你沒想過讓孩子叫什麼名字嗎?」
卓薇薇道:「當然想過。我只想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裴生信問道:「叫什麼?」
卓薇薇道:「裴念君。怎麼樣?」
裴生信哪裡還聽不出這名字的意思。他溫柔的看向自己的妻子道:「好,好名字。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裴念君。這名字也提醒了我,以後可不能讓女兒找個像他爹一樣天天不著家的夫君。」
卓薇薇輕輕捶了下裴生信的胸口道:「你也知道。要是個男孩呢?你想給他取個什麼名字。」
裴生通道:「你想想我們的兒子該叫什麼名字。」
卓薇薇仔細地想了想還是道:「我想不出來,還是你取吧。」
裴生信輕捏了下妻子的臉頰,然後沉思了片刻道:「叫裴恆,你覺得怎麼樣?」
「裴恆。」卓薇薇念叨著這個名字。「這名字的寓意是什麼?」
裴生通道:「我不期望他成為這個,成為那個。只希望他做什麼事都有恆心,不會半途而廢。」
卓薇薇道:「好,就叫裴恆。不過我可對兒子有期望。他得成為和他爹一樣的男人,或者成為一個比他爹更優秀的男人。」
裴生信寵溺地笑道:「你生出來的孩子能不比我更優秀嗎?」
卓薇薇白了裴生信一眼道:「那你說到底生兒子好,還是生女兒好。」
裴生通道:「還是生女兒好,生女兒像你。」
卓薇薇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生兒子就不好?兒子像你才最好。」
裴生通道:「生男生女都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長大。」
兩人相視一笑,有種說不出來的甜蜜。
「相公。」
「嗯?」
「我想吃酸梅了。」卓薇薇道。
裴生通道:「好,我現在給你去買。」
卓薇薇道:「你叫王伯他找個下人去買就行了。」
裴生通道:「不,我親自給你去買,你躺下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卓薇薇囑咐道:「那你快些回來啊。」
裴生信笑了笑道:「很快的。」
街上人影攢動,正是一天最熱鬧的下午。
裴生信哪裡逛過鬧市,難得著家的他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去買酸梅。
他攔住一位路人問道:「請問你知道哪裡能買到酸梅嗎?」
路人道:「往前走兩個街口,那裡有幾家蜜餞鋪子,應該有賣酸梅的。」
裴生信拱手道:「多謝。」
鐵面神捕好不容易找到了已經賣蜜餞的鋪子,對於他來說,這可比追捕犯人難多了。
裴生通道:「掌柜的,有酸梅嗎?」
掌柜的道:「有,您要多少?」
裴生通道:「來兩斤吧。」
掌柜的道:「您這是買給家裡人吃的?」
裴生通道:「我妻子懷孕了,她想吃酸梅。」
掌柜的道:「這懷孕的女子不僅能吃酸梅,吃一些其他的蜜餞也是不錯的。」
裴生通道:「那還有什麼你覺得好的?」
掌柜的指著幾種蜜餞道:「您看,這幾種孕婦都喜歡吃,而且保證都是新鮮的,才擺上櫃檯沒多久。您拿回家吃完了肯定下次還來我這買。」
裴生信突然回頭,他感覺有人在窺視著他。
街上還是很熱鬧,裴生信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人在暗中跟著自己。
可能是自己神經緊繃的時間太長了,還沉浸在辦案的狀態里,一下子鬆弛下來還不太習慣。
「哎?您還要不要啊?」掌柜的見裴生信沒搭理自己催促道。
裴生通道:「每樣都給我來一些。」
掌柜的都給裴生信打包好了。
裴生通道:「多少錢?」
掌柜的道:「一兩銀子。」
裴生信掏出一兩銀子付給老闆,然後提著好幾包蜜餞回府去了。
「你怎麼買了這麼多啊。」卓薇薇看著裴生信提著這麼多東西回來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裴生通道:「那掌柜的說這幾種蜜餞懷孕的人都喜歡吃。」
卓薇薇嗤道:「掌柜的巴不得你把他整座店都買空呢。」
裴生通道:「要不你嘗嘗?」
卓薇薇道:「太甜了,我就想吃些酸梅。」
裴生通道:「沒事,買多了就放在家裡。」
卓薇薇道:「你去見過娘了嗎?」
裴生通道:「回來的時候和娘打了個招呼,娘讓我趕快來看你。」
卓薇薇道:「娘天天都念叨著你,你去陪娘說會話吧。」
裴生通道:「現在你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了?」
卓薇薇笑道:「你又不是不回來了。」
裴生通道:「那我去了?」
卓薇薇道:「把這些蜜餞帶過去,看看娘吃不吃。」
裴生信又提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後園。
裴老夫人還在修剪著她的花花草草。
「娘。」裴生信開口叫道。
看到兒子回來,裴母也是月上眉梢。「看完薇薇了?」
裴生通道:「嗯,看完了,她叫我過來陪您說說話。」
裴老夫人道:「你這大包小包都提的什麼。」
裴生通道:「剛才薇薇說她想吃酸梅,我出去幫她買了些不少蜜餞。她讓我拿過來給娘嘗嘗。」
裴老夫人對這個兒媳婦也是說不盡的滿意,她笑道:「你看看人家薇薇,又漂亮,又賢惠,還孝順我,你真是有福氣,取了這麼好的妻子。」
裴生信打開包裹里蜜餞道:「娘,你嘗嘗。」
裴老夫人嘗了口連擺手道:「太甜了,我一大把年紀了,吃不了這麼甜的東西。」
她吩咐道:「春露,這些蜜餞你和別的丫鬟們分了吧。」
春露道:「謝太夫人賞賜。」
裴老夫人道:「你拿著東西下去吧,我們娘兒倆單獨說會話。」
春露提著幾大包蜜餞退了下去。
裴老夫人道:「兒啊,公門的職務太苦太忙了。娘就是不心疼你,也要心疼薇薇啊。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你不能讓她就這麼呆在我們裴家守活寡啊。」
裴生通道:「娘,我知道,以後我會有別的打算的。」
裴老夫人苦口婆心道:「兒啊。你爹當年為了那麼個江湖名聲不知道承了多少人的人情,也不知道欠了多少人的人情。他做了不知多少好事,也不知做了多少壞事。他這一輩子,為了名什麼都不要了。娘知道你投身公門就是為了不沾染上江湖上那些不黑不白的事情。獨善其身是好的,但你也不能為了逃避這些而讓這個家庭不完整,讓薇薇這麼受委屈。」
裴生通道:「娘,我剛才也和薇薇說了。她生完孩子之後我一定告假多陪陪她。等孩子三四歲了,我就向朝廷請辭,在咱們城裡面當一個捕快,天天陪著你們。」
裴老夫人道:「說到得做到,你說這話哄薇薇我不管,既然你給我說出來了,到時候你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你娘我可是不答應的。」
裴生通道:「娘,我肯定兌現自己的諾言,我也知道自己總不能像現在這樣奔波一輩子。我會陪著您和薇薇她們的。」
裴老夫人嘆道:「以前我和你爹談過以後想讓你成為個怎麼樣的人。我是覺得讓你隨著自己的心意就好,你願意和你爹一樣闖蕩江湖就去闖蕩江湖,你想讀書考取功名也好,就是你只想當個紈絝公子,只要你不為禍鄉里娘也沒什麼意見。你爹老是罵我是婦人之見。他堅信虎父不能有犬子,你即便不比他強,也不能比他弱多少,所以他從小都是把你照著第二個他培養的。」
裴生通道:「可我不是第二個他。沒有人會成為第二個誰。路都是自己選的。」
裴老夫人道:「所以你說你要投身公門的時候娘沒有攔著你。只是,只是娘還是有些擔心。」
裴生信關切道:「娘,你擔心什麼,你說。」
裴老夫人道:「娘是擔心你雖然是公門之人,但卻有可能無法置身於江湖之外。你爹讓咱們裴家與江湖的糾葛太深了。就算他已經去世了,有些事也不是說結束就結束的。你若是個沒本事的普通人倒也好,可你做捕快都做成了『天下第一捕』,未在江湖卻在江湖中有了鐵面神捕的名號。娘的擔心,正是來源於此啊。」
裴生通道:「娘,你不用為此擔心。真有人請我辦事,我以公務繁忙為由推脫掉就好了。若真的有避不掉的事,那就讓他來吧。我不會讓咱們裴家出什麼事的。」
「老爺?」管家王伯來到了後園。
裴生通道:「怎麼了,王伯。」
王管家道:「剛才有人送到府里一封信,說是一定要讓老爺您親自看看這封信。」
裴生信接過王管家遞過的信,他微微一捏便知道信封里只有一封普通的信。
「送信?」裴生信心中暗自困惑怎麼有人這麼巧,在他剛好回家的時候送了封信。
裴老夫人道:「是不是衙門的人催你過去啊?你才剛剛到家,他們就不能放你休息兩天嗎?」
裴生信知道這不是衙門的信,衙門和他聯繫從來都是飛鴿傳書,不會派人來他府上送什麼信的。
「那送信的人呢?」裴生信問道。
王管家道:「他把信給我就走了。」
裴生信拆看信箋讀起信來,他越讀眉頭便皺的越厲害,這封信拋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難題。
裴老夫人問道:「信上說什麼了?」
裴生信把信遞給母親道:「您自己看吧,說什麼來什麼。」
裴老夫人看完信擔憂道:「這你該如何是好,回衙門裡避一避嗎?如此你也只好用忙於公務來推脫了。」
裴生信看到了一隻白鴿在天空中盤旋,他嘆道:「恐怕衙門裡也避不了了。」
白鴿落在裴生信的手臂上,這正是衙門與裴生信互相傳信的飛鴿。
裴生信取出綁在鴿子腿上的密信看了后道:「他們已經知會衙門了,我一回衙門,衙門派給我的也是這件案子。」
裴老夫人道:「倒真叫我不幸言中了,那你如今怎麼辦?」
裴生通道:「父債子還,天經地義。父親他欠的人情,人家找上門來也無可厚非,這件事官私兼顧,也不得不讓我走這一趟了。」
裴老夫人道:「那你明天就要走?」
裴生通道:「明天走不如現在就走。」
裴老夫人道:「你不去和薇薇打個招呼,告個別?」
裴生通道:「我才剛剛回來陪了她這麼一會,又哪裡有臉去和她告別。還是拜託娘去和她說一聲吧。」
裴老夫人道:「這為難人的事,你總是叫我去做。」
裴生通道:「拜託娘了。」
他又吩咐道:「王伯,你去把我的馬牽到府門口去。」
王管家應聲而去。
裴老夫人道:「兒啊,路上小心,切忌辦事操之過急。」
裴生通道:「知道了,娘,我去了。」
裴生信往府門口走的時候一直回頭觀察著東廂房的位置,他生怕卓薇薇發現自己又要走。
就這麼探頭探腦地走到府門口,裴生信剛一轉頭便登時嚇得抖了個激靈。
卓薇薇正挺著肚子在府門口等著他。
「薇薇。。。」裴生信一臉歉疚。
卓薇薇道:「你就不肯親自來給我道個別嗎?你就非要害我為你擔驚受怕?」
說著說著,她的雙眼又紅了。
裴生信趕上前去扶住妻子道:「我才剛剛回來陪了你一會兒,又怎麼好意思再去和你道別呢。」
卓薇薇哭泣道:「那你也該來和我說一聲。普天之下,有哪個丈夫臨行前不去和妻子道別的。」
裴生通道:「我也是怕你擔心,這才沒去見你。」
卓薇薇道:「你非去不可嗎?」
裴生通道:「身不由己,去或不去不是我說了算的。」
卓薇薇道:「危險嗎?」
裴生信笑道:「沒有什麼危險的,你放心好了。」
卓薇薇推開裴生通道:「你走吧,你只要記得,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裴生信勒著馬在原地不住的打轉,他的長刀已經掛在鞍上,他的坐騎已經蓄勢待發,可他的心還在這兒,他看著倚在府門上的妻子,久久不忍離去。
裴生信扭過頭不再去看雙眸含淚的卓薇薇,他終於能夠狠下心來一夾馬腹向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晴川樓上今日既無琴音也無茶香。
葉之渝坐在桌邊看著什麼東西,布衣男子則趴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數著天空中掠過的飛鳥。
布衣男子道:「你說他柳長亭真就那麼強,強到連方夢覺也不是他的對手?他還不到三十歲。」
葉之渝笑道:「那天你不是當場看了嗎,他的武功有多強你難道還不清楚?」
布衣男子道:「會不會是方夢覺故意放水了?」
葉之渝道:「你覺得呢?」
布衣男子道:「我倒是覺得方夢覺不像是放水。」
葉之渝肯定道:「他不可能放水的。」
布衣男子疑道:「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葉之渝道:「我考慮的不是他柳長亭有多強,或是方夢覺有沒有放水,而是方夢覺他為什麼要答應與柳長亭一戰。」
布衣男子一聽這話來了興趣,他坐到葉之渝對面道:「此話怎講?」
葉之渝道:「你不覺得方夢覺答應與柳長亭一戰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嗎?」
布衣男子道:「確實如此,他方夢覺是一派掌門,何必自降身份和柳長亭一戰。」
葉之渝道:「對,他比柳長亭高了數個輩分,就算是柳長亭挑戰他,只需一句輩分不合,地位不符便可打發了,而且也不會有人說閑話。方夢覺與柳長亭一戰,勝了那是應當的,他也不會因此得了什麼好處,敗了不說是身敗名裂,那在名望上也是一落千丈。這裡外都沒好處的事,他方夢覺又不是傻子,何必去做呢?」
布衣男子道:「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葉之渝道:「我可以肯定,方夢覺在這一戰是覺得沒有留手的。至於他為什麼答應與柳長亭一戰,我看,他是看重了柳長亭的未來。」
布衣男子道:「柳長亭的未來?他柳長亭又不是寒雁門的人,看重他的未來,你是說?」
葉之渝點頭道:「寒雁門這幾年被鐵掌門幾個宗派夾在中間已經是苦不堪言,境遇是每況愈下。但是就算是情勢再差,只要有他方夢覺坐鎮,寒雁門還出不了什麼大亂子。只可惜寒雁門在他方夢覺之後後繼無人,方夢覺死後寒雁門又豈能頂得住那幾個虎視眈眈的門派?方夢覺到底能活幾年。五年,十年?都說不準。所以他才想著在自己活著的時候給門派找好後路。你說說,這些年江湖上有哪些後輩天賦最高,名望最盛?」
布衣男子道:「那自然是四大公子,他們個個都是掌門之子,可以說基本上十年後都是一派之主。」
葉之渝道:「對!而四大公子之中又數柳長亭實力最強,所以方夢覺把自己門派的未來壓在了柳長亭身上。他是用自己僅剩的一些名聲來送柳長亭上位,以此來換取寒雁門未來幾十年的興盛。」
布衣男子道:「你是說方夢覺看好柳長亭成為下一個孟乘舟?怪不得你說方夢覺定會全力以赴,他同時也在考驗柳長亭有沒有這樣的天賦。」
葉之渝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方夢覺確實是這麼想的,只不過他賭柳長亭將來會成為的不是孟乘舟,而是東方未明。」
東方未明!
歸雲宗的掌門,北方江湖的一代霸主!
雖然東方未明在宗內武功略輸孟乘舟一籌,但是他是歸雲宗毫無爭議的掌門,是無數人敬畏的武林梟雄。
羅唯死後,連累著歸雲宗也是遭受了重創。江湖上都以為歸雲宗會就此一蹶不振。誰知在東方未明繼任掌門之後,歸雲宗非但沒有衰落,反而一躍成為了北方數一數二的門派,這讓所有人對東方未明都頗為敬服。
布衣男子也是明白了,他嘆道:「方夢覺還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五年換幾十年,任誰都會賭上一賭的。就是可惜了余牧那小子,剛剛放話九月初七要在式微山挑戰四大公子,轉眼柳長亭就勝了方夢覺,估計他也沒想到柳長亭會有這般強吧。」
葉之渝笑道:「你認為余牧式微山一行是凶多吉少了?」
布衣男子道:「原來我看他還是有幾成勝算,只是這一戰之後,我怕他會後悔自己放話放那麼早。他與柳長亭單打獨鬥,勝負都難說,更何況是以一敵四?」
葉之渝道:「一對一有可能會贏,一對四也不一定會輸,他對的又不是四個柳長亭。」
布衣男子道:「這麼說你是賭他勝咯?要不要賭一把?」
葉之渝道:「我當然是來者不拒。」
布衣男子道:「你是賭怪,我才不和你賭,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不敢肯定九月初七那天余牧會輸了。」
葉之渝道:「你其實不用和我賭輸贏。」
「這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你看看吧。」他將一張紙遞給了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看完紙上的內容驚道:「這個時候竟然會出這種事?!」
葉之渝又遞給他一張紙道:「這是我整理的從前很多人的例子。」
布衣男子越看越心驚肉跳,紙上寫的事情都不是什麼正常的事。
布衣男子道:「你把這些都串聯起來是想說這些事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統一做的?」
葉之渝道:「我不能肯定,但不排除這個可能。」
布衣男子道:「要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這麼多事,會是一個人在後面操縱的?」
葉之渝道:「更可怕的可能我還沒有說呢。」
布衣男子道:「你不會是說,這些事和當年策劃黑月教那件事的人是同一個人吧。你又胡思亂想了。」
葉之渝道:「但願我是胡思亂想吧,但願這一切都只是意外。」
布衣男子道:「這件事他們還沒有查出真正的原因?」
葉之渝搖頭道:「還沒有,不過他們倒是請了一個人去查這件事。」
布衣男子問道:「誰?」
葉之渝道:「裴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