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錢塘君

第八十七章 錢塘君

天氣晴好,長安城中人頭攢動,車水馬龍,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原本風平浪靜的街市中,猛地掛起一陣旋風,買賣行人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便被一股狂風吹了個踉蹌。就連守衛宮門的沙場大將,也被這股風吹得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皇帝前一陣收了驚嚇,在宮裡靜養了許久方才上朝理事,好在有宰相尚書們處理政務,他才不至於被全國各地的奏章給埋了。不過即便如此,皇帝也在書房內批了一下午的奏章,眼看著太監送來了膳食,皇帝這才伸了個懶腰,想要休息一下。然而就在他準備享用御膳時,卻見自己的書房內忽然出現了兩個人,一個布衣荊釵的憔悴女子,和一個赤裸上身的大漢,而那個大漢正狼吞虎咽的吃著自己的御膳,絲毫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你……」帝王的威嚴是不容冒犯的,皇帝剛要發怒,卻見這個大漢看著眼熟得很,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瞧,皇帝頓時「啊!」的一聲向後縮去:這個大漢正是智障,曾在皇帝面前生吃惡鬼的傢伙。

「怕什麼,我又不是惡鬼……」智障一邊享用著御膳,一邊嘟囔。

「惡鬼哪有你嚇人……」皇帝腹誹著,不過臉上卻掛滿了笑容:「壯士來去匆匆,寡人還不曾……」

「且慢!」智障神獸打斷皇帝的套詞:「陛下不必客氣,如果可以只求陛下賜我兩匹寶馬,日後某自有回報。」

「額……好吧,來人,帶壯士去御馬監!」皇帝很聰明,看出智障比較著急,當然最重要的是人品不錯,沒有因為智障的無禮而生氣,更沒糾纏不休。智障從御馬監選了兩匹日行千里的寶馬,一黑一白。選好了馬,智障也不在乎皇宮內不能騎馬的規矩,沖開宮門帶著三娘順著朱雀大街狂奔。畢竟是皇帝的珍藏,兩匹御馬雖然養尊處優養了不少肥膘,不過卻並未因此而失去它們奔跑的天性,好不容易見到了廣闊的天地,兩匹御馬也興緻高昂,歡叫著朝東南疾馳而去。

皇帝的御馬都有千里之能,而智障選的這兩匹,更是御馬中的佼佼者,它們不但速度快,而且耐力極佳,可以承受長時間的高速奔跑,智障不惜馬力,催促著坐下的御馬全速飛奔。每隔半個時辰左右,智障便和三娘換乘一次,畢竟這種身軀頗重,而三娘則輕的多,況且智障還要用真氣梳理御馬的筋脈,舒活筋骨,讓他們能夠最大程度上保持速度,不過這樣一來,卻是在透支御馬的生命力,當它們停下腳步時,便是他們死去的時候。

長安到洞庭的直線距離有一千多里,算上不能走的山路,總行程將近一千五百里,智障和三娘申時左右出了長安,一路狂奔到卯時初刻天色將明時,荊門已然在望。不過兩人身下的御馬已經開始七竅流血,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而荊門離洞庭,還有四百多里的路程。

如此規模的長途跋涉,智障也感覺有些心累,不過看了看身邊的三娘,智障暗暗說了一個「服」字:這樣一個弱女子,縱馬狂奔一夜,臉上竟沒有多少疲倦之色,反倒是扭過頭來盯著智障:「你怎麼樣?」

「我沒事,好得很。」智障打了個哈哈,然後道:「前面有座城,我們去裡面找兩匹馬繼續趕路吧。」三娘點了點頭,智障拉起她的手,攬住三娘的腰身,雙腳用力,兩個人便如箭一般向荊門射去。

荊門,顧名思義是荊楚的門戶,這裡南通江漢,北接京豫,為兵家必爭之地,歷代都再次屯兵積糧,設州置縣,這裡地理位置險要,但卻沒有多少百姓在此安家,大多數居民是官兵、軍戶,當然也不乏妓院酒樓這樣的服務行業。

有軍隊就必然會有戰馬。江南之地雖然多水軍,但騎兵也是非常必要的,畢竟這裡河流眾多,而河流兩側則是大面積的沖積平原,這種地形不但有利於人們居住,也很適合騎兵發揮作用。駐紮在荊門的騎兵不多,只有一營不足千人的規模,駐紮在漢水之畔。

天剛蒙蒙亮,軍中便響起了鼓聲,吃罷早飯之後便要開始上午的操練了。軍士們一般不喜歡待在營房內進食,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伙房周圍,蹲在牆角、或者找一塊石頭坐下,一邊大口喝粥大口嚼饃,一邊吹牛打屁,講些黃段子,讓自己過過乾癮。軍漢們吃飯快,三口兩口便吃了乾糧,端著碗拿稀粥溜縫,眼看著太陽將要露出頭了,就聽營中傳來呼隆隆的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八九百匹戰馬狂奔而來,踏過營盤順著漢水往南奔去。變生肘腋,軍漢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等到軍將憤怒的咆哮聲響起時,軍漢們才回過神來,一個個嚎叫著去追趕自己的坐騎。

軍將的咆哮整個軍營都能聽到,氣急敗壞大罵讓軍漢們個個灰頭土臉,一邊在心裡暗罵一邊朝夥伴投去詢問的眼神,不過所有人都在搖頭。

「好、好!沒人承認是吧,別讓我查到你,讓我知道是誰沒有拴好自己的馬,看我不砍了你的腦袋!」軍將鐵青著臉:「再去找!不管你們想什麼法子,都得把自己的馬給我找回來,不然就別回來了!」軍令一下,眾軍士立即朝營門衝去,軍將也按劍走向營門:他的戰馬也跑丟了。

江南天氣變化很快,荊門雖然地處長江以北,但這天也是說變就變,剛剛還萬里無雲的晴好天氣,而在軍士們即將出營時,滾滾的雷聲便響了起來,緊接著大團大團烏雲便從北向南壓來。太陽還沒來得及釋放他的熱力,便被烏雲掩蓋,電閃雷鳴,狂風呼嘯,然而半晌卻不見雨水降下。軍士們抬起頭望向天際,此時一道閃電劃過雲層,卻見一條巨大的蒼龍在雲間翻滾蔓延,龍口一張,震耳欲聾的驚雷響徹天際,軍將雙腿一軟,顫聲道:「回營!」

荊門此時黑雲壓城,而智障和三娘則在漢水邊瘋狂的抽打著戰馬,一路穿州過縣,馬不停蹄的朝岳陽而去。智障偷眼望了望天,太陽從東走到了中央,而身後驚雷陣陣,狂風卷著黑雲張牙舞爪的追過來。大部分戰馬已經掉隊了,身邊還有三匹未曾騎過,眼看著黑雲已經到了頭頂,智障又抽了一下馬屁股,扭頭對同樣在策馬狂奔的三娘道:「前面就是江陵,那裡百姓眾多,如果龍王在哪追上我們,百姓遞怕會死傷無數,你繼續跑,我到附近山上把龍王引開!」

「不行,要走一起走,這已經離洞庭不遠了……」三娘皺眉道。

「來不及了,再跑下去,咱們誰都走不了,我身上有二公子的龍血,想必那龍王是訓著氣味追來的,你帶著它快跑,我自有脫身之計!」智障不由分說,將懷裡的小狐狸揪出來,放到三娘的手中。繼而轉過馬頭,朝左邊的一座山峰奔去。

三娘扭頭看著智障的背影,貝齒緊咬,再次換乘一匹戰馬,狠狠一抽馬屁股,像離弦的箭一樣,朝岳陽的方向奔去,智障則打馬衝上了江陵南面的一座小山。而此時,黑雲已經將整個江陵完全覆蓋,憤怒的龍吟聲似雷吼般響徹雲霄。

江陵地形平坦,除了城內的一兩座小山之外,便是智障所在的這個地方能稱之為山了,說是山,但高度也不足二百米,不過好在此山的面積很大,上面樹木叢生,看起來鬱鬱蔥蔥,山巔有一塊裸石,個頭不小,智障站在上面南望長江,被見漢水,江陵城盡收眼底。凜冽的狂風刮過赤裸的上身,帶來絲絲清涼之感,智障仰望雲頭,笑道:「也算是個風水寶地,如果我真死在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黑雲終於籠罩了天地,狂風凜凜,空氣中蔓延著一股濃烈的殺意。智障面北而立,目光炯炯的望著雲端若隱若現的巨大龍軀:有史以來最危險,最強大的對手,能夠拚死一戰,也算不枉此生了。黑雲碰撞,摩擦出一道刺眼的閃電,一道驚雷在身旁炸響,智障只覺得渾身酥麻,一股肉香飄散,智障低頭一看,自己渾身上下俱是一片焦黑,劇烈的疼痛傳入腦海中,卻讓智障有種痛快淋漓之感,他伸手指著雲層中的巨龍大聲喝道:「再來!」

「咔嚓……轟!」黑雲滾滾,雷鳴聲不絕於耳,一道道閃電接連劈向智障所在的山頭,而智障卻像是瘋子一樣,喝罵不絕。龍王不是雷公,但它好像能夠影響雷電劈落的方向,智障現在就像是一根引雷針,將空中所有的雷電全部匯聚在自己身上,江陵城內的百姓被密集劇烈的雷聲嚇得瑟瑟發抖,但卻沒有一人遭受雷擊,當然除了智障。

雷是什麼?其實就是產生閃電時發出的聲音。所謂雷擊就是閃電通過人體導入地面而造成的傷害,因為人體內沒有可以供電流經過的路徑也就是說電阻很高,電流披荊斬棘的開拓通道,因此便在人體內產生了劇大的創傷。或許是智障體內真氣的修復力實在太強,也可能是智障的肉身太過堅固電阻太強,當然也能是智障天生異於常人,像新聞中說的那樣不怕電,所以遭到第一次雷擊之後,智障感覺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收到太大的傷害,反而被刺激的精神振奮,似乎雷電於他來說,很有些舒筋壯骨的功效,連日夜兼程帶來的疲態也一掃而光。

龍是高貴的,很多人包括他們自己都這樣認為。而龍王的胃炎更是不容挑釁的,況且智障只是個小小的凡人。當發覺漫天驚雷不能給智障帶來傷害的時候,龍王不再假手於人,用出了自己的本事:龍息。智障經歷過龍息,曾經那頭黑龍的龍炎差點將他的靈魂燃燒殆盡。不過天上涇水龍王明顯不如那頭黑龍強大,他的龍息還在灼燒著智障的肉身。但他不知道,智障最不怕的就是高溫,他就像是在火焰中洗澡,這龍息不但沒有給他帶來傷害,卻還幫助他修復身體上的損傷。

雨終於下來了,黑雲聚集了許久,這一刻終於如瓢潑般傾瀉下來,不過這雨似乎只是在照顧智障,除了腳下的山峰籠罩在雨幕中外,其他地方卻是連半點雨絲也無。智障一路狂奔水米沒打牙,剛才又大喊了許久,嗓子眼都要冒煙了,此刻天降大雨,智障卻沒有任何欣喜可言,龍王不會那麼好心,所以這雨不會是甘露,而是毒藥。劇烈的腐蝕性讓智障僅存的褲子上出現許多孔洞,腳下原本平滑的岩石也變坑坑窪窪,腥甜之氣瀰漫在口鼻之間。山上額樹葉片片凋落,乾枯的樹皮被蝕,漏出裡面白色的芯。

「不好!」剛剛還自持百毒不侵準備奚落龍王一番的智障,此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自己雖然不懼毒雨的侵襲,然而江陵城中的百姓,卻沒有這樣的能力。若是毒液流到山下的河流中的話……智障額頭見汗,用力一跺腳,巨石砰的一聲裂為兩半,與此同時渾厚的紫金色真氣外放,智障宛若初生的朝陽,渾身上下射出熾烈的高溫,巨石周圍的樹木瞬間枯萎,緊接著燃燒起來。智障從岩石上衝天而起,猛地一拳轟出去,真氣化而為龍,搖頭擺尾的咆哮著向雲層衝去。

「龍王老兒!下來與我一戰!」智障吼著,雙手駕馭著真氣巨龍在半空橫衝直撞,要逼迫龍王現身。

「哼!卑鄙的凡人,也配與龍王一戰?受死吧!」伴隨著巨大的怒吼,一柄大腿粗的長矛從雲層中陡然射出,攜風帶雨的直撞智障的頭頂。智障猝不及防,在半空堪堪一閃,躲過長矛,還未來得及抬頭去看,又是一條粗壯的龍尾橫拍過來。「砰!」的一聲,智障這一次不及躲閃,直接被龍尾掃落下去,重重的摔在小山頂上,砸出一個一米多深的人形大坑。風雨中、黑雲下一頭巨大的黑蛟抓著一柄六七米長的粗大長矛,耀武揚威的停留在半空中。

「尼瑪!」智障狠狠的吐出嘴裡的黑泥,身軀像鋼板一樣從坑中猛地彈射出來,臉色鐵青。自打功成以來,智障受過傷、挨過揍、甚至差點就死掉了,但它卻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黑蛟的一尾巴雖然沒有打傷智障,但卻讓他吃了一嘴黑泥,這一下,智障有點惱羞成怒了。

「我以為龍王手下除了臭魚爛蝦就是烏龜王八呢,沒想到還有你這樣的貨色,龍王老兒自己不來,派你這個膿包送死嗎?」智障吃了些黑泥,說話便也臭了起來。

「好個惡毒的小子,受死!」黑蛟大怒,掄起長矛朝飛上半空的智障攔腰掃來,這一矛來勢兇猛,如果受實了智障怕是直接就到江陵城去了。不過智障並未躲避,提起拳頭針鋒相對的砸向了黑蛟的長矛。「鏜!」的一聲,一人一蛟雙雙向後飛退,智障再次被砸到了巨石上,不過這一次他並未停留,腳尖一點,再次飛起,兇狠的向那頭黑蛟衝去。

黑蛟的武藝比二公子強得多,而且似乎並不畏懼智障的力量,至少拿捏得住爪子上的長矛,這貨身軀龐大,但卻極其靈活,兩者酣戰半個時辰,智障赤手空拳,在它面前卻是占不到什麼便宜。

這是一個好對手,智障倒是不介意跟他鏖戰一場,不過智障卻沒有這個心思,江陵離洞庭還有三百多公里的距離,三娘需要時間。智障一直以為是涇河龍王在後面追趕,沒想到卻是這頭黑蛟,想來它不是唯一的追兵。智障現在有點後悔,如果直接殺了二公子,估計龍王只會找自己報仇,或許不會難為三娘,可是現在,不知道二公子會怎樣跟龍王說呢。

江陵城外黑雲密布,而在更北面的天空中,更多的雲團在向這裡快速移動,那應該就是涇河的追兵了,或許就是涇河龍王正在趕來。黑蛟滑溜的像個泥鰍,只守不攻,不讓自己親易受傷;而當智障想要擺脫時,卻又緊緊地跟上來糾纏不休。

短時間內智障拿黑蛟沒有辦法,黑蛟要擊敗智障也不可能。智障一邊對黑蛟保持壓力,一邊將戰場慢慢從山頭向南移動。智障一心二用,拳腳中不免就會出現破綻,黑蛟看似粗獷,但卻心思細膩,窺見智障的漏洞,趁其不備一矛掃在智障的背上,這一矛勢大力沉蓄謀已久,智障猝不及防,流星一般撞向地面,又啃了一口黑泥,不過這一次智障卻並不惱怒,因為他落下的地點,是剛剛那座山的南麓,當他站起身面對同樣落在地上的黑蛟時,江陵城已經被山擋在了後面。黑蛟的毒雨早被智障逼停,此刻真正的大雨降臨下來。龍王出行,攜風帶雨,智障知道,尋仇追來的涇河龍王已經到了。

化為人形的黑蛟比剛才謙卑多了,不是因為智障,而是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那個氣度威嚴的中年人。二公子為人身時,相貌就很漂亮,而眼前這位卻比二公子還要出色。身穿玉白色長衫,頭戴逍遙一字巾,看上去丰姿英偉,器宇軒昂。不過這人長相雖然非凡,可這一張老臉卻陰沉的嚇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氣勢。個頭雖然不見得比智障高,但口氣卻是一副居高臨下口吻。

「是你害了我兒?」聽中年人開口質問,智障便是一愣:難道自己沒控制好力道,二公子死了?

「如果你是說那個虐待妻子、為非作歹的惡龍,是我動的手。」早知道此人的身份,也明白他不可能善罷甘休,所以智障的語氣中倒也沒什麼尊敬的意味,即便你是讓世間百姓敬畏的龍王。

「承認了就好,雖然你今天難逃一死,但如果你說出三娘的下落,本王可以考慮放你真靈不滅,轉世投胎。」中年人的口吻彷彿就像是施下了天大的恩惠,但智障對此卻並不買賬,聞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不屑的笑意。

「雖然在你眼中,我只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凡人,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主宰我的生死。」智障說著看了看龍王搖頭道:「況且在有些人的眼中,你這個高貴的龍王也不過就是一隻爬蟲而已。」

「不知死活!」龍王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黑蛟立即跳了出來,朝智障摟頭蓋臉就是一矛。智障的神經一直綳得緊緊的,黑蛟兇狠的一矛下來,智障卻不退反進,雙手一舉掌心如黑洞似得發出巨大的吸引力,長矛加速落下,「砰!」只覺得自己雙幣一震,長矛的前端已經到了智障的手裡,黑蛟心中一驚,急忙用力往回拽,然而智障彷彿釘子一樣一動不動:他的雙腿已被砸到了泥土中,真就像個釘子一樣釘在地上。

「聽說蛟類是水族中最勇猛善戰的,不過你這位手下可是有點名不副實啊。」智障一邊跟黑蛟較力,一邊奚落道。聽了智障的話,龍王的臉愈加陰沉,而黑蛟則老臉通紅,也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因為用力太大。

與智障交手時,黑蛟憑藉兵器的長度不給智障近身的機會,而此時他為了在龍王面前表現忠心,跟智障爭奪長矛,卻是一個愚蠢的決定。正當他奮起餘勇,準備用盡全力一舉奪回自己的兵器時,卻發覺矛桿突然變成了燒紅的烙鐵,鑽心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的鬆開手,低頭一看:掌心已是一片焦黑,然而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耳邊龍王的那一聲冷哼,黑蛟頓時悔青了腸子。所謂功名利祿迷人眼,若非黑蛟為了在龍王面表現自己,智障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奪走他的兵器?這下他不但沒有表現好,反而栽了個大跟頭。黑蛟又是羞愧又是憋悶,大吼一聲朝前衝去,準備跟他的主子一起,圍攻智障。

龍王不會給智障奚落他額機會,當黑蛟長矛脫手時,他腰間的寶劍便飛了出去,直刺智障的咽喉,龍王負手而立。也不見他邁步,卻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真身出現在智障身後一把抓住被智障擊退的寶劍,在智障的胸口,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黑蛟今天似乎註定了要倒霉。智障磕開寶劍,掄起長戟去砸龍王的面門,然而長矛落在半空時,卻失去了龍王的蹤影,同時感覺胸口一陣劇痛。智障知道自己受傷了,然而黑蛟就在此時沖了過來,智障找不到龍王,自然不會對黑蛟客氣,右手一帶,砸下來的長矛便偏移了軌道,「砰」的一聲斜抽在黑蛟的肩膀上。黑蛟的慘嚎瞬間響起又迅速遠逝,最後消失在滾滾江水中。

「噌!」,肋下劇痛,又是一道深深的血槽出現在身上,智障抬頭一看,龍王卻還是站在剛剛的那個位置,似乎從未動過,只不過腰間的長劍懸浮在他的旁邊,好似一隻靈寵一般。

「人間有種刑法叫做:凌遲,號稱要割三千六百刀。你是凡人,那我便用你們人間的刑罰來懲罰你,可算是恰如其分,而且我也想看看,螻蟻的身軀怎樣承受這麼多的傷口。」智障身上的兩道血槽似乎讓龍王的心情變得快慰起來,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好啊,我也很奇怪人怎麼能承受這麼大的傷痛呢,那就煩請龍王讓我親自來體驗一下。」智障一邊嘿嘿笑道,一邊抖動長矛刺向龍王的眉心,雖是徒勞,但智障卻樂此不疲。

胸口、腰腹、大腿、手臂、肩膀……一道又一道的血槽在身上出現,外翻的肌肉下面露出森森白骨,但智障卻愈加興奮,長矛上下翻飛,宛若暴雨梨花一般,絢爛多彩。長矛不曾觸碰到龍王的衣角,反而是龍王的寶劍在智障身上留下的傷口越來越多,智障的長矛舞的可以隔絕雨水,卻阻擋不了龍王的寶劍。

全身上下一片血紅,似乎沒有一處肌膚是完整的,龍王的寶劍似乎帶著鋸齒,每割一下都會撕裂大片血肉,身上白骨隨處可見,智障還在舞動著長矛,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智障有點痛恨自己的九陽真氣了,若非真氣救火隊員一樣的四處修復自己的身體,他早就「幸福」的死掉了,也不用遭受如此巨大的痛楚。不過智障也很慶幸,有九陽真氣支撐著,智障便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這樣可以讓三娘跑遠一點,或許能夠因此而隱匿起來,不讓龍王發現她的蹤跡。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能夠保全她,智障死也死的安心了。

「一千刀,看來凡人就喜歡說大話,你們根本就受不過三千六百刀的凌遲之刑。」龍王再次出現在智障的面前,搖頭笑道。

「那是你技術太差,爺爺的身體不好。有一個叫劉瑾的人可是受了四千多刀,割了三天才死,第一天結束時還喝了點粥呢,哈哈哈……」智障扯著嘴角笑起來,不過這一笑著實恐怖,因為他的臉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從外面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牙齒。

「哦?這樣說來,是不是還要讓本王給你準備點米粥吃啊?」龍王的心情不錯,微笑著問道。這一刻他終於恢復了龍王的風采,白衣飄飄,丰神俊秀,一臉微笑的和聲問話,儼然是溫婉如玉的佳公子。

「好啊,不過爺爺我最喜歡吃龍肉羹,孫兒既然有孝心,就去給爺爺辦來吧。」智障一口一個爺爺,叫的自己舒爽無比。不過龍王聽著就沒那麼舒心了,閉上嘴再次消失在雨幕中,智障身上便又添了一道傷口。

夜了,智障的眼睛也隨著太陽的落山而變得暗淡,眼前開始昏花,漸漸的看不到東西,智障還在揮舞著長矛,想要打到龍王,哪怕是他的一點衣角也好。不過很快智障就揮不動了,只能將其當做拐杖拄著,用身體靠著不讓自己倒下去。漸漸的智障開始聽不到聲音,身體早就麻木了,不知道龍王到底有沒有繼續。不過智障還在孫子爺爺的罵著,雖然他聽不見,但他知道龍王能看到。

「我這是死了吧?」智障心想,六識都已封閉,聽不到、看不見、摸不著,沒有任何感覺,連疼痛都消失了。隱約又有一個聲音傳入耳中,好似是黑蛟的慘叫,也像是二公子的怒吼。智障心中暗嘆:「看來還沒死利索,不過估計也快了……」帶著這樣的想法,智障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死亡是意識的消逝,不但再也見不到任何光明,甚至連黑暗都察覺不到。神話故事中說人死後會進入地獄,但那是又一個輪迴的開始,肉體的消亡而不是意識的終結。能感知到黑暗,就有見到光明的一天,這樣的狀態只不過是靈魂陷入了沉睡。智障睜開眼時,發現一張巨丑的大長臉出現在眼前時,他以為自己到了地府,有些不確定的呢喃道:「看來我是死了,也不知道這是牛頭還是馬面……」

「什麼眼神,本王是錢塘龍君!」大長臉耳音很好,聽到智障的呢喃后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張老臉頓時變得更丑、更猙獰。

「錢塘龍君……什麼人?」智障一怔,接著撲騰一聲蹦了起來,跟這張大長臉拉開距離,滿臉戒備額看著他。

「哈哈哈……好小子,不枉本王費心費力的給你煉製龍神丹,恢復的果然夠快。」大長臉滿面欣慰,就好像科學家桌上的小白鼠又重新恢復了生機似得。

「龍神丹,什麼東西?」智障的腦子有點不夠用,眼神發直:什麼錢塘君、什麼龍神丹、還本王……難道這丑鬼是涇河龍王的親戚不成,可是聽他的話茬,好像是他救了自己似的。

「二弟!你怎麼還是這樣毛躁,莫非受的教訓還不夠嗎?」大長臉的身後,一個面相威嚴的黃袍中年手拿青玉出現在面前,智障心頭一緊:此人的衣著做派跟涇河龍王極為相似,莫非也是龍王一類的神仙?想到這裡,智障有左右看了看,卻看到了漆紅的門窗和雕刻精美的傢具,而他自己此時卻站絹絲織就的被褥上,擺出一個戒備的姿勢——全身赤裸!

「靠!」智障不由自主的爆出一句粗口,急忙用錦被將自己的身體圍裹起來,一張老臉差點滴出血來:太尷尬了、太悲憤了,雖然智障曾經是個四大皆空的和尚,但他也絕對不想讓自己的身體被兩個男人圍觀,特別是那個大長臉,正一臉玩味的盯著智障,盯得他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公子莫驚,這裡是龍宮。本王乃洞庭龍君,這是舍弟,曾做過錢塘長,因觸犯天條被囚禁於此,他生性衝動,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黃袍人微微行了個禮,歉然道。

又是龍王,智障感覺自己像是掉進龍窩裡了,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跟龍打交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龍這種神物變得這麼常見了。不過有二公子和涇河龍王的前車之鑒,智障對龍的感官並不太好,黃袍人雖然話說得客氣,但智障卻只是拱了拱手作為還禮,並不說話。

「哥哥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三娘把你誇的像朵花似的,怎麼練禮節都不懂了?」大長臉錢塘君瞪眼叱道。

「三娘?」智障終於開口:「你們認識三娘?她怎麼樣了?」

「嘿嘿……」大長臉回頭朝黃袍人擠擠眼,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轉回來又對智障道:「想知道三娘的消息啊,陪我喝酒,本王喝高興了就告訴你。」

「二弟,又胡說!」黃袍人斥責了一句,轉而朝智障溫聲道:「實不相瞞,三娘正是本王的女兒,此時在跟她母親說話,少時便來,請公子隨我到前廳吃酒,讓我聊表心意。」

「這……」智障愣住了:涇河龍王、洞庭龍君、錢塘君、三娘、二公子……這情節好熟悉啊,原來又是一個書本上的世界,看來自己的人生還真夠荒誕的。

總聽人說龍王是最富有的神仙,龍宮內珍寶極多,智障此時算是開了眼界。他跟著兩位龍君從後面來到前廳,見到了白壁做成的柱子、青玉鋪成的台階、珊瑚鑲嵌的床和珍珠串成的帘子,還有鑲嵌在門楣上的琉璃,裝飾屋頂的琥珀,連地面上都鋪著玉石,整個挺堂看起來金碧輝煌,奢華無比。更有兩名蟹將持戟按刀以作護衛,讓這座客廳顯得莊重而又威嚴。

宴席早已擺好,三人各自落座。所謂大恩不言謝,智障和三娘之間更不需要說什麼感謝的言語。跟人間帝王的御宴不同,龍王的宴席沒什麼規矩,吃吃喝喝的頗為隨意。只是錢塘君總是上下打量自己,這讓智障感覺有些鬱悶。龍宮的酒自然是珍品佳釀,甚至有淡淡的靈力在其中,口感醇厚卻不顯得辛辣,還能滋潤元神,淬鍊真氣,以增進修為。相比靈酒來說,席上的菜品則更稍顯寒酸了點,多是靈芝鮮果之類的素食,寥寥的幾盤葷菜,也儘是海產,滋味雖然清新爽口,但在智障看來卻顯得寡淡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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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雲遊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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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錢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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