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他們坐在刑揚這桌的斜對面，兩桌之間隔著一條走廊，周圍是多多少少吃飯聚餐的人。

刑揚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視線盯著鍋里翻滾的湯水。

烤鴨來的很快，一片片色澤飽滿的帶焦鴨肉被碼在了圓形烤爐上，小順毛等不及了，直接的夾了塊送進嘴裡。

「你這樣吃小心北京人打你。」

關念吃的猛，三五除去已經消滅了烤爐上四分之一的鴨肉。

「別，讓我多吃點肉。」

關念說完又嘆了口氣。

哎，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考數學。

刑揚笑的眼睛都快沒了。

倆人吃著，店裡的空位漸漸減少。大門口站著兩個女服務員接待著客人，整個店子充滿著濃濃的鬧意。

刑揚沒瞧見服務員送來濕巾，便起身去了洗手間，打算洗了手包烤鴨吃。去洗手間那邊得繞點路，他也是不明白整這麼麻煩幹嘛。

少年剛想把靠近男廁所這邊水龍頭打開，就瞧見左側男廁所出來一個人，正打算轉到中間去，就聞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抬頭一看，男人正從鏡子裡面盯著他。

「你這是要去那中間洗呢還是在這邊洗。」

少年微微一愣，發現自己正站在兩個水槽的中間。

刑揚尷尬的笑了笑，走到了中間去。

男人微微俯身打開了水龍頭，黑色的長發從側肩掉落下來，落在了白皙的手臂上。他關了水，扯了幾張瀝水紙，然後又稍微向後走了點，讓出了給少年拿紙的距離。

刑揚道了句謝謝。

男人身形高挑，相貌不凡，一雙桃花眼微微搭著，嘴角勾成禮貌性的弧度，一頭黑色長發散落在肩背。他穿著簡單的黑色短袖，露出來的小臂上有些圖案紋身。

刑揚走了出去，那人走在他的前面。

「哎，你媽剛給你打電話了，我幫你接了。」關念喝著酸湯，全身舒舒服服。

刑揚瞄了眼手機沒說話，他看見了那人坐在了李寒旁邊。

原來是他們那邊的人。

難不成…程錚也認識？

嘖。

喝了口湯，打開了手機，那人回復了他。

-在家呢，幹嘛。

刑揚回復：沒幹嘛，就問問。

-吃飽了沒事兒幹麼。

太討打了。

關念看了眼對面笑出聲的人，覺得他莫名其妙。

正想著啃個鴨翅膀來著，小順毛就瞧見斜對面走過來一個平頭。

突得，刑揚感覺自己的腿被關念踹了一下。他剛想抬起頭損他一句來著，就感覺到旁邊走來一人。

陳永拿了根煙出來，遞給了刑揚。

後者頓了頓，接了過來。

「有空么？聊聊？」平頭沒點燃煙，剛瞧著旁邊有一孕婦進來。

刑揚點點頭，跟著就站了起來。遞給了小順毛一個安心的眼神，他就跟著陳永走去了外面。

烤鴨店有個後門，就在去洗手間那條路的盡頭，開門就是後街的河邊。

陳永帶著他來到了一長椅邊上，自己坐了下去，又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

他把火遞給了刑揚，少年低頭抬手擋風。

兩人誰也沒開頭，自顧自的坐在長椅兩邊。外面的天快黑了，河邊的光線有些昏暗，唯有斜對面的路燈照著那麼一小片地。

男人的五官埋沒在陰暗，唯有那忽明忽暗的煙頭照亮他眼裡的一絲痛楚。

「兄弟，我還是想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把小婉拉了回來。」

他的聲音稍微嘶啞，埋沒著一絲忍耐。

刑揚淡淡的笑了一下：「應該的。」

解釋太多了救陳婉的原因，刑揚此時此刻並不想多說了。

救她是因為那是一條生命，是一個人，一個鮮活，一個前途無限的好姑娘。

「哎，其實跟你說話感覺挺彆扭的，主要也是小婉一天到晚都在我面前跟我講她班長怎樣怎樣…」男人說著說著就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出神，像是想到了很美好的事。

「平時我和陳婉接觸也不多，能讓她提起也是榮幸至極。」

男人笑了一下，道：「果然錚兒說的對，你就一副打官腔的樣子。」

眼前的少年愣了一下，后又露出了一個笑容。

「其實之前挺討厭你的，但是你救了小婉，我也就真的討厭不起來了。」

「嘖，哥，咱別提那事兒了成嗎，誰知道你會掄個人讓他飛我身上來。」

陳永笑了笑，這小子挺上道的嘛。他抖了抖煙：「我記得那天弄的那個人是你們學校的。」

「不會吧，看著挺大一人了啊。」刑揚望向了陳永，陳永看了過去，眼神不假。

「反正不是你們學校的，就是跟著你們學校那坨人一起混的。」

「什麼人？」

「具體不知道，就知道有個人姓周」

刑揚收回了視線，想了想關念的話，難不成是跟周清一起混的？

「他們成天欺負小婉，我都不知道…」男人低沉了聲音，眼神閃過一絲惡狠：「到頭來還是程錚告訴我了，我才有的機會一個個弄回來。」

程錚？又是程錚？

所以看到被校園暴力的字眼時才一副已然的表情么。

「她是遭受過校園暴力對吧？」刑揚把煙丟在了地下，用腳踩滅。

男人頓了頓，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應該早點跟老師說的，她本來就不應該承受這些痛苦。」

雖說李知行一天忙的要命，又是帶兩個文理重點班的數學，又當文1的班主任，但是如果這種事情被他知道的，他絕對是能處理好的。

畢竟他以前處理起這種事情是完全不留餘地的保護弱者，態度堅決杜絕校園暴力的。

男人低頭笑了笑，搖了搖腦袋：「小婉膽子太小了，從小就是這樣…」

從小就是這樣？跟家庭環境有關吧。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男人掏出煙又點燃了一根。

「她…她也遭受過家庭暴力對吧。」

少年來不及收回視線，就被陳永盯了過來。

眼神是警惕且驚訝。

還有一絲懷疑。

「你真的不是小婉的男朋友？」

刑揚愣了一下。

「哥，這些都我聽見的，這跟我是不是他男朋友搭的上什麼關係？」

男人尷尬的擺了擺手：「沒，她膽子太小了，一般不會跟別人說。」

可我真的是別人。

突得，刑揚又回味起來。

那程錚又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女孩被家暴卻又束手無策。

少年嘆了口氣，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突然又很不想管這些事了。

可是腦子裡全是那人聲討陳婉母親的模樣。

高傲且犀利。

「哎，你看這都聊了些什麼啊。我…我就是想跟你道個謝來著。」男人摸了摸腦袋，笑了笑。

刑揚搖了搖頭，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知道也不想說。

腦子亂的可以。

等著陳永抽煙了煙，兩人就回了店裡。

關念已經吃完了，他正坐在位置上打遊戲，旁邊坐著正吧啦個不停的李寒。

「就你這技術，老子真服了。」李寒氣的想一巴掌拍死這個小順毛。

關念甩去了一個白眼。

「吃完了沒，吃完了走了。」刑揚難得語氣低沉，關念看了眼他，關掉了遊戲。

「走走走。」拋棄了剛來搭訕的傻逼，關念跟著刑揚向大門口走去。

李寒回了自己那桌，坐在了陳永的旁邊：「你找他說什麼了？」

「沒，就跟那小子道了聲謝。」

「嘖，謝什麼啊。」李寒皺了皺眉頭，喝了口啤酒。

「你一小屁孩懂什麼，這叫情份。」長發男人吃著菜毫不留情的吐槽著李寒。

「得了，宋總，瑞哥沒來你也不能把脾氣發在我身上啊。」小子話中有話，得到了宋再陽的巴掌問候。

陳永沒搭理他們，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關念做完作業差不多快十點鐘，刑揚躺在墊子上看著書，沒什麼心情刷題。

「哥，你心情不好么？」

看書的人一時之間沒回復他，等了會兒才見他轉過頭道了句「你說什麼？」。

關念嘆了口氣。這人每次都是這樣，只要心裡有事就會去看書，找個正當的理由去出神。

「沒事沒事，你看吧，我先走了。」刑揚點點頭，沒打算送他。

他心裡有事，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總覺得什麼堵著了。

少年打開了手機，上面最後一條消息是那人的回復。

-吃飽了沒事兒幹麼。

啊，真吃飽了沒事兒干在這兒瞎操心呢。

說實話，她跟陳婉不熟，救人也可以說是情理之內，可是拐角跑出來的程錚就太多好奇的點了。

你為什麼要救她？

疑惑像死胡同般堵在他眼前。

為什麼被我撞到地下了卻不找我麻煩？

為什麼知道女孩被家暴，被校園暴力？

既然要救她，為什麼又不去幫她暴露。

你到底是要保護，還是要漠視。

靠…

瞎操什麼心呢？

-轉賬666。

-幹嘛呢？

刑揚眯了眯眼睛。

-轉賬666。

-轉賬666。

-轉賬666。

-轉賬666。

-轉賬666。

程錚沒有回復他，躺在墊子上的刑揚發了6個666。

6不6。

突得，手機屏幕一黑，少年手忙腳亂一陣，錯接了程錚的視頻電話。

「你錢多沒地方花么。」通過手機出來的聲音低沉且充滿磁性，刑揚盯著屏幕里的人，一時之間忘了說話。

那人沒看屏幕，看著另外的地方，對面傳來一陣敲鍵盤的聲音。

「幹嘛呢？」他看向了手機。

兩人乾瞪眼著，一時之間又沒說話。

刑揚回了神。

「啊，今兒我吃飯碰見李寒了。」

程錚蹙眉：「怎麼，你這意思是我還得恭喜一下你么。」

氣氛隨著少年一句打趣變得緩和不少，刑揚鬆開了拽著衣服的手。

「不是…」男生把手機拿遠了點，又道：「我還碰見陳婉她哥了，她找我聊了會兒，跟我道了個謝。」

程錚沒看他，過了會兒才懶懶的發了個類似於「嗯」的音節。

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面那人打破了冷靜的局面：「我考666是不是惹你了？」

「啊？」

「啊個屁，你他媽給我發了6個666。」

程錚看到第一個666的時候，就直接嘖了一聲。

「啊，我這不沒事兒幹麼。」

手機里的男生閃躲了視線，歪著的衣領沒蓋住那片白皙的肌膚和線條精緻的鎖骨。

程錚扯開了嘴角：「吃的什麼啊晚上，吃這麼多。」

刑揚清了清嗓子：「關你屁事。」

得。

上道了。

程錚盯著那人的臉，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掛了視頻還是該罵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