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抓住機遇創業
顧三爺生來與眾不同。別人求的只是個溫飽,只要不挨餓受凍,便懶懶散散,沒什麼雄心壯志。顧三爺一生都想出人頭地,成就一番事業。為了這個甘冒風險,吃苦受累更是不在話下。
年少時候,三爺甚至想去到紅塵之外,加入修仙門派,修鍊神仙之道。就算那些高門大派不肯收留,在紅塵之外傳奇般的大荒野中當個散修,自由自在,打怪修行——豈不快哉。
年輕的顧三說干就干,離家出走。他父親雇了上等馬車,不眠不休追趕了七日七夜,拖垮了三輛馬車,這才追上這個獨子,拘押回家。為了這一次的花費,顧家的三開間店鋪縮成了兩間。
歲數漸長以後,三爺終於明白了:這個世道不容他大展拳腳。生來是什麼人,死時幾乎一定也是什麼人。生時窮苦,死時不可能富裕;生時低賤,到死也不會騰達。
他還算命好,出生在城裡殷實人家。成年之後,憑他怎麼勤勉、機敏,手裡仍是父輩留下的那一點產業。奮鬥半生,成就不過是將那兩間門面又恢復成當年的三間。
不過如此。
還能怎樣呢?生意做得再好,還能壓過那些官紳經營的大鋪戶?這就像書讀得再好,窮書生也成不了官老爺。紅塵之中,就是這般憋屈。所以才有那些心比天高之人紛紛遠走,甘冒天大風險,到紅塵之外追逐夢想。
一想起紅塵外、修仙路,三爺就嘆息不已。對他來說,那條路早已斷絕。到他這個歲數,逆天改命的唯一機會,就是牽頭組團,去大森林開荒拓殖。
率領民眾,辟出一片莊園!自己的土地,幾乎是個封君。比在城裡守著三間鋪面,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做了半輩子的夢,到今天,終於漸漸成型。顧三爺望著這片曾經的密林,無比滿足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顧庄!老天保佑!
被殘留的樹林遮住望不見的遠處是住家地方,已經將樹木盡數伐倒。大樹鋸作木板,中等的削成樑柱,雜樹枝條統統送進窯里燒制木炭。雖然工程浩繁,總還是人力可以做成。那小夥子一口氣放倒數百棵大樹之後,餘下的交給跟隨前來拓荒的饑民便好。
真正難如登天、非人力能為的,是將森林開墾成耕地。
宅地只需要平整土地。力氣花在地上,不用深入地下。地下是什麼?千百年樹木紮下去的根須。砍掉樹身,樹根仍舊好端端盤踞在地表之下,扎進不知多深的地底。
宅地用不著理會它。哪怕建好房屋之後,沒死的樹根又長出地面,那又如何?一刀割了便是。樹根又不是豆芽,還能天天生髮出一截?算它一年三次長出地面,那就砍它三次,怕它!
耕地卻不同。糧食這東西,在植物中最為嬌貴。哪怕最賤的粗糧,都遠遠長不過雜草樹木。地下滿滿地盤著樹根,糧食去哪裡生長?就算尋一個能播種的空處,作物也爭不過樹木根須,搶不到水、肥。
若不將樹根全部刨掉,播下多少種子,就是浪費多少糧食,絕不可能有任何收成。
在密林中墾殖之所以困難,難到人力所不能及,難就難在「刨根」。
但在眼前這小夥子手裡,真叫做不費吹灰之力!用小夥子自己的話,「沒啥,就是挖個坑唄。」
吃了燈草,說得輕巧。「挖個坑」,換個人試試?樹身伐倒(這個還相對容易),留下磨盤大小一個樹樁。在樹樁近旁,鋤鎬盡都無用。一鋤下去,遇上的就是樹根。比人腰還粗的傢伙,儘力氣一鋤頭,准被彈飛,樹根最多只碰掉一塊皮。
這還不是主根(主根幾乎就是那個樹樁),只是許多支蔓中的一股!
常人要掘出這樣的樹樁,只能先從數十步外開挖。從最小的根須入手,一點點掏空根須之間的泥土,將所有根須一根根細細截斷、起出,逐步削弱較大的樹根的抓地之力。就這樣從分支到粗根,費盡多少人力,才能將一棵大樹的樹根掘出地面。
這是常人,但小夥子非常人所能比擬。
顧三爺今天在宅地監工,過來這邊才多少時候,眼看著小夥子頭都沒怎麼抬,連連刨了七八個樹樁!
這活兒幹得,帶勁兒!旁邊看著都過癮。
那一天,顧三爺見了小伙兒怎麼拔樁子,靈機一動,豁出去讓他拿那棵寶貝發財樹試試手。三爺在旁邊瞪眼看著,完工後又仔細計算,再怎麼寬打寬算,都沒超過一頓飯的時間。
三爺當時就知道:撿到寶了。
沒想到的是,小夥子的表現比他預想的強出不止十倍。
顧三爺搓搓臉,強壓下滿臉笑容,清清嗓子,厲聲喝道:「喂,那個(他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小子!幹活別耍滑頭。那個樹樁怎麼不挖?我看半天了,盡撿小的刨!」
土坑裡的小夥子仰起一張臟臉,分辨道:「我想著先把緊挨著的這幾個刨掉,再做那邊……好,叔怎麼說,我就怎麼做。這就去。」
顧三爺笑眯眯地看著小伙兒走到那棵尤其粗大的樹樁前。這棵樹他記得很清楚,小夥子放倒它以後,十好幾個人半天時間才鋸開。這還是小夥子先順手砍光了大些的樹枝。等那群廢物將木板裝車運走時,小夥子已經將這一片的樹木砍了個精光,清理出好大一片平地。
幹活時總是這樣。重活全靠這一個,其他人打下手都跟不上他。
小夥子開動了。別人要先仔細端詳,摳開泥土看樹根走向,再循著根須,從最遠處、最細小處開掘。小夥子仗著力大,緊貼著樹樁,沒頭沒腦只管挖。
只用一隻手,將那柄鋤頭掄動如風,沒幾下就挖到一股大根。鋤頭在樹根表面刷刷刮兩下,粘附在上面的泥土就像鬍鬚遇上剃刀,齊刷刷剝落。泥土一去,小夥子另一隻手一揮,手中那口砍刀落下,切斷樹根。
千年老樹根,那般粗大,切斷它卻跟切白菜沒什麼差別。小夥子鋤頭撥開斷根,繼續向下挖,到更深處另一條根時,又是一刀下去。
刀鋤是小夥子加料打就(他還會打鐵!),沉甸甸的傢伙,在他手裡卻像拈兩根筷子。刀鋤翻飛一陣,已繞著大樹樁挖了半人深的一圈。小夥子放下鋤頭砍刀,兩手揪著一截斷根,用力一拽,只見土層如波浪般涌動,近十丈長的一截從地下揪出,扔到一旁。
小夥子揪了一陣,又接著向下挖,連挖連揪,轉眼便到一人深。小夥子在坑底嘿嘿幾聲,將那棵老大樹樁從底部砍斷,拖將出來。「叔,底下還有一點殘根,過一陣自己就會枯死。不是我偷懶,真的用不著挖了。」
顧三爺板著臉,「唔,好吧。那個,挖的雖然不多,但還算仔細。暫且就這樣,你歇一會吧。」
小夥子道:「謝謝叔,我不累,把這一片挖了,再歇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