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玉姐的犒賞
唬得吳曉義當場住口。吳有德卻冷笑道：「我看你敢！」
劉師爺道：「顧小姐，殺我三人不難。但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消息傳出去，顧家難逃滅門之禍。」
顧三爺：「玉兒……」
顧小玉：「爹爹怕什麼。大不了，將抓的吳寨兵都殺了，再讓大郎帶人打破吳寨，把那裡的人也都殺了。看誰能逃出去通風報信！」
吳有德大驚失色，「這、這……」
顧小玉搶過話頭，「這什麼這。難道只有你過來打我們，不能我們過去打你們？天下哪有這個道理。除非是劉師爺臭嘴裡那套歪理。但他的歪理，又強不過大郎的力氣。」朝劉文泉甜甜一笑，「劉師爺，小女子說得對么？」
笑靨如花，卻將劉師爺嚇得幾乎暈厥。
「其實我只是嚇唬他一嚇。」小玉對塗生道，「我又不是吳家那兩個賊，怎會隨便殺人。人豈是隨便殺得的。」
塗生搖頭，「不中用的。那個姓劉的若真是鎮守家師爺，到這裡帶書信給吳家，去了不見回來，又沒個音訊，鎮守難道不會問一聲？這件事瞞不過去。」
「不中用便不中用，反正也沒打算當真殺了他們。我是說，殺了他們三人，這個使得，那三個實在是壞透了的壞坯子。再多就下不去手了。」顧小玉忽然「咦」了一聲，「但你又是怎麼回事？一下子便聽出了破綻。老說你是大獃子，原來不呆。」
塗生嘿嘿直笑，小玉又道：「其實我早知道你聰明，比我們都強。幸好姓吳的姓劉的沒這般聰明，被我唬住了。劉師爺馬上打圓場，說大家冷靜一下。」
劉師爺當時說道：「兩方針鋒相對，難有共識。不如由我這個外人居中協調。吳寨這邊我都了解，只是顧莊主的心思還不甚明白，望能私下裡向顧老爺請教一二。」
顧三爺覺得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便和劉師爺去另一個房間商議。顧小玉一個女子，不方便和吳家兩父子獨處，於是讓人好生看守，自己開門出來，正好遇上塗生。
塗生聽了經過，道：「你爹終究還是怕官，這才盼著那個劉師爺居中調解。明明他就是吳家一夥的，還居什麼中。你爹本來不糊塗，就是存著這個念想……」
這點道理，顧小玉豈能不知，只是想不出辦法，心裡煩悶。「一口一個你爹！我爹不是你爹？總是往外站，不拿自己當這家的人！」
塗生叫屈道：「我何曾拿自己不當家裡人！」
「不當外人，怎麼還你爹你爹。口口聲聲叫叔，到現在還不改口。」
塗生道：「我也想叫爹的。那天不是叫了么，只是被大娘……」
那一天，塗生被小玉催促，非叫一聲「爹」不可。吃晚飯時，塗生暗自打氣鼓勁，到三爺吃完一碗、要添飯時，塗生急忙起身，含含糊糊說道：「我給您盛飯……爹……」
含糊是因為緊張。塗生緊張得舌頭打結，自然做不到清亮悅耳。
所以三爺沒聽清。
旁邊顧大娘卻聽見了。顧大娘本就不願將女兒交給這樣一個無錢無勢又沒來歷之人，只是拗不過丈夫和女兒。見這小子順著桿兒爬、竟然叫起爹來，真是氣不打一處出。叭的一聲，筷子往桌上一拍。
「吃完沒事幹，守在桌邊不走？外面多的是活，要你盛什麼飯！」
塗生抱頭鼠竄而去。
想起那天情景，小玉笑不可抑，暫時拋開了煩惱。「算了，不說那些。還是說咱們的事。」手指著面前的田地，「這幾塊地，要你特別花工夫，你做了沒？」
塗生點頭道：「比別處都犁得深。但我想，叔的田地還不都是你的，何必專門挑出這些來？」
小玉道：「在內地家裡也要刺繡掙些體己錢，在這裡還能不留些私房田地？你看我挑的這片地好么？」
塗生連連點頭，「好！雖不是河邊地，等水渠修好，它便是第一等的水澆地。只是上面那一塊不好，水引不上去。」
小玉笑道：「它的好處，你還沒看出來呢。」伸手指點著，「這是我們的田地，上面那一塊，我預備搭三間房，圍個小院。我們住在那裡，這邊能看著自家的田，那邊又鄰著父母，豈不是便利。」
塗生本想說，家裡房子才建好不久，那麼大的地方，還怕我們沒住處？和叔、大娘一起住還方便照應，何必再單獨建個自己的院子。
轉念一想，這樣也好。
塗生親眼所見，親身感受：在內地開鋪面做生意時，顧三爺為人親切和藹。但隨著墾荒團成團、出城上路，三爺脾氣一天大似一天。整日提著條鞭子，見人有什麼不是，張口就罵，罵他還不聽時，鞭子緊接著便抽下來。
（塗生心裡替三爺辯解：這也是那些饑民實在難管，又懶惰不肯出力。分糧食時強的欺負弱的，家裡人多的欺負勢單力薄的。到了幹活的時候，又都出工不出力。比如那次扛抬圓木，那些人號子喊得震天響，臉上還擰眉瞪眼，彷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其實卻只將手搭在木頭上，並未用力。只有塗生一個拚命對付那根老大圓木，險些把腰都閃了。要不是三爺的鞭子，這裡哪會有今天的規模。）
但自從跟吳寨開打，或許是見過了刀兵的緣故，三爺脾氣越發火爆。原來還只是打，現在竟口口聲聲要殺人，殺全家！連小玉都說他戾氣重，悄悄囑咐塗生采些草藥給他去火。
塗生原來和三爺親近，現在竟漸漸有些怕他。
和小玉姐搬出去住也好。
小玉領著他走過一小段上坡，到上面那塊平地，指著地方向塗生解說。才說兩句，又抱歉道：「我知道你今天打仗辛苦，立了大功。我在村裡也擔驚受怕。但既然已經過了，我實在不想說那些打打殺殺之事。你不要怪我，好嗎？」
塗生忙道：「哪裡會。我也不想說那些聽那些。你說怎麼建好自己的家，這些我愛聽。」
小玉笑道：「你想聽我要說，你不想聽也只好忍著。好不容易才能說說自己的事，拋開村裡那些爛糟。」連比帶划，說這裡是什麼房間，那裡是什麼房間，這裡用作什麼，那裡又用作什麼。一一規劃，詳細解說。說到興頭上，兩眼放光，面帶紅暈，塗生不禁看得痴了。
這個人剛才還好好地接話、稱讚、出主意，忽然不作聲了。小玉轉頭一看，嫣然一笑，「姐好看么？」
塗生漲紅著臉，用力點頭。「好、好看！」
小玉想了想，問道：「你今天打了勝仗，爹爹怎麼犒賞你的？」
三爺忙著擺架子威懾吳家，鞏固在顧庄村民中的威望，哪有犒賞的時間。再說都是一家人，又哪裡需要犒賞。
小玉抿著嘴唇，口角含笑，「我犒賞你，好不好？」
塗生嘿嘿笑道：「不要，不要。」
小玉朝他偏過臉，用一根又白又嫩的指頭點著臉腮，「真的不要？」
塗生又驚又喜，屏住呼吸，低下頭，朝那張美麗的臉龐輕輕吻下去。
親一下不夠，又親一下。塗生再要親時，小玉卻不肯了，紅著臉，道：「我要回去了，看爹爹那邊用不用幫忙。」又推開塗生，「你就在這裡，我自己先回去。」一個人快步走了，留下塗生在坡上又蹦又跳，歡喜得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