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宿因所構，緣去還無

說來也巧，侯嬴才到無忌府上不過兩日，魏國便發生了一件大事——魏國的相國魏齊棄官出逃了。

事情是這樣的：魏國的大夫須賈有一個門人名叫范雎。一次范雎陪同須賈出使齊國，在朝堂上見須賈被齊襄王數落得嚅嚅無言，便挺身而出，仗義執言，替主人解圍，也維護了魏國的尊嚴。齊王敬重他的雄辯之才，欲留他任客卿，並贈他黃金、牛、酒等物，但均被他謝絕了。可是須賈回國，不僅不讚揚范雎的高風亮節，反向相國魏齊誣告他私受賄賂，出賣魏國。范雎因此受盡魏齊摧殘，通過裝死才僥倖逃生，后在鄭安平的幫助下逃出相府，改名張祿，輾轉被秦使王稽載入秦國。

說來這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當時無忌對此事也有耳聞，雖然也覺得魏齊和須賈的做法太過不近人情，但魏王都表示支持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而且人已經死了，再追究也無意義。後來白起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無忌曾派人去秦國打探原因，也聽聞了秦王重用客卿張祿，責令穰侯魏冉返回封地一事，卻萬萬沒想到那張祿就是范雎。

此時，聽聞這件事，他除了震驚外，還感到深深地悲哀和無奈：范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秦王信任，扳倒魏冉，其能力才幹可以說是不可多得，但是這樣的人才，卻給逼到秦國去了。反觀歷史，商鞅、張儀、公孫衍……這些個幫助秦國一步步走向強大的人才，哪個不是魏國人？何以他們放著自己的祖國不來效忠，倒去投靠他國？

這日，無忌正要到梅雪軒去看望小小，見伯春匆匆趕來報道：「公子，趙相國虞卿和魏相國在外求見。」

無忌冷哼一聲，道：「魏齊，他不是逃到平原君府上了嗎？」

伯春道：「秦王也聽聞了魏相國去了平原君府上，因此邀請平原君到秦國做客，並以此要挾趙王交出魏齊，否則便不放平原君回趙國。魏齊害怕趙王真的將他交給秦國，才連夜趕來投奔公子。」

無忌聞言面有不豫之色，問道：「虞卿為何會跟他一起來？」

伯春道：「聽聞虞卿為了救魏相國，辭了官位、舍了官印。」

無忌冷哼一聲，神色頗為不認同。

仲夏搶著贊道：「虞相國為了朋友道義，視榮華富貴於浮雲，當真是我輩楷模！」

伯春聽后一個勁兒地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是魏相國貴為宰相，卻在流別人血、使別人痛苦，來展示自己的忠義時，慷慨激昂，但需要流自己的血維護國家的安全時，卻卑劣地棄職潛逃。虞相國身為趙國宰相，為了一己意氣，棄國家、國人於不顧，而他拚命維護的卻是這樣一個小人，哪裡有楷模的樣子？」說完，對無忌鞠了一躬道：「屬下這就去回了他們。」

無忌見仲夏一臉茫然地望著伯春，笑道：「怎麼，是不是覺得你大哥說得也在理呀？」

說話間，見侯嬴走了進來，無忌急忙正色行禮道：「先生一早來此，不知有何事教我？」

侯嬴行過禮后，徑直問道：「聽聞趙國虞卿和相國魏齊一起來投奔公子，侯某想知道公子是否會收留他們二人？」

無忌冷聲道：「魏齊這樣的人死有餘辜，無忌為何要為了他，引起兩國爭端，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侯嬴道：「公子所言，不無道理，魏齊確實不值得，但是公子可否想過，魏齊前來投奔公子，正是趙國畏懼秦國所致，如今公子若不接見魏齊，六國之人會作何想？一來他們會以為強大如魏國、趙國都畏懼了秦國，日後便更加不敢反抗秦國；二來魏齊是魏國的相國，魏國人竟然不能加以照護，日後誰還願意為魏國效力？」

無忌恍然大悟道：「先生所言極是，無忌這就出去迎接魏相國。」說罷急忙向外走去，到院中正好遇到伯春。

伯春道：「公子行色匆匆，去做什麼？」

無忌道：「魏齊已經走了嗎？」

伯春道：「他們得知公子不願接見，便已憤然離去，公子大可放心！」

無忌搖頭嘆道：「伯春，我們錯了，快去把疾風牽來。」

伯春向來深諳察言觀色之道，加之自小和無忌一起長大，自是猜到了無忌要去追回魏齊，便不再多問，當即讓季玄施展輕功去牽疾風，自己則去準備無忌的隨身財物，以防它變。

無忌知道魏齊下一步會去楚國投奔春申君黃歇，徑直駕馬朝楚國方向馳去，行到一處小山時，見到山下拴著兩匹馬，猜想興許是他們，便下馬相尋，才走幾步，便見一人對著一具屍體怔怔出著神，走近一看，那躺在地上的屍體正是魏齊。

無忌驚道：「魏相國他，他何以如此？」

虞卿見無忌雖然風塵僕僕，氣質卻溫潤如玉，貴氣外露，料想他就是信陵君，對著魏齊嘆道：「魏兄啊魏兄，你若能多活片刻，便能看到新的轉機，想來，也是你命該如此！」隨即對無忌道：「世人都說信陵君仁義，乃當世之第一公子，是以虞卿才和魏兄商議投奔公子，誰料公子竟然也畏懼秦國，將我二人拒之門外！」

無忌懊惱道：「無忌想到相國為了個人安危，棄魏國於不顧，一時氣憤，不料竟釀成了大錯。」

虞卿嘆道：「罷了，你能夠坦言己過已是難得，此時你若說是下人自作主張，我也沒有辦法。何況魏兄身為魏國的相國，確有失職之處，但願他這一死，能夠償還所有罪過，」說著便割下了魏齊的人頭，「虞卿這就帶著他的人頭去秦國救回平原君，從此再不問世間萬事，范雎大仇得報，秦國勢必不會再為難魏趙兩國了。信陵君放心便是，告辭。」

無忌望著虞卿遠去的身影，心中感慨道：「魏齊一生，有幸能得虞卿這樣生死相隨的朋友，也算不枉此生。只是虞卿不能幫助友人修身改過，出了事一味包庇縱容，魏齊的悲劇，他也難免有一分責任，但就此歸隱山林，未免也太過嚴重了……亦或許他是因此對世人失去了信心……」

良久，季玄出現在無忌身後道：「公子，人都走遠了，回吧！」

「罷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