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聲

第三十章 無聲

公子小帳

姜昭一個抱著自己的雙膝,獃獃的坐在一張小席上。

昨夜開始,他已經受到了太多的刺激了,溯野、紋弈、崩潰的畫卷、太叔祖的言語、以及……子光的傷勢。

在和太叔祖見過後,姜昭馬不停蹄的趕著去見到子光,就在姑蘇安的營帳里。

那是在病床前,子光的身上早已看不見以往那副俊俏的貴族公子的形象,就像一具還有一口呼吸的屍體一樣的枯槁,只剩下了斷斷續續的呼吸聲還在證明這是一個活著的生命。

但不知道為什麼,姜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沒有痛苦,甚至是沒有感覺。他明明一直把子光當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在看到那具「屍體」時,他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下來過。

好像有某種事物,在自己產生巨大悲痛的一瞬間,就從內心裡斬斷了這股情緒。

被背叛了不會哀傷,被刺痛了不會流淚,自己的內心好像一個怪物,不斷把那些負面的情感一點點的吃了下去。

直到不久前的南狐恪來和自己聊了會,他才知道昨夜是一個怎麼樣的慘狀。

子光一人一車,幾乎是捨生忘死的擋在了后營唯一的一條大道上,今朝晨起時分,后營行軍司馬田襄趕到戰場時,只能見到一架孤零零的岐山御,以及一處破敗狼藉的「雪地」。

以無數灰燼堆積而成的雪地,而在灰燼之中,有人扒出了死人的骨骸,有人撿了亡者的盔甲。

一想到這個,姜昭就感覺胃裡有一些難受。

「公子。」一個利落的身影從營帳外走進,正是姜昭的隨身史官南狐恪,「公子還不睡嗎?」

姜昭搖搖頭,「睡不著。」

南狐恪嘆了一口氣,「還在想子光的事情?」

「嗯。」

「唉,只能寄望於姑蘇大師吧。」南狐恪也情緒低落的喃喃低語:「可惜了,可惜了。」

「南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姜昭問。

南狐恪急忙拱手道:「公子請講。」

「我是不是東泰國君的繼承人?」

「是。」說起這個,南狐恪立刻收起了低落的神情,正坐到了姜昭面前,正色道:「公子是嫡長子,自然是東泰國的繼承者,無可更改!」

「東泰國君……是不是權高威重?東泰國之內,御命一下,無人不敢不從?」姜昭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南狐恪。

南狐恪也察覺到姜昭情緒變化異常,但礙於身份,依舊是硬著頭皮說道:「是!東泰國君……自然就是我東泰國的天!」

姜昭沉默的看了一會南狐恪,直到把他看得有點發毛后才悻悻然的回答道:「是嗎?那我明白了。」

姜昭從貼身的衣角里掏出了那枚骨節,輕輕的貼到了自己的額頭上。

……

秋狩大營

今天晨初時分,國君姜琿便早早的登上了祭禮台,祭拜祖先、天地、羲和,隨後又鄭重的向祭台之下的公卿大臣們宣布受到封賞的人員。

「賈氏,賈文赫,臨危不亂,受命禦敵,斬首三十四級,創敵酋四人,受上賞!」

「田氏,田襄,御強敵在前,護公子安危在後,受上賞!」

「甲族,甲琥,護送大禮正車駕,禦敵有方,受上賞!」

「晏氏,晏山,……」

「崔氏,崔烏,……」

……

一叫接著一叫的唱和與禮讚,在銅鐘與鼓樂的配合下越行越遠,自祭台而起,傳遍了半個大營。

大營東北方的一處高大望樓上,一位高大老者與一位白髮少年並肩而立,一齊看著中央祭台上的封賞。

高大老者,姜衛。

白髮少年,姑蘇安。

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將軍士卒接受完了封賞,人聲鼎沸的祭台終於清凈了不少。

「受賞第一人不是武瑕嗎?」當所有封賞的名字都念完后,一直以來閉目養神的姜衛突然開口道:「為何所有封賞人員之中沒有他?」

姑蘇安苦笑一聲道:「他自己不想要,國君也不好強求他,大禮正也是聽說過他這個人的,散漫慣了的性子,自然也不求什麼利祿之事。」

姜衛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件事,隨後又開口道:「那我欲尋那羊皮捲軸之事,便拜託閣下與武瑕了。」

姑蘇安一笑道:「這有何難?尋物卜卦之事而已,我與司命大神官夏炆之子夏熄師出同門,一封書信,一封厚禮便可以請動他。」

「但是……」姑蘇安又面露難受的說道:「人力畢竟有窮盡之時,大禮正只說了三言兩語,算是描繪了這捲軸大小長寬的外貌而已,能不能說的更加具體一些,這樣的話,夏熄師兄行尋物卜卦的秘術之時,也好更加清晰的尋找到方向。」

姜衛搖搖頭,打斷了姑蘇安的話,「你是不是想要說,最好可以透露一些捲軸里的東西?」

尋物卜卦之術,算不上什麼稀奇的秘法,但也絕不是爛大街的貨色,通常而言只有三種解法,問命、求神、涉鬼。

求神涉鬼,其實勉強可以算作一種,都是尋求世間那些強大生靈的幫助,藉助他們的非凡之力來找到自己的目標。

而問命之術,卻則是從物品本身入手,通過物品本身入手,尋求到此物的方位!

比如某人一把寶劍殺人之後,殺人者、死者、寶劍,三者之間便產生了命數,通過這種命運的糾纏,問命者可以準確的判斷物品的方位。

而一道記載了某種命令(法術、消息、情報)的捲軸,就更加容易尋找了,一道命令、一則消息、或是一個秘籍,這上面的內容影響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少則幾十,多則成百上千,糾纏之間產生的命數,極容易被施法者捕捉到。

「我不知道。」姜衛搖搖頭,說出了一個略顯滑稽的答案,「不但不知道裡面的詳細內容,我甚至連裡面大概有些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姑蘇安愣了,您老千方百計的把這個差事交給我,一副恨不得馬上把東西咬進嘴裡的樣子,結果現在告訴我您不知道那份捲軸里有些什麼?

姜衛也有些難堪的回答道:「確實是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份捲軸從何而來,不知道這份捲軸里寫著什麼,只知道兩件事。」

「一,我接住宙溯君神力從溯野歸來時,時空逆亂,此物從我身上遺落,但按照我的推斷,恐怕已經離這裡很遠了。」

「二,此物對我極其重要,皆是因為我自己對我自己下達了一個「秘咒」,這個秘咒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告訴我必須要得到這份捲軸,然後解讀它。」

「那……恐怕就有些麻煩,只有一個物品的外貌,其餘一概不知,難度太大了。」姑蘇安搖頭。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說動炆先生。」姜衛回過頭,對著姑蘇安說道:「如果是炆先生,那一定可以幫我尋到。」

「炆先生不好請啊。」聽到姜衛的要求后,姑蘇安苦笑不得的說道:「大禮正,我確實和炆先生的幼子相交莫逆,但不要說是我,恐怕就連夏熄要是數年才得以求見炆先生一面。至於請動他老人家……錢財已經對炆先生這樣的人物而言意義已經不大,恐怕要拿出一些讓他感興趣的「好東西」才能請動啊。」

「報酬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就好。」姜衛如同對待一位要好後輩一樣輕輕的拍打著姑蘇安的肩膀,「你只需要為我聯繫上夏炆先生便好。」

隨後,姜衛看向了營地的一處角落。

在哪裡,是奄奄一息的鄭氏子光,為保護姜昭,如今已經是垂危之際。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姜衛自言自語的搖搖頭,隨後默默的走下瞭望樓。

……

痛苦、痛苦、痛苦,無窮無盡的痛苦在無時無刻的侵蝕著子光的最後一點神智,企圖把他徹底拖入黑暗之中,以至萬劫不復!

就在現在,他的神智已經徹底陷入了支離破碎的深淵之中,只有一點點最後的不服輸的勁頭在死死的咬著這最後一根線頭。

線頭之下,就是真正的萬丈深淵。

昏厥之中,子光依舊可以看到那隻眼睛,金色的獨眼,它一直以來都盤旋於自己的頭頂,一直以來都如同附骨之蛆一樣依附在自己的靈魂之中,久久不去。

如今的子光,就如同一個爬行在血瘀與泥濁之中的殘疾者,只憑藉著一股子硬氣爬行在無盡血污之中,看不清方向東西,也不知道時間流逝,艱難的支撐著。

精神具象化的世界里,子光如同一隻黑色的惡獸一般的廝殺與掙扎著,無數次的躍起與撕咬,試圖扯碎頭頂上的那一顆攝魂之眼。

但最後,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天空跌落,墜入血淤之中。

直到一絲奇異的光點滲透進了這個精神的世界,化為了一隻手臂,默默的撕開了金色的眼睛。

居然有不知名的秘法大師以偉力強行擊碎了這金色之眸!

營帳中,姜衛默默的咽下一口鮮血,隨後平靜的對著身邊的姜昭說道:「這個孩子對你很重要?」

姜昭沒有回答太叔祖的詢問,只是默默的握住了子光的手。

「他是我的朋友啊。」姜昭拉起子光的手,似哭非哭的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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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神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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