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狩

第四章 秋狩

時間總是被不經意之間流逝著,隨著秋季的來臨,整個東泰國都被一層淡金色給掩蓋了。東泰國位於北方,水土地貌適合小麥種植,每年的金秋時節,整個國家的田野都會如同被包裹在金色的紗布之中。

東泰國的秋狩便是定在這個時候,群臣公卿會跟隨著東泰國君的車駕一起離開國都,向西前往豫光江與文河的交匯處,那裡有一片天然的獵場。

這是姜昭第一次參加東泰國的秋狩,作為一個六歲的孩子,他被要求在開始秋狩的儀式上端坐在父親的下首位,接受公卿的禮拜,並為他們賜予肉食作為嘉獎。

而後,他就要呆著大營的帳篷里,看著其餘的人騎馬前往獵場,用弓箭狩獵麋鹿、野狼、白鵝等獵物。等到了狩獵歸來,他又要端坐在父親的身旁,接受那些人送上的肉食與獵物。

這就是姜昭的……秋狩,沒有騎馬前往獵場,沒有挽弓射箭,沒有追逐獵物。自己大概這是一個祭祀的雕塑,坐在那裡,默默的看著那些公卿來來往往。

姜昭有時候也在想,羲和是不是也是和自己一樣,她的雕塑萬古不變的看著所有的人,人們奉獻祭禮,說著謙卑恭謹的話,只是希望她將太陽按照正常的軌跡升起與落下,卻從來不考慮她的想法。

姜昭抱著自己的大腿坐在一處帳篷的角落裡,連南狐恪也跟著前往獵場了,雖然他只比一張弓箭略高一點,但卻可以近距離的看著那些大人們狩獵了。

姜昭知道,其實自己的父親也是差不多的境地。前幾天御車時,鐵面叔叔和自己講過,自己的父親其實也不是騎著馬去追逐著獵物,而是由數十名騎手將獵物驅趕在一起,父親站在戰車上,遠遠的射上幾箭就了事。

姜昭很隨意的躺在地上,沉默的看著帳篷的頂部。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不是他應該去過的生活。

「公子,子光求見。」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侍衛的聲音。

隨後,一個有些尖利的嗓門響起了,「昭公子啊!我是子光!」

姜昭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是狂喜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衝到了帳篷的門前,在發現了不合適后,又悻然的跑回了帳篷中間的一張小案前。

姜昭端坐在案前,一本正經的說道:「宣!」

一張年輕俊俏的臉出現在姜昭的面前,那是一個十三四的男孩,卻長的很高大,就算在東泰這樣的地方也是顯得高大了。高大的男孩沒有身穿麻袍或是絲綢,反而穿著一身白色的皮褂子,腳上穿著上好的褐色短靴。

「原本給你帶了些禮物的,可惜被侍衛給收走了。」男孩一進到帳篷內就略帶歉意的笑道,而後卻發現了異常,「誒,南狐家的小子不在嗎?」

姜昭搖搖頭,「他也和那些大人一起去打獵了。」

高大的男孩放鬆的笑道:「那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了。」

說完,就一屁股坐到了姜昭的身旁,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絲線穿起來的狼牙吊墜,丟給了姜昭,「那個侍衛看著我背了一張帶著血的狼皮走過來,就把我給攔住了,說我會驚擾到公子,切。」

姜昭手裡捏著那枚狼牙的吊墜,很新,甚至還能感受到血腥氣,姜昭的所有夥伴里,也只有子光會帶著這樣的禮物來見自己。

子光是父親為自己挑選的伴讀之一,自己有很多這樣的伴讀,七八個之多,只有子光是最特殊的。當自己被父親拉著介紹這些比自己大七八歲的孩子時,禮官在一旁介紹道:這是齊氏的次子,這是崔氏的三子,這是晏氏的長子。只有子光,沒有介紹他是誰家的孩子,只有一個名字,子光。

子光和那些各個家族的公子也不太一樣,其餘的公子都像是他們父輩的翻版一樣,對自己畢恭畢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像是看自己的同伴,而像是在看羲和……的雕塑。

子光卻不同,他就像一個鐵面叔叔的翻版,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總是帶著故事與禮物。

子光告訴過自己很多東西,很多和自己從那些老師口中學習的不一樣的東西。子光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公卿,還有很多的普通人,工匠、農人、奴隸、漁夫、船手……他們才是東泰國的主人。還說過,東泰國君的權力看似上天授予,其實也是來自各個勢力之間的斡旋與配合,國君只是一個利益的分配者與半個裁決者。

類似的話還有很多,從子光的口中,姜昭得知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那個世界沒有老師們說的那樣美好,但卻很吸引他。

遊歷各國的商隊、遠赴海外的樓船、跨越數國的商會、有資格佔據一座城市的私人軍事團體、天下間最奇異的十座城市。

姜昭拿著狼牙的吊墜,向子光問道:「你也去狩獵了?為什麼回來的這麼快?」

子光點點頭,隨後嘲笑道:「要是按照那些公卿大人的打獵效率,他們的祖先早就餓死在幾千年前了,也省得留著這樣一群蛀蟲來盤剝國人了。」

「他們打獵很慢嗎?」

「他們壓根就根本算不上打獵。」子光大聲的笑道:「讓家族的武士騎著戰馬衝到樹林里,把成群結隊的野獸趕了出來,然後一群人悠哉悠哉的騎著馬射著箭,這要是讓我那幾個秦國的朋友看見了,怕不是要笑死他們。」

「秦國?」姜昭眨了眨眼睛,看著子光,「你給我的勘輿圖上,西秦不是在大虞的最西方嗎?你在那裡也有朋友?」

子光點點頭,「有,有好幾個朋友,他們都是些……很好的朋友。」

「秦國是什麼樣的?」

「東面是泗谷關,西面是大小戎君,北面是一片荒蕪的野地,南面是巴南的險峻群峰。」子光在姜昭的眼前攏起一隻手,「就像一個被關在籠子里的人一樣,四面八方不是險要的地形就是不懷好意的敵人。」

「所以那裡有一群堅強的人。」子光補充道。

「堅強的人?」姜昭好奇的問道:「和東泰國的人比起來怎麼樣?」

子光笑了,「可能比東泰國強上太多了?」

姜昭似乎有些泄氣,但還是說道:「可我聽老師說,當初是東泰國第一個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第一個引接天子啊。」

「是是是,還有挾十一國之兵迎戰西戎,還有第一個作為霸主國稱雄於中原。」子光笑著說:「可你的老師沒有教過你,把天子一路從舊京護送到現在的王畿之地的是秦國人?」

姜昭搖搖頭。

「那他有沒有說過,早在東泰國君之前,就有三任秦侯為了收復舊京戰死?」

姜昭繼續搖頭。

「那一定沒有講過,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十五歲的秦侯帶著不到三萬秦軍高歌無衣西進,直到舊京收復吧?」

這一次,姜昭點頭了。

「可憐的孩子。」子光摸著姜昭的腦袋,「都快被教傻掉了。」

「昭,記住一件事情,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也不只有東泰國,甚至不止有大虞。我的家族以經營為業,祖先是往來南北的商人,他們的足跡遍布神州三十六國,卻依舊不斷的和我們這些後人說著這個世界是有多麼的大。」子光站起身,虛抱了一下半空,「很大啊,大到你沒有辦法想象,極北的荒漠上有一座人力沒有辦法蓋成的堡壘,巴南的深山國度里有一群神秘的人用青銅鑄了一座城市,荊楚的南方據說還有整整一百個和我們大虞完全不一樣的國家。」

「昭,這個世界不止有東泰國和大虞。」子光相當鄭重的說道:「還有那些大的你沒有辦法去想象的東西存在。」

姜昭看著子光的眼睛,像是在閃著光芒。

「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姜昭問。

「覺得你很可憐。」子光漫不經心的問道:「我六歲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那個時候我開不了弓箭,所以就用牛筋和布條弄了個投石索,每天我騎著小馬去後山的樹林,然後晚上帶著兔子或者鴉鳥回家。」

「你知道的很多啊。」姜昭又問。

「我的家族去過很多地方,未來我也肯定會去,我的家族最初依靠經營銅器為業,最初的時候,大家最初只是販賣到中京和燕北這些比較近的地方,賺不了多少錢。我的家族卻不一樣。」子光說道:「深入巴南的群山購買銅金,然後一路北上去往西秦販賣,從東海的鹽場拿出青鹽,然後一路賣到極北的部落去。」

子光在身上摸了摸,然後拿出一枚圓形小幣,「這就是我家的歷來,所有的一切都牽挂在這枚銅錢上。」

「你以前從來沒說過你家裡是幹什麼的。」姜昭反應了過來,「原來你家是商賈啊,那一定很有錢吧。」

子光丟出了那枚圓形小幣,到了姜昭的面前,笑道:「也就開了一家商號,經營幾家坊市而已。原本按照我這種身份,都沒有資格來陪伴您讀書,但可惜我家的商號很大,坊市也很大。所以我可以來這裡陪您一起讀書。」

子光點了點案面上的錢幣,「因為這個東西,所以我一個商賈家的孩子,有資格來陪東泰國最尊貴的公子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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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神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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