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再遭刺殺
昭寧元年,南宮崇德正殿。
群臣迎著黎明的初光,三兩成群、魚貫而入。
劉辯傷勢還未轉好,不過不再吊著左臂,而是緊縛創口,著冕服,戴帝冠,在黃門「天子臨朝」的高喝聲中坐上天子之位。
下首的文臣武將分列兩側,大將軍袁紹及太傅袁隗居於位首。
聞聲,諸臣當即跪下,將笏板平置於面前,合手伏拜,齊聲喝頌。
「陛下千秋萬代!」
「起。」
須臾,黃門聲音又響起。
眾人平穩起身,重持笏板列好,便開始議事。
何太后在垂簾后聽政,劉辯就如同個傀儡呆愣坐著,恰時應和兩聲,其餘時間都在旒珠后打量著座下的臣子。
黃門回身行禮,得到應允後上前一步,打開手中的詔書,面對群臣,昂首念道。
「封袁紹為大將軍,統領國舅何進之兵馬。」
「臣拜謝陛下。」
袁紹旋即出列,躬身揖拜。
而黃門則繼續念道。
「進閔貢為郎中,封都亭侯。」
「臣拜謝陛下。」
閔貢許是第一次列朝,持著笏板的手微微顫抖,言辭卻不失得體。
「救駕諸人皆有賞賜,賞玉帶一條,明珠兩顆。」
「另,十常侍作亂之時獲罪蒙冤的臣工皆官復原職。」
「謝陛下!」
……
詔書念了快半個時辰,而後便是一些復興提議和冗雜軍政。何太后屠戶之女,自是做不得女中堯舜,當即昏了頭,噤聲不言。
劉辯聽得也是暈乎,縱使他這幾日讀了不少經論,可有時也不得不承認,天縱英才和平庸之人間的差距如同山壑,怎麼也填不平。
「退朝!」
等他回過神,群臣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退出殿門,只留他坐在高高的位置上,不著天不著地。
「陛下傷勢未愈,早些休息。」
何太後面色有些憔悴,但還是強撐著跟他說了體己話。她想做權傾朝野的太后,劉辯也想做振興漢室的中興之主。可是,終究力不從心。
「母后也多注意身體,安心養身。」
他的薄唇在冠簾后不停嗡闔,最終歸於永寂。
他能窺見風雲涌動,也能看見明槍暗箭。
斗!斗!斗!
漢室至此,軍閥割據,擁兵自重。他曾見過千軍萬馬,奮勇殺敵,但那都是州郡封國的私兵,不是他皇家的軍隊。如今的他,不過是個坐在皇位上的象徵而已。
只要將他握在手中,他們要的權啊利啊,不是張手就來?
-
永樂宮內,李成正在耐心地為劉辯褪下冕服,換了身月白色常服,廣袖長裾,貼合著他的身形。
他還欲往他腰帶間墜玉,當即被劉辯制止了。
「太累贅,朕還有事,你同我一道去。」
「諾。」
已近巳時,曹操穿著朝服立在學宮外,翹首以盼。陽光正好迎頭照下,難言的燥熱令他的鬢間悶出了汗珠,簌簌而下。
「曹卿宮內請。」
「謝陛下。」
語畢,劉辯便先行踏進宮內,其餘人等隨行。
學宮附近栽了茂密的樹,如華蓋般將偌大的宮殿籠罩在陰影里。
地板的紋理有些硌腳,劉辯走得緩慢,待黃門推開扇門,他才發現了內里的乾坤。
「這便是卿要授的課?」
跪坐到墊席上,劉辯唇邊攜了抹笑意,可看著看著,嘴角不由撇了下去,整個人徹底僵住。
那些廣闊無垠的區域是他大漢的疆土,卻是他從未觸及的地方。
小皇帝瞬間的神色轉變並沒有能逃過曹操的眼睛,他走到木架前,挎著寬大的朝服,慢慢跪坐下來。然後,將官帽緩緩摘下,放置到地上。
「天下九州,皆在此地圖中。」
「不過今日,臣不講宏大的州郡之爭,只講講縣政。」
他曲腿再次站起身來,將圖架翻了過來。
那是另一張地圖,細而密集,全都是劉辯從未聽說過的地方。
「中平元年,臣破黃巾賊有功,被遷為濟南相。」
他未著官帽,髮髻蓬鬆,用手指輕輕撫過地圖,目露懷念。
「濟南國轄下有十餘縣,就是如今,臣看著崎嶇道路也能說出那的名字,這是覃縣,這是烏縣......」
他的手指有厚重的繭,劉辯腳尖支地,傾身仔細看他指的輪廓,一圈一圈映到心中。
「臣第一天抵達,就被給了個下馬威。」
「冷冬時節,立在縣長吏的門口,聽裡面鶯歌燕舞,自己的肩頭卻全是落雪。」
「百年難遇的寒冬,百姓缺衣少糧,昨日還打招呼的人,當晚可能就凍死在家中。」
他眉眼明朗,盯著劉辯,卻見皇帝的目光澄澈無暇。
然後,慢慢、慢慢,綳出了幾綹血絲。
「後來,大雪紛飛,低矮的房屋被壓垮,孩童不知所蹤。臣領著縣民在冰天雪地里刨坑,刨得指甲倒翻,滿手是血,差點疼暈過去。」
「可是不敢吶,多刨一刻,便能多救一人。」
左右腳相絆,他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而後,身手敏捷地盤腿而坐,仰首大笑起來。
「臣領人救災之時,那些縣長吏在幹什麼呢?」
「在熱酒艷曲相伴的溫柔窟里醉生夢死!」
曹操粗喘口氣,一掌拍在地圖中心,直拍得木架陷下去個坑。
「臣被徹底激怒了,不顧權貴豪強的威脅,奏免了十分之八的長吏,任免當地士人,修渠築路,分田結社。」
「後來臣大病一場,民眾殺雞宰牛,不辭辛苦地送到臣家裡,臣才知道,凜冬已去,春日將至啦。」
劉辯心口一緊,顫著唇輕呼出氣。
「小國尚如此難治,陛下啊,大漢又該如何復甦呢。」
他的聲音越拉越長,像是民眾的哭喊,也像是為這落魄大地發出的哀嚎。
闔了闔眸,驅散那些莫名的心緒,劉辯俯身攏住他的肩,待二人距離拉近后,一巴掌拍了過去。
然而,待到臨近肌膚,他的手指還是不自覺蜷縮起來。最終,手掌只落在他的臉側,如蜻蜓點水般輕輕撫過。
曹操似有些驚詫又似乎早有準備,遲疑片刻,昂起頭看向了面色難看的天子,迎來的卻是一字一頓的冷聲呵斥。
「曹孟德,你放肆!」
「臣請罪。」
他旋即拜伏下來,寬大的袖擺在地面鋪開,猶如一隻振翅高飛的雄鷹。
劉辯起身退開,背手在宮內轉了好幾圈,才將胸口的震蕩平復下來,而後平靜地喚道,「李成,進來。」
門內的聲響顯然也傳來了殿外,但眾人眼觀鼻鼻觀心,仍舊恭順垂首,不敢妄動。
「袁紹升任大將軍,司隸校尉一職便空了下來,朕欲遷汝為司隸校尉,汝意下如何?」
「臣拜謝陛下。」
「很好,起來吧。」
聽到赦命,曹操這才爬了起來,攏袖正坐好。
「這是朕的小黃門李成。」
二人微微頷首,劉辯便繼續道。
「前日,他發現朕的膳食被人下了毒,曹司隸,朕命你儘快徹查此事。」
「相關人等已被拿下,李成會協助你審理。」
曹操聞言一驚,潛意識想說些什麼,但見到兩人嚴肅的神情,最終只應允下來。
「此事,能低調盡量低調,如若不能,朕也不會怪罪你,宮中的諸多難處,朕比你更清楚。」
「曹司隸,好自為之。」
「臣定當盡心儘力。」
他欲再拜,卻被劉辯雙手扶住。
只聽他低聲沉吟道,「卿所言,朕定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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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學宮,劉辯就在北宮內閑逛了一圈,晃著晃著便來到了劉協所在的永寧殿。
劉協原住在董太后的永安宮,後來他即位,何太后便搬了過去,劉協無處可去,他便在東宮給他找了個殿暫住。
他後宮嬪妃也就個唐姬,還是年初剛入宮的,又沒有子嗣,東宮空著也是空著,他便讓劉協住進去了。
今日天氣晴朗,劉協坐在外面的亭內讀書,讀的不知是什麼軍策典論,搖頭晃腦的,憨態可掬。
劉辯就站在他身後的長廊下看著,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你說,如若我的弟弟做了皇帝,是不是會不一樣。]
【以前覺得會,現在覺得不會。】
系統冷笑一聲。
恰在此時,清風拂過葉梢,直直撲面而來,將炎熱和暑氣都吹散。
劉辯立在廊下,頭腦一片清明。
[你是個什麼樣的帝王?]
他從未詢問過系統魂體的身份,而這時才突然生出了興趣。
【生前也不明白,死後在黃泉遊離,見識千人百態,才恍悟,也許只能用「荒唐」來形容吧。】
[荒唐,哈哈,朕也覺得荒唐。]
[看來,魂體和宿主間的契合度不是黃泉老丈的虛言。]
他和系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開,忽然之間,亭外有三個俏麗的侍女圍到了劉協身邊,捧著鮮果和新奇物件。
劉辯側身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再看過去,卻發現劉協無奈地抱住身前的竹簡,推拒著什麼。
「哪來的侍女,以下犯上、膽大妄為?!」
劉協被扯著衣袖,憋紅了臉不敢看她們,只能整個人都趴到了桌几上。
劉辯見此情景,氣得半死,當即厲聲喝道,「來人,將那三個侍女盡數拿下。」
「諾!」
袁紹招攬了何進的舊部以後,該清的清,該換的換,然後盡數握在手裡,宮中就只剩下常設的侍衛。
然而,就算是這些侍衛,對付三個侍女也是綽綽有餘。
最終,侍女一齊伏首在地,劉辯將劉協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你們是哪個宮裡的?」
他的聲音要多冷有多冷,侍女顫慄著不敢言語。
「不說是吧?」
「奴婢是董刺史/袁大將軍派來伺候陳留王的。」
她們說完便都愣住了,將頭垂得更低,以掩蓋眉眼間的波動流轉。
劉辯自然也見到了這精彩的一幕,旋即對侍衛道,「此三人慾對陳留王不利,所行所為與刺客無異,著其斬首示眾。」
他在腹中打了幾遍草稿,因而說得緩慢,侍衛領命就要將她們帶下去,卻在侍女經過他身邊的那一刻。
突然一道寒光襲來。
那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被侍衛錯手打掉,「咣當」落在地上。
劉辯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一骨碌滾地將匕首撿了起來。其餘兩個侍女見事情敗露,也面露兇狠,掏出利器直向他逼來。
李成忙拉著劉協遠離,劉辯也用右手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攻擊。
可是,他傷勢未愈,又不會劍術,沒兩下就被打得抱頭鼠竄。
「救駕啊,還不快來救駕!」
侍衛們手忙腳亂地和他呈包圍之勢在侍女中間周旋,為了不傷到他,不敢輕易動手。
那些侍女顯然也是半吊子刺客,但厲害在身姿輕盈、令人捉摸不透,因此幾人圍著轉來轉去,讓劉協和李成站在遠處干著急。
可還沒等劉辯再說話,一把長戟突然襲來,將三個侍女連成串兒,釘到宮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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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東漢洛陽皇宮分佈,發現與西漢大不相同。
結合相關資料,設定如下。
南宮[皇帝和群僚朝賀議政之處。]
崇德正殿,早朝的地方。
北宮[皇帝和妃嬪寢居的宮城。]
皇帝,永樂宮。皇帝議政之處,崇德殿,崇政殿。
太后,永安宮。
劉協,東宮永寧殿。
皇城分南北宮,中間以復道相連,南宮北宮呈「呂」字形橫據皇城,學宮在南宮,蘭台(東漢國立圖書館)旁邊。
西園,位於北宮西面,豐富版御花園。
已修改前面章節相關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