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4
葉纖柔被抬回了杏花苑。
但那日她鬧得太厲害,屋裡屋外人多,當時伯爵夫人與世子夫人都在上房,眾人被那小庶女一頭的血嚇到,一時忙亂了手腳,沒及時約束下人,幾乎是眨眼功夫,伯爵夫人正院里的事兒就傳出了天際。
當晚,葉纖柔才被送回了自己屋裡,那邊伯爵夫人就被聽了傳聞歸家來的忠勇伯狠狠罵了一頓。
伯爵夫人因此怨上了不懂事的小庶女。
可世子夫人卻不敢因此怠慢,各種忙著補救,或者時不時來葉纖柔屋裡坐一坐,看一看,或者帶來許多補品禮物去與謝太太說話,硬是把這件事圓住了,得了府里上下極好的稱讚。
世子夫人心滿意足,卻也懂得分寸,給葉蓮柔私下送了禮,多謝她幫助。
葉蓮柔便與世子夫人越走越近,就是謝氏聽說了,都要道一聲「阿彌陀佛」,以為女兒開了竅,要與未來嫂子處好關係。
然而大家竟日都在內宅里窩著,並不知道此事已經被人傳到了進京朝覲的晉北王耳中。
高審聽了個大概,心知肚明是自家王府那一對婆媳鬥法,然後將颱風尾掃到了京城這邊,他按下不悅,命人加急把京城這邊不好的傳聞與消息送回了太原晉北王府。
然此種消息向來都是禁不住的,漸漸就有人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傳起了閑話:說伯爵夫人竟然逼迫親戚家的女兒給人做妾,那女兒不肯,竟然被逼得在伯爵府自盡明志。
各種小道消息傳得有模有樣。
伯爵夫人出門應酬,乍一聽說這樣的事兒,氣得當場就要暈厥過去。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伯爵夫人氣得連著好幾日都不肯見親妹妹。
那謝氏倒不擔憂姐姐聲名被累,只是著急這件事竟然傳到了外頭,已是人人皆知的地步,她煩惱沒處傾訴,只好攔下來探望葉纖柔的世子夫人悄悄哭訴,「外邊的人胡亂說,姐姐被氣病了,我何嘗能好?若是這事兒再被太妃曉得,以為我故意怠慢太妃,那可如何是好?」
儘管晉北王府地處太原,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但晉北王深受陛下恩寵,這幾日就被陛下召來京城說話,萬一他知道了,豈不是要惱了她家。
哪怕不與人結親呢,也別似她這般與人結仇啊!
世子夫人勸道,「姨母莫要擔心,此事也許還有迴轉的餘地。母親這些日子受累,並非有意怠慢姨母,過個幾日,興許就都好了。」
謝氏聞言大喜,「還望求教。」
可世子夫人卻含笑搖頭,不肯再說了,借口起身去探望那傷口漸漸癒合了的葉三姐兒。
葉纖柔如今除了偶爾有噁心頭暈的癥狀,其餘時候倒也還好,見著世子夫人來探望,不敢託大,下了床規規矩矩給世子夫人行禮,說了今日身體情況。
世子夫人不過是來應卯,問了幾句便走了。
葉纖柔送走了客人,回到屋裡,又用銅鏡照了照額頭上的疤痕,不算大,也不小,長大約寸許,歪歪扭扭如蛇形走步,看著挺能嚇人的。
黃鸝兒把茶水撤了,回來瞧見自家姑娘又在那裡認真照鏡子,走過來強拿走銅鏡將它扣倒,「有什麼好看的,姑娘也說這疤痕可是咱們的護身符呢。有了這東西,不論是太太或者伯爵夫人,都不會短時間內給姑娘難堪的,姑娘心裡有數,就少看幾眼。」
「話是這麼說,可我就是想看看,」葉纖柔甚至還想撓痒痒,可惜黃鸝兒總要說她,只能生生忍著,去看今日世子夫人送來的東西轉移注意,「又是燕窩啊,果真是伯爵府,真好。」
這東西送來沒什麼錯處,給她養顏或者滋補都挺合適。
只是很可惜,這東西卻到不了她的口中。
黃鸝兒把姑娘拆開的燕窩重新包好,叮囑了姑娘休息,「好容易太太和大姑娘都不叫姑娘做針線,姑娘就好好躺著,莫要熬眼睛了。」
葉纖柔擺擺手,「你去吧,這會兒世子夫人才來過,大姐姐那裡定然有話要說的。」
黃鸝兒嘆息,把燕窩提著去了大姑娘那裡。
大姑娘屋子門上侍候的卻不是小丫頭,而是碧玉,碧玉見到了黃鸝兒,笑著叫人接了那燕窩,只說大姑娘忙著呢,讓黃鸝兒且回去。
黃鸝兒悄悄往大姑娘屋裡看了一眼,在門外行了禮,就默然退下了。
然而在葉蓮柔屋裡的,卻不是葉蓮柔本人,而是謝氏與世子夫人,謝氏一心等世子夫人從三丫頭那裡出來,就問女兒借了碧玉,把世子夫人請來這裡。
她心裡實在不安,一心一意求問方才世子夫人沒說出來的話。
世子夫人被煩纏不過,尋了個借口打發了葉蓮柔,讓葉蓮柔去她院子取個東西來,然後拉著謝氏姨母,低聲說了那個法子,她道,「三表妹頭上撞了那樣大一個口子,我看著都心驚,更不說是別人了。那太妃好歹是宮裡熬過來的,什麼不知道,什麼沒見過?她瞧見了三表妹的模樣,若是不知原委,只當咱們怠慢她,送了個那樣破相的人;可太妃如果知道原委,只怕更要惱怒了。所以我覺著,三表妹還是別往那邊去的好。
姨母此時若想把三表妹嫁過去,咱們拿著些借口敷衍,倒也不是不行,這事情怕就怕三表妹到時再尋短見。若是太妃因此遷怒了姨母,在晉北王面前說些任性的話來,但凡晉北王在陛下面前提一口,咱們瑾哥兒日後的前程還要不要了?」
謝氏怕的就是這個,心慌意亂道,「這該如何是好?!」
那世子夫人也不說話,只是用茶蓋撥弄浮茶,等謝氏都要跪下求她了,她才嘆道,「姨母可知母親這幾日為何不肯見姨母么?」
謝氏頓了頓,用帕子掩著口,只是傷心嘆氣,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世子夫人勸解道,「母親心中有數,不見姨母,是怕說了什麼,姨母日後惱了母親,那才是真正的不好。」
謝氏心中一動,忙問,「姐姐想要同我說什麼?」
原來是姐姐派了世子夫人來傳話的,既是這樣,她更是要知道姐姐的意思。
世子夫人頗為為難的模樣,把屋裡的下人都弄了出去,才低聲道,「論理我是個晚輩,不該說這樣的話,但闔府上下,竟尋不到個妥帖的人能與姨母說了。」
「好孩子,你說,姨母聽著呢,好與不好,我都是感激姐姐感激你的。」
「姨母你想,這件事本來就是個誤會,是三妹妹聽信了下人謠傳,以為所嫁非人,才傷心求了自盡。三妹妹並不知道夫家是哪裡,太妃自然也不知道三妹妹的親事是哪一樁,更不會想知道為什麼三妹妹要為了不好的親事鬧情緒。若太妃心裡從始至終只有大妹妹這個兒媳婦,大妹妹很好,太妃就很好,姨母,你說是也不是?」
潛立在外邊的葉蓮柔聽了,面頰微紅,卻堅持繼續聽下去。
謝氏傷心猶豫,「可蓮柔她已經——」
「姨母,好姨母,你也聽我一句勸,大妹妹就很好,與姨母心貼心意同意,若是嫁去了王府,自然心裡想著娘家,想著姨母的。便是為了姨母日後的好日子,也會儘力提攜瑾哥兒。畢竟,瑾哥兒好了,姨母才好;反過來,瑾哥兒日後出息了,大妹妹在夫家也更好過,是也不是?」
謝氏心中掙扎,捂著心痛苦道,「容、容我想想。」
世子夫人見有門路,思慮一番,再添了句好話,「若姨母硬是把三妹妹嫁過去,弄得她怨天尤人,恨上了姨母,別說是往後相幫了,就是不給姨母添亂,就是萬幸萬幸。」
葉蓮柔聽到這裡,就不敢繼續聽,佯裝離開,去了葉纖柔屋裡說話。
世子夫人聽見自己丫鬟在窗外走動,曉得葉蓮柔走了,拉著謝氏的手,笑著說了關鍵的一點,「姨母是個明白人,大妹妹雖然好,可若姨母為了大妹妹耽誤了瑾哥兒,……這往後姨母一身所系,畢竟都是在瑾哥兒身上的。」
謝氏慘然落淚,「我知道,我怎麼能不知道,只是我心疼我那可憐的蓮兒,若不是她爹爹早早沒了,我們也不至於這般艱難。」
世子夫人見她終於動了心意,不免心中暗喜,又勸了幾句,「大妹妹是個有福氣的,日後封了側妃,幫得上瑾哥兒,說不定我們家的小子往後也要求著大妹妹呢。且我也聽說那位晉北王妃很不受王爺喜歡,成婚都七八年了,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大妹妹若能嫁過去,有太妃撐腰,不愁大妹妹沒有好前程。」
謝氏心情愁苦,送了世子夫人離開,尋人打問葉蓮柔在哪裡。
葉蓮柔因婚事糾結,走去葉纖柔屋裡解悶。
誰知葉纖柔這麼早就睡了午覺,她深覺得沒意思,不讓黃鸝兒叫醒「病中」的葉纖柔,乾脆就坐在庶妹這間小小的屋裡,看她從前繡的那些針線。
躺在床上裝睡的葉纖柔難受極了,多久都不敢動一下,渾身麻痹,僵硬到快受不了了,忍不住悄悄換了個翻身的姿勢,繼續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