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十二 絕代雙英
江冠雄倚在書房一張大椅中,閉目聽江世忠說著:「……基本已查清,東宮正於昨夜也得知了於台長參奏福總管之事,那華近衛當時就說於大人激進了。要說華飄羽此人,實是不同凡響,藝高膽大卻又警慎至極,這就慮到於台長或有危險,只為防個萬一,連夜都沒過就趕去保護他上朝了。王爺你看看,這也真叫於嶙石命不該絕啊,原本咱們的人配合得當,那劍都已架在了他脖子上,可華飄羽一到,立即一敗塗地,一組人還算逃得及時,另兩組三人自盡,一人被擒。」
江冠雄始終連眼皮都沒抬過半分,江世忠便徑自往下說道:「王爺,華飄羽在太子那裡百事纏身,還能如此關顧到於台長,真是心力過人啊。我總覺得此人很是麻煩,恐怕會成王爺掣肘大敵。」
江冠雄哂笑了一下,說了句:「他可不就是難纏得很嗎。」
江世忠等了一時,再道:「王爺,那你看這事——?」
江冠雄徐徐道:「先前在宮裡,皇兄撐著個病體,對我好一番旁敲側擊又動之以情,連我們兄弟陳年的那些同澤之情都翻出來了。唉,也真是難為他了,那此事就暫且作罷吧,我還是專註於給太子布得那盤大棋為好。」
江世忠應了聲「是」,又將王營管稟報之事向他說了一遍,「他請示王爺要如何處置?」
江冠雄「哈」的一聲,這才睜開眼道:「無名就是這樣說的?」
江世忠一點頭道:「是,全是照原話向王爺稟報的。」
江冠雄又好氣又好笑道:「罷了,他的確是有些傻膽的,而且他說得也是大實話!本王雖能征善戰,可單論一己武功,比那些正經武林門派中的人還是差了的,何況是華飄羽這等高人。此人天縱多能,克文克武,實乃曠世英雄,遠非我能相提並論。」
江世忠讚歎道:「王爺真是豁達,不掩自身之短、不貶敵人之長,如此胸懷,非常人也。」
江冠雄謔道:「怎麼如今連你也會拍馬屁了?」
江世忠誠懇道:「雖有此嫌,卻是肺腑之言。」
江冠雄大笑道:「行了吧你!華飄羽可是個天之驕子,我豁不豁達的也不能說自己比他強啊,否則那不是世人皆知的睜著眼說瞎話么?」
江世忠也笑了起來,二人樂了一會,江冠雄轉回正題道:「此次任務的確大出不虞,華飄羽既能突然趕至,那他們也實是無可奈何,不當重罰。無名回來繼續為役即可,另一人杖笞四十。被擒的那個任由對方去辦,咱們如何相待就看他的表現了;死的三個設法安葬,厚待家人,若是孤兒的就著人守墳祭掃。」
江世忠應道:「王爺聖明。」頓了一下,又憂慮說起:「可你若是專要對付太子,那就更繞不開華飄羽去了,太子簡直一刻都離不開他的,走哪兒都要帶著。經此一事,已可見此人絕對是力挺太子、於台長那一派的,不可能見王爺勢大就對太子虛以委蛇,置身事外。」
「誰還不知他是太子最親的近衛,我當然是會防著他的。」
「這如何防得了?他少年時就已是江湖名俠,如今更是——據說連讓他出劍的對手都沒有,天下就只有似向掌門那等的宿老才能敗下他,我們從哪能搬來這種人物?」
江冠雄忽然凝視住了他,滿眼都是耐人尋味的笑意。
江世忠愣怔了一瞬,恍然大悟道:「莫非、莫非王爺這次定要把蕭特使召來,就是為了對付他的?!」
江冠雄得意一笑,收回目光道:「原本只是為防備一下他而已,他倒還非要往我眼皮子上撞呢,哼,那我這次就乾脆折了這隻好鷹犬!」
江世忠欣喜異常道:「妙,太妙了!王爺真是高明!蕭特使在世面上雖不聞達,卻也是江湖黑道里的傳奇人物啊,少年成名,千古獨步!讓他來對付華飄羽,真是再合適也不過了。」
江冠雄嘉悅道:「黑道里的武學比白道還要詭高莫測,蕭卿更是冠絕時輩。華飄羽平生無往不利,這次我就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天外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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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風瀟雨晦,寒氣入骨。
進入內居的江冠雄,很戲辱地拍了拍無名的臉道:「無名,這次我可沒處罰你啊,你也該記得我的好才是。」隨後就一示意門外檐下道:「今晚你就跪在那兒吧。」
無名一看那裡還擺上了些碎瓦,一語全無地去跪在了其上。
江冠雄也再不理他,直進寢室歇下了。
黑夜沉沉,風吹雨打,無名直挺挺地跪在瓦片上,回想著清晨和華飄羽在一起的情景,用精神上的快樂來慰籍肉*體上的痛苦。
後來,他又在腦中搜羅著華飄羽的所有傳聞。
關於他的傳聞實在太多,因為他實在太過優異。
——華飄羽,入天道門后又名華玉碎,年方二十,出生江南書香世家。其父雖未入仕,卻也是陽城名士和巨富,但因命中嗣艱,已是三代單傳的他更是直到晚年才得華飄羽一子,可想而知有多珍愛,從小便極重培養,卻也萬沒料到此子竟能出息到那種程度。
華飄羽生而早慧,過目不忘,幼年時就有「神童」之譽。可偏偏人家的夢想是當大俠,從小嚮往的就是正在陽城地界的聖光山天道門,仰慕的就是這第一名門中的第一高手向太虛,一心想要拜他為師。
華父對兒子一向是有求必應,再者大曄國曆來尚武,好武也非什麼壞事,所以華父雖也覺得他「暴殮天資」,卻還是動用了大量人情和財力,極力助兒子達成心愿。
天道門雖廣傳武學,向太虛卻高傲怪僻,要想成為他的親傳弟子可絕非易事,似他這種方外高人,縱對皇帝老子也不會隨便買賬,華家雖為清流卻也遠入不了他的眼。可他身為一門之主,再清高也要擔當自己的責任,后在那位常年為他打理俗務的師兄的不停勸叨下,也就勉強答應了此事。
時年七歲的華飄羽終於拜入了向掌門座下,然而向太虛對於這樣收下的他卻頗懷芥蒂,待他只如一個挂名弟子。
華飄羽一腔摯熱被澆了個冰涼,卻不怨不餒,極為自強,一力刻苦學武,還連文學也未擱下。
很快,天道門文宗的掌宗、也是一代鴻儒的夏碧血就發現了他優異的天資和品格,這位向來一視同仁、鮮少特殊待人的大師卻對華飄羽鍾愛殊常,不但專門教他文學道德,還向向太虛鼎力舉薦他。
向太虛平生最親重的就是夏碧血這位小師弟,這才對華飄羽正眼相看,又經幾度嚴苛考驗后,他對華飄羽傾囊相授。
寒冬酷暑,經年累月,華飄羽始終刻苦肄習,文武兼修。
絕世寶劍藏鋒七年,終於出鞘亮嘯江湖!
十四歲,華飄羽遵師命參加武林聯誼大賽,冠絕同代,震驚四座,初次亮相就聲名鵲起。此後他開始遊歷行俠,愈發轟動江湖,傳譽四方,方值少小便功成名就!
他被諸方名宿同譽為天資曠古的冠世弟子,被各大門派公認為此代人中的第一高手。
不僅如此,他還有第一美男子之稱。
自舞勺之年起,他無論是回到家中還是待在師門還是行俠在外,都是無數女子追睹的對象,曾經還有一流江湖女兒找盡理由地拜訪進天道門,就只為了看他一眼,騷擾得向太虛甚是惱火,下了禁令才杜絕此風。
而華父也因這個兒子倍受追捧,榮耀一方,自豪得無以復加。
這樣一個方值少年就英才絕代還姿容俊美之人,可想而知有多受矚目多受歡迎,彼時他的名氣就比像他師父那等的名俠都要大——所以華飄羽對無名自稱江湖第一大俠的那話並非全是玩笑,也屬實情。
十八歲,如日中天的華飄羽又出驚人之舉,執意入仕,引來了江湖上一片嘩然。
而華飄羽褒貶不重,一舉參加了是年的雙科科考,以文科探花、武科就不用說了的雙科高中三鼎甲的成績,又一次展示了他的駭人天資、驚世才能,一夕之間轟動朝堂,名揚天下!
初次面聖,他那絕代風華就讓早聞其名的皇上大為讚賞,希罕非常,還讓皇上身邊的太子更是傾心折服,相見恨晚。
其後,皇上因偏重其武才地就將他封為了武官,又在太子一心求取下將他特選為了太子近衛兼伴讀。方一年後,他就以他的一腔忠義、卓絕才能又被升為了近衛長帥,加封正四品武官銜——大曄有史以來,得此官銜最早的人是三十四歲,而華飄羽未到弱冠就已獲此殊榮,可見其有多麼優秀和受寵。
此後不久,華父享盡天年,帶著莫大的榮耀和欣慰於恬睡中圓滿離世。母親早亡的華飄羽便散盡了萬貫家財,只留了少許自用的,其餘全部捐給了師門和孤兒堂等處,就此了斷牽挂,全心翊佐太子、投身大業(曄朝對武官沒有丁憂之習)。
但是他為官之事卻讓一貫輕疏朝廷的江湖中人頗有微詞,華飄羽為免有辱師門,也曾有過自辯,說俠義一業,若想行到盡大,就當倚於國家權力。可武林眾派中卻有很多人並不認同,甚至還有些心懷嫉妒者可逮著機會了的對他大潑髒水。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向太虛這個比誰都輕藐世俗禮法的人,卻對華飄羽大為支持,以其泰斗之身站出來為徒弟力排眾議,說華飄羽成就一身絕藝,就當報效國家,憑藉朝廷大權才能最好地匡扶正義、造福蒼生。華飄羽曾對此感恩不已。
而他自入仕后,在京中的名氣還更如烈火烹油,平常過個街都是萬眾爭睹,擲果盈車……
那絕對是個名符其實的天之驕子,迷死女子,羞殺男兒,生來就是供人仰視和膜拜的!
——「他簡直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呢,全都是好的,最最好的。」想到這裡,無名竟自己笑了,心裡柔得似化成了一灘水般,又想:「最難得的是,他那麼出身富貴且自身高卓的一個人,卻無半分驕揚之氣,不但向來惜貧憐弱、仗義疏財,竟還能那般體恤到似我們這種下層人的難處,他可真是完美無缺!」
無名不停地想著,心裡愈發有了種甜滋滋的味道,身上的苦也就沒那麼苦了……
這個清晨的曙光來臨之時,無名沒能再站起來,已經連日遭受消磨的他一下軟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江冠雄倒也沒再刁難他,就命人將他抬到了那間耳房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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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北鮮國由世子領隊來朝,武靖帝病久不愈,命太子接見。
華飄羽隨太子忙完此事後,好不容易得了兩日體沐,可頭天他方去送別了一下蒼松子等人,就又被太子召回了東宮。
江流耀一見他就喜道:「阿羽,你可回來了。」
華飄羽失笑道:「一日未過,哪裡就至於如此了?」
江流耀不禁赧然道:「我而今對卿已真可謂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隨後屏退了左右,又笑起來:「今日我與昌基又好好相敘了一番,以前我們就是無話不談,如今還是甚為投機……」
華飄羽知道北鮮世子金昌基和太子有總角之好、莫逆之交,金昌基兒時曾來大曄為質,善良的太子待他如友,使他免去了許多欺凌和兇險;二人初如玩伴,日益相投,一起長大后,北鮮成了大曄屬國,金昌基被放了回去,此後對太子也一直是銘記大恩、不減深情。
只聽太子說著:「後來他與我私語,我那位王叔一向對我虎視眈眈,他雖遠在屬國,卻也時刻關心著我的處境,如今我父皇這一卧病,那位可就蠢蠢欲動了,我需儘早做好防備,而他誓與我同甘共苦,若一旦生變,他會傾盡他的國力來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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