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十三 折翼

第 14 章 十三 折翼

華飄羽雖早料太子那麼急著召他回來,就必是有正事的,卻也沒想到竟是如此和親王有重大幹系之事,當即鄭重道:「殿下,這話可萬勿再叫別人知道。」

江流耀道:「你放心,我自曉得的。」隨後輕嘆了口氣,神色憂鬱道:「昌基知我甚深,王叔黨附眾多,野心勃勃,我就是他最大的那根『眼中釘』;而我勢單力薄,母后已失寵多年,父皇乃一代明君,可近年也有信饞言,對我心生嫌隙,如今他又纏綿病榻,王叔再無所忌,我的處境實已是惡劣非常。」

華飄羽慰勵道:「殿下莫要氣餒,天下所認的正統儲君就唯你一人,別的人縱再得勢也是逆臣,不得民心的。我等也會盡忠力輔,誓死不許任何人謀逆禍國。」

江流耀又感動又振作地對他一頷首,展顏道:「昌基明日要在他下榻的司賓館回請我,我便也就等不得你休完假了。」

華飄羽含笑道:「殿下是想讓我明日同去嗎?翀自當隨侍。」

江流耀欣然點了下頭,再道:「明日我去不止是赴宴,還要和昌基再商談一下此事,並交給他一封手書。」

華飄羽方目色一變,江流耀已會意,不待他問便自述道:「昌基言到,原本他為我赴湯蹈火也是理所應當,可他確實有一個請求,也只有這一個請求,就是期我能在繼承皇位后,對他們鮮國一直保持和平友好的關係,永生不侵略、不吞併。他說雖深知我的品德,可歷來一人成為帝王后,性情都會有些改變,再好的人也勢所難免,所以請我此際就寫一封契書於他,做為信物,最好是再蓋上太子印信為證。」

說到這兒,江流耀又忍俊不禁道:「他還說若我將來背信棄義,他定會高執此物來找我討個說法,就算拼得一身剮也要鬧得天下人盡知。」

華飄羽卻直覺不妥道:「萬萬不可!」

江流耀笑意一滯,大感意外道:「阿羽,你不同意?」

華飄羽道:「歷來任何密事都不可留下手書這類的物件,一旦生變,這類物件就是再難翻案的鐵證。」

江流耀奇道:「我又不是在陰謀什麼壞事,何來鐵證不鐵證的一說?」

華飄羽語長心重道:「殿下,你太單純了。你和世子這事雖是因干係親王才必須保密,可只要泄露,皇上就能相信你們密謀得全無壞事么?親王也必會反噬於你,你豈能說得過他?就算皇上全信你的,又會偏向誰?殿下你也清楚,皇上並非就不知親王的野心,可他動過親王嗎?於公,他在軍事上大需倚仗親王,於私,他和親王不但有同胞的至親之情,還有當年同澤時的生死之交。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是不會和親王鬧翻的。

「況且,你和世子這事雖只是為防親王謀逆,其實也是為防皇上和國家有難的,可世子所求的這契書中還有個要緊的嫌疑,就是涉及你繼承皇位之事。歷代帝王最忌諱的就是太子望承大統,好像盼其早點賓天似的,何況皇上還正值病中,正是最煩躁最多疑的時候,此書若被親王一黨利用上一誣陷,你就會直墜深淵,百口莫辯。」

江流耀纖眉緊蹙,猶豫糾結了半天,還是道:「阿羽,你知我向來最重你的意見,可此事我也是反覆思量過的。你想,我若拒絕,昌基肯定是會寒心的;老師也教導過我,我需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才能與王叔對抗——這點你不也是認同的么?昌基已掌屬國實權,也是份不小的助力,我於情於理都不該放棄他這邊啊?何況昌基自己也是深知利害的,他不可能叫王叔得知這事,肯定會牢牢保藏好此書,再說過兩天他也就該回國了,別人更還哪有機會獲取此書呢?」

華飄羽忽然深深凝視住了他,一字字道:「那若是世子本身就有問題呢?」

江流耀這下神情陡變,驚矍了一瞬后,對他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怏色,側過身去負手一立,遙望著虛空,憮然感嘆道:「難道在這個世上,就真是沒有一點東西可以相信了么?我和昌基總角之交,陳雷膠漆,若是連這種情誼都得懷疑,那我們的人生到底還有何意趣?阿羽,我,不會懷疑昌基,就像我不會懷疑你一樣。」

華飄羽大受感動,二來自己所說的那些也都是設想出的情況,便也就認可了他道:「殿下,你不但心地美好,且也本是穎慧之人,方才的分析都很有道理,許是屬下太多心了。其實昌基身為屬國世子,有這種維護自己國家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江流耀立就轉回了臉來,其實已有些悔痛道:「不阿羽,你本有一顆赤子之心!全是因顧重我才會如此,我都明白的。」隨後一緩情緒道:「還有阿羽,就算昌基不義,可就只論利益,我的好也是他的好,我順承皇位,對他只能有百利而無一害,他縱不幫我也不會害我啊?」

華飄羽更是再無異意道:「殿下所言甚是,一切都但憑殿下作主吧。只是你看似已寫好契書了,能否讓我一閱?」

江流耀忙道:「當然是要叫你看的。」說著便去藏處取出了契書給他。

華飄羽很快而仔細地看了一遍,也就是世子請求的那些內容,沒有什麼超出或不妥的話;並且太子的文采也是天下皆知的好,此書不但要義明了,還遣詞優美得就如寫詩一般。

華飄羽又像以往一樣感佩了一下后,謹慎道:「殿下,這封契書就此由我保管吧,不要再放在你那裡了。」

江流耀溫順道:「好。」

華飄羽又道:「明天你也不要去了,由我代表你去即可。」

江流耀這下就難以順從了,微急道:「阿羽,這不好吧?我不親自去,昌基怕是會有想法的。」

華飄羽道:「殿下無需多慮,世子也知我是你的第一親信,甚至你還待我情同手足,由我代表已可見太子對他的重視。並且我還帶著太子的手書,足見誠意,他不會有甚不滿的。凡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我不能讓殿下有絲毫犯險,而且若真生變,我一人也好脫身。」

江流耀便再不堅持道:「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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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時,華飄羽帶著四名近衛,一派如常地來到了司賓館。

門外迎候的金昌基一見太子沒來,頓時湧起了股又失望又慶幸的心情,臉上卻幾無流露。

華飄羽卻還是敏銳地瞅了他一眼,金昌基心頭一懍,遂自然面對著他,單把那份失望之情坦露了出來。

華飄羽便以實情為由道:「皇上今日病情反覆,太子入內侍奉去了,實在不便赴宴,所以特派在下代為。」隨後謔道:「是否在下*身份低微,有辱世子此宴了?」

金昌基頓掃失望之色,豪放大笑了起來,拉住他就向內走道:「長帥這不是要折殺我了嗎?你來已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啦,就算別人不知、我還不知你是何等人,你簡直就是我太子哥的命根子呢!」

華飄羽直覺他最後那話有點刺耳,卻也只當他是玩笑,可之後金冒基又道:「這次太子哥雖沒來,可有華親衛能賞光,我這下了血本的一席也就算不虧嘍。」

華飄羽輕輕停下了步來,清璨的雙目審視著他那有些粗野的面容。

金昌基便也一停魁身,笑容自若道:「怎麼了飄羽?」

華飄羽坦然道:「我上次初見世子時,對世子甚有好感,只覺世子粗獷豪爽,而又頗知分寸,不像是會開這種莫名玩笑的人,所以這會覺得你有些奇怪。」

金昌基放聲大笑,親熱地佯搗了他一拳道:「看你這話說的,還我奇怪呢我!你我上次正是因太子哥相識,也算是一見如故啊!」說著又有些感慨道:「你還請我在屋頂上,對著那浩瀚星空喝過酒呢,你,真是我平生僅見的一個真純浪漫又英雄蓋世的人……哈哈,你我這也是一年多沒見了,我和你胡亂說笑幾句還不成啦?飄羽你別見怪,我這個人雖和流耀哥一起長大,可本質粗陋,學不來那些文才,這也開不出個啥高明的玩笑!」

華飄羽這下不但盡皆釋然,還舊情大涌、愧疚萬分道:「不不昌基,你自有你的優秀之處。是我多事了,抱歉。」

金昌基卻忽又鄭重地注視著他,字字如出肺腑又似含痛心道:「飄羽,你就總是這樣苛責自己的。若是如你這等英義之人都要自責,那麼一流卑鄙之徒又該如何自處?」

華飄羽不由一愕,隨後那雙又大又俊的杏眼竟都瞪圓了,也佯嗔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說話老奇奇怪怪的,給我玩高深呢?」

金昌基笑得打跌,攬住他就走道:「不行了不行了,咱們還是趕緊進去吧,否則就你這可愛勁兒我可真招架不住,再啥事也甭想幹了!」

二人來到安排好的那座宴廳前時,金昌基略一示意,一干僕人就熱情招呼起了華飄羽的四名隨從道:「偏廳已為幾位大人置好席面,還請往這邊好好享用。」

那四名近衛自無不可,再看長帥也無異意,便跟著那干殷勤招待的僕人去了。

華飄羽也和金昌基進了正廳,只見此處布置得倒很雅緻,雖也豪華卻不落俗套,西側懸著一道甚是美觀的絲帳,上織著嫣然桃花,裡面應是隔出著個常供客人小憩的小間。

而廳中四窗皆閉,待二人入席后,盡出的僕人們把門也關上了。

華飄羽對此當然全可理解,隨後坐在對面的金昌基就先向他敬起酒來。

華飄羽見他走起了過場,便也順著端起了酒,禮貌一謝后,正想假裝飲了時,金昌基已正經道:「放心喝吧,酒里是沒有毒的。」

華飄羽看他這次可非玩笑,竟不覺臉上飛紅了一下,再誠懇道:「昌基,你莫見怪,我這是身擔重職,必須保持一些戒備。」

金昌基甚是理解道:「那就算了……」

可華飄羽其實根本沒要他說甚,已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金昌基不由一愣,猛地將自己的酒也一口乾了,沉沉嘆了口氣道:「你雖不得不存疑人之心,可你的本質,就是一條赤誠磊落的好漢!」

華飄羽沒有應話,因金昌基根本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隨即斂色道:「飄羽,公歸公私歸私,我和你就不多說那些了。你定已知道我此番所求,我是甚望太子為帝后也能保持這顆仁愛的心,永生善待我的國家和人民。太子若有誠意,就必是已把東西讓你帶來了,太子若無誠意,那咱倆也再沒甚好說的。此事不宜耽擱,你若有東西,就交給我吧。」

華飄羽當然也無拖延之意,便把那封契書交給了他。

金昌基掏出契書迅速一閱后,原樣塞回了封皮中,妥善放入懷中收好,然後就雙手按桌,深深一凝視他,目中已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一片悲傷之色。

華飄羽心中直泛起了一股涼意,也深深凝視著他道:「昌基世子,情誼或可背叛,可太子還曾對你有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你難道就連一點良心都沒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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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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