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欺負一個傻子
蘇蒔偷偷瞄了他一眼,暴君輪廓分明的臉在燭光下半明半昧,叫人辨不出喜怒。
她又偷瞄了一眼殿門口。
姥姥說過,見狀不妙最好的辦法是溜之大吉。
然而暴君並沒給她這個機會,在她溜之大吉之前,他冷沉的嗓音不期而至:「夜深了。」
蘇蒔後頸不自覺一顫,乖乖站在了原地,沒敢再挪步子。
暴君看著她,就如看著一隻自投羅網的小獸:「過來,給朕侍寢。」
蘇蒔猜,侍寢大抵就是寬衣。
之前在蘇府時,每夜入睡前,小桃都會給她寬衣。
她有樣學樣地邁著小碎步走了過去,怯怯伸手解開了暴君腰間的玉帶。
暴君穿的是件黑色長袍,袖間綉有暗金龍紋,無比華貴。
如墨的長發,如墨的衣袍……襯得他的臉過分白皙,那唇色極淡,眼尾的血絲卻極濃。
漆黑的眼裡似有一片陰影,冷漠的表情令人生畏。
蘇蒔瑟瑟發抖地替他解開外袍,脫去中衣,一一掛上床邊的紅木架。
做完這一切,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抱起床上的被褥鋪在外頭的小榻上,乖乖巧巧地和衣睡了上去。
傅默淵:「……」
他很懷疑這個女子是在裝傻。
她在被褥里的小身板縮成一團,隆成一個鼓包,一截脖頸露在外頭,白嫩如軟玉,不出片刻的功夫就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傅默淵回過頭,看了眼自己空蕩蕩沒了被褥的龍床,面色不明。
這還叫他如何睡?
他走近這女子,過分白皙的手指落下,停留在她脖頸上方一寸的位置。
只要掐下去,她便會死。
一條人命,脆弱如斯。
她的呼吸均勻噴洒在他指間,宛如一層溫暖的薄紗輕輕落下,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柔——
傅默淵手指不禁蜷了蜷。
他竭力去忽視指尖那點悄然順著血液,蔓延上心臟的暖意。
溫暖什麼的,不過是人世間的累贅罷了。
他移開視線,眸光很快恢復了一貫的冰冷,他這一生殺人如麻,卻到底沒兇殘到和一個傻子計較的地步。
這傻子的名字,叫蘇蒔。
他記得,自己的確是用硃筆勾選過這麼一個名字。
蒔,蒔蘿。是種再常見不過的野菜。
皇宮裡,有人高高在上錦衣玉食,有人飢腸轆轆卑賤如狗,而傅默淵和他的母妃皆是後者。
那些日子,他和母妃靠著這種味道平平無奇的野菜,和太監送的餿饅頭勉強度日,與世隔絕般的絕望,挨餓受凍的感覺彷彿一遍遍翻來覆去地死……
他沒想到,竟會有人以那種野菜為名。
更沒料到,她深夜出現在了這凌霄殿里。
應是內務府的太監自作主張,以為這樣做會合他的心意。
傅默淵冷笑。
這群人,看來是吃得太飽。
夜深三更,他自然不打算叫人問責,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闊袖下的手一抬,有細微風聲從指縫間響起,一旁燭台上的蠟燭應聲而滅。
四周頓時陷入了黑暗,一片安靜中,傅默淵轉身,按下了床榻上一個並不起眼的木樞。
屏風后的牆發出幾聲沉悶響動,緩緩移開,露出一道暗門。
那是一個黑漆漆的密室。
他推門,緩步走了進去。
黑暗如一張巨口,轉瞬將他整個吞沒,連同那隻森白的蠱蛾,也飛入密室飄散出的淡淡血腥氣里不見了蹤影……
……
這夜,蘇蒔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夢裡暴君正在早朝,喝了太監遞過的一盞嫩綠的碧螺春,然後就雙目流血。太醫上前把脈,說是那茶被人下了毒。
她被嚇得不輕,站在一旁瑟瑟不敢上前。
雙目流血的暴君卻突然轉向她:「朕若死了,便用你陪葬!」
她一噤,立時醒了過來。
起身一看,已是日上三竿,殿內空空無人,暴君早就不見了人影。
蘇蒔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小手按在胸口,心有餘悸。
姥姥說得對,伴君如伴虎。暴君如老虎,是會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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