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自戕
北極殿內
震王、東王、逍遙王、青玄司副使羅裳、刑部尚書劉崇元戰戰兢兢的候在殿內。
羅裳和劉崇元對視了一眼,猜不透皇上為何忽然傳旨,讓他們進宮覲見。
羅裳戰戰兢兢的將收集到的證據呈交了上去,已經是嚇得不行了。
聽說早些時候,皇上剛罰了寰醫聖手跪在北極殿外,此時忽然召見他們,只怕不是好事。
他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惹禍上身。
「都說說吧,怎麼回事。」天徽帝坐在上方,神色有些疲倦,羅裳呈上來的證物、奏則,他看了看,神情倦怠地倚靠在龍椅上,不時用手按摩著鼻樑。
「啟稟皇上,右相於三年前在青州發現鐵礦,隱瞞不報,私下招攬亡國山嶽國將領鐵拉兒為首的一眾亡命之徒,圈地為首,在青州秘密製造兵器。若非此次青州暴雨連綿,百姓苦不堪言,當真發現不了他的密謀。」
「此外,這是這些年,右相私相授受、買賣官爵、收受賄賂的賬簿,還請皇上明察。」
羅裳一邊說,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乖乖,這一字一句他可是想了很多天才理通順了,這要是一個字不小心,說不定會引來殺身之禍,畢竟,他這官職也是得了右相照拂。
天徽帝閉目,揉著鼻樑,沒有說話,偌大的北極殿一時間鴉雀無聲。
站在下方的幾位也是各自懷揣著心思。李震黎和逍遙彼此望了望,一陣沉默,此事與他們來說除了失察,其餘並無關聯。
倒是東王有些不自在,羅裳每說話一句,他心裡就「咯噔」一下。
恍惚間,他有些迷惑了,這到底說的是右相霍英祁,他舅舅呢,還是一個與他毫無關聯的人呢,為什麼與他平日所見的那個一心為民的舅舅大相徑庭呢。
到底舅舅瞞著他都做了些什麼。
可此時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舅舅身居高位,此事又牽一髮而動全身,單單是隱瞞鐵礦一事,都夠霍氏一族地動山搖,現在不是尋找問題的時候,而是能不能保得住霍氏才是關鍵。
一旦霍氏倒台,他最強有力的後援也就垮了,那麼在皇位爭奪之中也就失了先機。
很顯然,右相犯得這些錯,一旦被定罪,百死莫贖,霍氏一族到底參與了多少,他也不清楚。
若是父皇顧念著當年霍家助他登基為帝的情分,或許不會罰的那麼重,可這都過了多少年了,早已根基穩定的父皇,還會念著霍氏一族的情分嗎?
他不知道,甚至,自己能不能脫身全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間。
「還有呢?」半晌,天徽帝來了這麼一句。
他閉目養神,一手按摩著鼻樑,遮擋了面部情緒,叫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還有?」羅裳已經嚇得不行了,想了想,顫顫巍巍說道,「還……有……還有,還有震王和逍遙王落水失蹤一事都是右相和鐵拉兒一手策劃的。」
羅裳看了看逍遙王,擦了擦汗,繼續說道:「當年山嶽國破,是右相收留了他,右相要鍛造兵器但又不能自己出面,鐵拉兒要找震王和逍遙王報仇,兩人一拍即合,這才有了青州一事。」
「青州水患,逍遙王授命前往,右相怕事情暴露,提前透露了逍遙王的行蹤給鐵拉兒,導致逍遙王剛到青州沒多久就出了事。後來震王前去查探事因,也是因為右相和鐵拉兒暗中聯合,讓震王爺接連遭到暗殺,幸好兩位王爺吉人自有天相,沒有什麼大礙。」
說完這些話,羅裳的內衣早已濕透,大汗淋漓。
青州的大致情況他已經如實彙報了,可上方那位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滿意或者不滿意,只是埋著頭,閉目不說話。
他微微側頭看了看震王和逍遙王,也都緊閉著嘴,沒有人上前說話。
大家都在等。
良久,天徽帝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站在底下的人,左右動了動,調整了自己的坐姿。
「逍遙,你來說說吧,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逍遙看了看李震黎,轉過頭來看著天徽帝,他作為主理青州事宜的主要負責人,沒有完成天徽帝交代的任務還被人陷害,還在青州失蹤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逍遙連忙跪了下來,誠懇的說道:「父皇,青州一事,兒臣有錯,作為皇子,我們本就有監察之責,右相在青州弄出這等事情,上欺瞞君上,下殃禍百姓,是兒臣失察,有負父皇厚愛與信任。」
「兒臣初到青州,剛調查沒多久,就遇到了鐵拉兒,一時好鬥,只顧著查他而去,不料這竟是他們商量好的連環計,兒臣一時大意,著了他們的道,身陷孤島,害父皇擔心了,也害得五哥千里迢迢趕來,也險些出事,這都是兒臣的過失,還請父皇責罰。」
逍遙說完,跪趴在地上,將所有責任都攔在自己身上。
瞧見這陣勢,東王也站不住了,逍遙這不擺明了告訴皇上,作為右相的親子侄,沒有發現右相的這些事,他也有問題,可這話聽在天徽帝的耳朵里,就不止這一層意思了,到底是包庇同夥呢還是真的不知道呢。
東王緊跟著跪了下來:「父皇,兒臣也有責任,右相是兒臣的舅舅,兒臣身為皇子,沒有早些發現他做出這等欺上瞞下之事,也有失察、約束之責,若非此次青州之事,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請父皇責罰。」
東王的意思再簡明不過。他不知道右相在背後搞小動作,這事兒他毫不知情,也和他沒關係,他是皇子,沒有盡到約束管教之責,他也很委屈。
天徽帝看著下方跪著的一個個,淡淡地說道:「朕不過是問問情況,怎麼,你們都要搶著擔責?你們個個失察卻有責任,此事不在你們,都起來吧。」
「是。」
皇帝的猜忌與懷疑從不曾停歇過,尤其是一個性疑尤甚的皇帝,任何的不安都能讓他徹夜難眠,表面越是平靜,蘊藏的嫌疑之能越是強大。
他不是不知道東王急於撇清關係,明哲保身,可若說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他也是不信的,就像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右相的時候,他反而覺得右相不過是一個小棋子罷了。
霍氏一族能助他登基為帝,也能為了整個家族的長久利益,幫助最有利於霍氏的人成為下一任君王,可要說僅僅是這麼簡單,怕也是有些糊弄人。
天徽帝有懷疑的人,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此人這麼做事為了什麼呢,右相又是為了什麼呢?
「小五,你也參與了其中,來說說你的看法。」皇帝眯著眼,調換了一個姿勢,近來越發容易疲倦了,他雖不願承認,可到底是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了。
「我上朝自開朝以來,鐵礦一直是官家主控之物,民間私自開採一律按通敵叛國罪論,右相身居高位,乃百官之首,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刑法律法的制定他皆有參與,兒臣以為,他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知法犯法,賠上霍氏一族的前程與聲望,青州一事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
李震黎頷首慢條斯理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談論日常天氣一般。
右相為人謹慎、心思複雜、城府頗深,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而斷送整個霍氏一族的前程,尤其是賠上整個家族的前程、冒著滅九族的危險去私造兵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要麼霍氏一族有什麼致命把柄在別人手上,要麼就是背後有更大的利益者存在,而他不過是被拉出來擋槍的炮灰,而他背後的人是無法違逆的。
以他對右相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天徽帝看著他,眼裡透著說不出的犀利,像是要把他看透、看全一樣。
說來也是諷刺,身為右相的親侄子,急切的撇清自己的關係,而一個最為有利的對手,卻在為右相說話。
天徽帝的嘴不易察覺地抿了抿,沒人看透他的心思。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右相一事,既然證據確鑿,此事不必再審,劉尚書此事交由你刑部來處理後續事宜,好了,朕也乏了,都下去吧。」
「是,皇上!」刑部尚書劉崇元戰戰兢兢的應承了,他和羅裳對視了一眼,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李震黎神色如常,這種情形早就習慣了不是嗎?無論他說什麼,皇上都不會理會。
幾人剛要退下。
門外傳來急報。
右相霍英祁自戕於天牢之中。
天徽帝神色晦暗不明,隱隱有一股子怒氣自北極殿中散開,他命刑部前去清查。
畢竟是自己的舅舅,聽聞這個噩耗,他也是驚詫不已,遂請命一同前去查探,天徽帝應允了。
這風雨飄搖的夜晚啊,終究不讓人安寧。
李震黎和逍遙從北極殿走出來,已經是深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停了,兩人踩著雨水一路無話的走出了北極宮。
「五哥,我不懂,你為何要幫右相說話,這些年他沒少在背後針對你,這事,你說要和老九沒有關係,我是說什麼都不信的。」
李震黎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過身來,看著逍遙。半晌,他無奈地開口:「做事不能只憑一時喜惡,要多看、多思,逍遙,你今日此舉,過於激進了。」
「……」
逍遙理虧,方才北極殿中的事情,他知道五哥一定會說他的,他也知道,今日這麼明顯針對老九,無論是對父皇和老九來說,還是對於他們自己來說,都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暴露了自己。
百害而無一利。
可他就是忍不下這口氣,其他的不說,就說這一路從青州回上京的路上,他李庭東就是乾淨的,就沒有派人下手?
尤其是他五哥現在的身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下了,他們不能再被動下去了。
見李震黎要走,逍遙忙說道:「五哥,你沒看出來嗎,這上京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咱們不能再被人牽著走了。」
李震黎沒有回頭,自然也明白他此舉的用意,他扯了一抹笑意:「走吧,逍遙,去看看輕輕,她傷得嚴重。」
李震黎這麼一說,逍遙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也是,他五哥是誰,怎麼可能讓別人給欺負了呢。
。